“轟——”
伴隨著地動山搖的轟鳴。
在森林與山峰相撞的一刻,黑暗森林成功捕捉了吳王村的后山,隨著蠢動的根莖插入了巖層,枝條蔓延,于是森林的枝芽在此瘋狂滋長,楚云天從枝頭上一躍而下,視線環顧四周之際,他的龍瞳一縮,后山祠堂廟宇上的身影頓時倒映在了他雙眼之中。
與此同時。
地下不斷涌現的巨大震動漸漸搞垮了祭祀現場的外墻,然而祠堂廟宇本身卻擁有著某種超凡的神秘力量,即使在陣陣的地面搖晃中也是紋絲不動,好似被釘在了地上一般穩固,李良登上廟宇的飛檐,他臉色僵硬的看著楚云天駕駛黑暗森林向他這邊沖了過來,不知說什么好。
沒想到失蹤了許久的楚云天會以這種方式出現。
半空中,兩人的視線交匯了片刻。
他們兩個相識不是一天兩天了,很多時候無需語言交流就知道當下該干什么,比如這個時候,雖然楚云天看上去很想趁機過來跟李良匯合,可他也只是看了李良一眼之后就把注意力放在了那些禍方的眷族身上。
現場,廟宇周圍有十七只眷族正在散開逃跑。
正東方,類似于養殖場的空地上,有一只成年的眷族悄悄折返了回去,躲回了洞窟中。
東南方,有一處依山巖開鑿出的窯洞,存在著人類居住的痕跡,在紅霧還沒完全入侵所有窯洞之前,暫時沒法確定具體人數,但這處連排的窯洞絕對是除宗族祠堂之外人口最密集的區域,不能大意。
從女孩們支離破碎的記憶中,以及女孩們臨死前的被害視角,楚云天拼湊出了一段關于“吳王村”近代史,不謙虛的說,就以吳王村多年來的所作所為,即使是死刑都不足以抵消他們這些年來的所作所為。
不僅如此,他們甚至還打算引爆一個更大的雷。
楚云天一眼就看出了這些怪物的本質。
“長著形似人類的臉,身體卻是狗的形態,渾身還有著會蠕動的紅色皮毛……”楚云天將那些眷族的外表盡收眼底:“這些凡人對高位仙神的崇拜已經進入到了第二階段,身體和精神都呈現出了完全異化,現在,他們距離‘升華’只差一步了。”
“必須趕在他們正式進入第三階段之前徹底殺死他們!”
自以為能駕馭仙家法力的愚昧凡人,即使生命形態已被扭曲成了猙獰可怖的怪物,反而還在因此沾沾自喜,想當然的以為這是自己供奉仙家修得了正果,楚云天已然下定決心要滅了這些即將步入第三階段的異種,他一馬當先朝著地面俯沖了下去,當場就把一只眷族踩進了地底。
“砰——”
其他眷族忽然見到一個少年從高空追殺而來,攔在了前路,它們之前早就被李良嚇破了膽,此時見到又冒出來了個似乎更可怕的家伙,它們哪還敢往前跑,一個個玩命的散開各自逃亡。
“生命力這么強?”楚云天感受到腳下的紅毛生物還在掙扎,他一把將其從地里薅了出來。
被提溜在手里的眷族拼命反抗,而且還用身上蠕動的皮毛去噬咬楚云天的皮肉,只可惜這些對付凡人還有點用處的手段連楚云天的防都破不開,龍鱗脈絡的韌性可不是開玩笑的,楚云天也不急著去追殺另外幾個散開跑的眷族,他提起手里的怪物,緩緩張開了嘴。
楚云天的嘴越咧越大,轉眼,他那人類的下顎骨結構就擴張成了龍類的血盆大口,看到那近在咫尺的獠牙,這只眷族茫然到一時間忘了掙扎,直到此時它才恍然發覺眼前這少年才是比它更恐怖的怪物,渾身開始止不住的發抖。
咯吱。
楚云天一口就把它的頭給咬了下來。
“怪不得蠢的無可救藥,腦子里裝的全是淀粉,真難吃,呸!”楚云天連連嚼動幾口之后,吐出了一嘴帶著骨頭渣子和蠕動毛發的血漬,再看那具被咬掉了腦袋的無頭眷族,它居然還在動,并且那被咬斷的脖頸隱約還有種即將再生出來一顆腦袋的意思,就連楚云天都有點驚嘆這鬼東西的生命力了。
之所以禍方的眷族這么難殺,是因為它們擁有著三種屬性。
生命,靈魂,以及信仰。
對于仙神的崇拜成為了彼此連接的橋梁,高位仙神的仙力源源不斷穿越通道加持在了靈魂之中,使之發生異化,這種靈魂層面的異化同樣會一并反饋在肉身上,令其從人身蛻變成異類,這便是禍方眷族的力量來源,也是它們生命力頑強的原因所在。
不中斷仙力很難直接殺死它們。
就在無頭尸體開始快速再生血肉的過程中,楚云天深吸一口氣,口中頓時爆發出一聲雷鳴般的龍吟,只見一道湛藍色吐息當即就把他手里的無頭大狗吹飛了出去。
——不滅之力。
面對這一口貼臉噴出的龍息,禍方眷族的肉身在藍色風暴中倒飛出去,尸體貼著地面犁出了十幾米遠才堪堪停下,而它身上那層紅色的皮毛發出了幾聲嘶鳴之后,終于是融化成了血水,從那稀爛的尸體上脫落了下來,融入大地回歸了自然。
這些禍方的眷族被剝了皮以后,原來也只是一具凡人的尸體,祖孫世代供奉仙家所為求得的正果,不過是披在身上的虛偽嫁衣罷了,楚云天勾起嘴角露出一抹戲謔,似乎是在替這些丑陋的蛆蟲感到悲哀,而在楚云天不緊不慢的單方面屠殺之中,那些覺得自己散開就能跑掉的眷族也沒能幸免于難。
禍方眷族的坐標位置已經被楚云天共享在了心靈網絡中。
就在楚云天殺掉了這只眷族之后,關于這些禍方眷族的情報,他將其一并上傳到了心靈網絡,接下來就不需要他親自動手了,因為那些與他同在的女孩們會替他料理好一切。
滾滾紅霧席卷而來。
霧中幻滅的身影接踵而至。
原本本已埋葬在歷史中的女孩重現在了紅霧之中,在這神圣而不可侵犯的絕對領域內,濃霧賦予了她們再次行走于世間的能力,她們身著不同年代的服飾,仿佛是從各個不同的時空穿越到了這里。
不論她們曾經來自何處,如今的她們都有一個共同的目標。
心靈網絡指引女孩們在紅霧彌漫的森林里堅定前行,她們眼眸內閃爍著綺麗的微光,目的性十分明確的在霧中散開,分別呈現追獵合圍之勢封鎖了眷族們的逃生路線,只等那些眷族一頭撞進濃霧之中。
此時,禍方的眷族還沒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他們這會兒還沉浸在對李良的恐懼之中尚未恢復理智。
短短七秒鐘而已,就有八十多個族人被李良當場轟成了血花,連變身都來不及,全尸都沒留下,然而這些眷族此時只是見識到了李良的拳腳功夫,殊不知更恐怖的噩夢即將伴隨濃霧而來。
山外席卷而來的紅霧無孔不入,并且蔓延速度極快,就算那些人面犬身的眷族再蠢也知道這些濃霧不對勁,可它們別無選擇,要么沖進紅霧賭一把,搶在遇到危險之前跑出深山,要么原路折返,回去面對李良。
回頭?
似乎沒得選。
濃霧中的能見度極低,這些四散而逃的眷族沖進了紅霧之中,它們很快就在慌不擇路中迷失了方向,曾經最為熟悉的家鄉山路,在紅霧的扭曲中恍然變成了另一個模樣,道路在無限延長,山路更加崎嶇險峻,記憶中原本可以通行的下山路線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完全陌生的環境。
它們就像闖進了一個永遠也醒不來的噩夢里。
好像……
逃不出去了……
一只只紅皮怪物在霧中橫沖直撞,隨著它們愈發焦躁,周邊環境也隱隱發生了某種未知變化,這些紅霧在捕捉它們的恐懼,并把它們所見的一切扭曲成了它們更為恐懼的景象。
霧變得更濃了。
濃霧中時不時閃過一道道人影。
就在它們不斷在紅霧里沉淪的過程中,終于,一個民國時期的少女從濃霧中走了出來,攔住了這些眷族的去路,少女就像是沒有看到那些被嚇得突然剎住腳步的眷族,她神色茫然的喃喃著:“我叫什么名字?為什么……想不起來了?”
緊接著是第二個,第三個。
“我叫什么名字?”
“我是誰?”
“為什么我什么都想不起來了?”
一個又一個年齡各異的女孩出現在了濃霧當中,她們時而凝現,時而幻滅,不論吳王村的宗族逃向何處,這些女孩始終如影隨形,犯了那么多殺孽,此乃吳王村宗族命中注定的劫數,他們逃不開也躲不掉。
數十雙小手抓住了這頭眷族,在連續撕扯的過程中,女孩們扯下了一片接一片的紅色皮毛。
一時之間,濃霧中慘叫聲不止。
伴隨紅霧而來的少女,她們漫步于霧中,睜著呆滯的雙眼,排著隊一個個的去撕扯皮毛,雖然有很多女孩已經想不起來自己最重要的名字,可當她們聽著宿仇慘叫,看到宿仇慘死,盡管她們已然遺失了絕大部分記憶,甚至忘記了這些惡心的怪物曾對自己做過什么,即使如此,女孩們仍然感受到了一種來自靈魂層面的升華。
她們失去了最寶貴的回憶,但也終于獲得了心靈的安寧。
死去時間太過于久遠的少女,能夠重現于黑暗森林的神圣領域之中已是一場奇跡,不過還有一部分近些年死去的女孩,那些死亡時間越短,以及尸骨保存越完整的少女,這部分女孩依然保留著大部分自我認知,包括能記起自己的名字,以及知道自己是誰。
吳王村后山上。
一個穿著現代校服的女孩獨自走在濃霧之中,一遍又一遍的重復著自己的名字,生怕自己忘掉了這段最重要的記憶。
“我叫吳丹。”女孩不知不覺走到了山林西南方的窯洞附近。
心靈網絡中忽然傳來一道悸動,宛如醍醐灌頂般驚醒了她,女孩猛然抬頭,這時她才發現自己竟已走到了一處有人居住的聚集區,回望四周,濃霧中大約還有二十來道人影正在接近這里。
殺了它們 心網中的聲音對吳丹下達了指令。
吳丹不由自主的轉過身重新看向了那片連排窯洞,身體也自行活動了起來,意識到腦海中的聲音竟然能控制自己的身體,吳丹頓時一怔,就在她處于茫然與疑惑之際,她的身體竟是突然開始行動,直接沖向了窯洞。
奔跑中,吳丹彈指射出了一枚肉眼難辨的細針,只聽“哆”的一聲悶響,針頭直接刺進了窯洞的木門,釘在了門板上。
在吳丹所穿的校服左手衣袖內,穿戴著一個鑲滿了細針的彈力護腕,這是她為自己特制的暗器收納裝備,平時上學的時候她就把這件裝備穿戴在左臂上,藏在校服袖口里面,需要時,她就從中抽出細針,以她自學自悟出來的手法將細針彈射出去。
如果是五米之內還好,飛針的命中率能達到90。
超過了十米,飛針精準度便會大打折扣,吳丹最開始是用牙簽練習彈指功夫,等到她能用彈出木牙簽射入玻璃之后,她又換上縫衣服用的鐵針,在她日復一日的苦練下,她的指力越來越強,彈指功夫同樣也是愈發嫻熟,到了后來,她用指尖彈射出的繡花針甚至可以釘在水泥墻上。
心靈網絡能夠判斷出吳丹的與眾不同之處。
不僅解析出了吳丹所掌握的技巧,還通過吳丹將她所學的本領還原了出來。
“指尖針!”吳丹在不斷接近窯洞的過程中快如閃電捏出一枚細針,她屈指一彈,鐵針徑直攝入了門縫之間的黑暗中,就在她準備一腳踹開窯洞大門沖進去時,一道紅色身影猛地沖出藏身處,驟然暴起撲倒了她。
紅色大狗一口咬住了吳丹的半個腦袋以及肩膀。
突然遇襲,吳丹正要掙扎時,不曾想這頭怪物咬住吳丹之后,立刻使出了犬類的大旋風甩頭技,巨大的撕裂感令她當場尸首分離,連帶著半個肩膀都被活生生撕咬了下來。
脫口飛出去的尸體甩飛到了三四米開外,然而預想中鮮血飛濺的場面并沒有出現。
一縷縷粘稠的紅霧從吳丹渾身傷口中逸散了出來,吳丹那失去了頭顱的身體抽搐片刻,緩緩從地上爬了起來,她那被咬成稀爛的右臉上,還殘存著一只獨眼,這只眼球轉動片刻之后,視線猛然鎖定了紅色大狗。
受體頭部重創,思考中樞遭到破壞,無法繼續進行底層邏輯思考,神經訊號中斷,身體失去行動能力現在由心靈網絡代管受體行動替身作戰,開始 心網中的聲音好似黑暗中的燈塔,為迷途于深海中的漂泊者指引了方向,在失去基礎思考能力之后,頭部遭遇的重創并沒有打倒吳丹,吳丹重新站了起來,她長長吐出了一口污濁的紅霧,于渾渾噩噩之中,本能的向那只紅毛怪物沖了過去。
紅毛怪物哪知道對方頭都被咬掉了還能爬起來,見到吳丹沖向自己,這頭人面犬身怪下意識一愣,卻見吳丹以歪歪斜斜的路線飛奔而來,甩手就是兩根指尖針分別射向了怪物的眼睛。
“穿心指!”吳丹趁著怪物匆忙閃避之際,猛然踏入怪物的貼身距離,用她苦練多年的指力一連四發捅在了怪物腹部。
紅毛大狗雖然被這四下穿心指打得嗷嗷慘叫,但那微末的穿透力卻連紅毛大狗的皮膚都沒打穿,在接連交手之中,這頭禍方的眷族也算看出來了,眼前這個人類女孩雖然不知道為什么沒了腦袋還能站起來,但她實際上的戰斗能力并不怎么樣,招式看上去是挺犀利,實則功夫太淺,道行不高,還不足以對自己造成威脅。
人面犬身怪沖著身后的窯洞嚎叫了一聲。
聽到訊號,窯洞里面的人影悄悄探出頭來,看向了那個被人面犬身怪壓在地上摩擦的少女,眼見對方連一個變身后的族人都打不過,于是窯洞里的人們紛紛走了出來。
對面只有一個人,而他們這些躲在居住區的老弱婦孺,算上能變身的族人,起碼還有一百多人。
就在不久之前,山里突然地震,留在窯洞這邊的宗族家眷正要收拾細軟往外逃,卻見遠處有陣陣紅霧蔓延過來,本來他們還以為紅霧里有什么危險的東西,這才躲回了窯洞,留下個能變身的族人藏在外面伺機而動,沒想到真等紅霧覆蓋了這里以后只出現了個小女孩,三兩下就被放倒了。
這些家眷此時還不知道發生在祠堂中的屠殺。
他們圍了過來,盯著那個被人面犬身怪按倒在地上的少女,冷漠的神色中帶著毫不掩飾的惡意,不管這個女孩從何而來,是個什么身份,一旦落入他們手里,只會有一個下場。
少女被人面犬身怪按在爪子下面,瘋狂掙扎著,正當人們準備先把這個送上門來的女孩綁起來時,女孩忽然停止掙扎,扭頭向人群望了過來,就好像早在等著人們向她靠近過來的這一刻。
少女深深吸入了一口氣。
“Vos——”少女口中發出了一個奇怪的音節。
有點像是深腔類野獸的低吼,又像是封閉空間中爆發的悶雷,雄渾聲浪伴隨著一道湛藍色吐息從少女口中噴發而出,光是發出“Vos”這個音節,就已撕裂了少女的聲帶,當那藍色的風暴在少女口中成型之際,少女的頭顱當即就被這狂暴的聲浪炸成了漫天紅霧。
由于少女頭顱爆炸之前剛好是面對人群的方向。
……轟!
失控的藍色風暴無差別橫掃而去。
現場三十多名村民家眷接連被這沖擊波震倒在地,各自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損傷,距離最近的幾個村民當場就被炸了個稀巴爛,即使是離得遠的一些村民,也被這聲波穿透了內臟,導致身體內部大量出血,等到這些半死不活的村民想起來變身的時候,吳丹已是從紅毛大狗支離破碎的尸體中重新站了起來。
她的身體從胸腔往上都已被不滅之力炸了個粉碎。
僅憑凡人之軀,光是用咽腔擬聲模仿龍類的發音習慣,就會對聲帶造成嚴重損傷,更何況是引導出真龍的吐目,血肉之軀根本承受不住吐目形成時那一瞬的爆發,這并非是吳丹自己的本事,而是心網在控制她的身體進行戰斗。
“噠……噠……噠……”
腳印滑過血跡一路向前。
吳丹拖動著殘破的身軀一步步朝著窯洞走去。
血液沿著殘肢斷臂流淌而過,吳丹緩慢而僵硬的腳步聲,就是吳王村宗族的喪鐘,幸存下來的村民沒管那些慘死的族人,自私是他們的天性,他們眼見吳丹如此可怕,果不其然的扔下族人家眷扭頭就跑,眾人各自奔逃,但不管他們怎么跑,吳丹那具支離破碎的身體始終如影隨形。
濃霧中。
有一百多道身影悄然漫步而來。
民國時期穿著洋裝的少女,晚清時期面黃肌瘦的女孩,從建國初期,再到千禧年將近,黑暗森林追溯了上百年的時光,死于不同時期的女孩紛紛重新回到了這個世界,她們走在這片神圣而不可侵犯的絕對領域之中,陪伴在吳丹左右,緊隨奔逃的村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