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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無用之物

  “那個客人叫洪軒,西涼郡天門山門人,背靠三宗四門之一的八荒宗。他哥哥就是淮南郡樓船軍中的樓船中郎將洪峰。洪軒性情殘暴,神通之強,后天三境已達巔峰,手里有一根長槊,是洪峰給他從八荒宗求來的。天門山神通和八荒宗一脈相承,他倒也能發揮出八荒槊七分的威力來。”

  韓凝姬介紹著洪軒,說,“該告訴你的已經告訴你了,希望你還能做的下去夢。”

  羅錚認認真真把名字記住了,說:“只要能睡著,總能做的下夢的。”

  “你說話真是有趣,怪不得李郎君總愛和你說話。”

  韓凝姬道,“李郎君在陵州城中有一處住所,不為人知。他死前告訴我,你若是一意孤行,執意留在此間不去,就讓我把那地址告訴你。你去向北城陽巷廢宅,那里有人等你。”

  韓凝姬說完了話,就自己離開了。羅錚愕然怔在原地。

  李瀟怎么會給韓凝姬留這樣的話?如此說來,李瀟豈不是早知道他自己會死?桃花郎君醉死清淮江,難道不是意外,而是他的本意?!

  羅錚昏昏沉沉,回去倚翠樓的雜役間,蒙頭大睡。但這一覺能睡多長時間,醒來時才剛日上三竿。

  桃花舫要到傍晚才點燈。羅錚現在時間還多,想起韓凝姬的話,便換了身破衣服,離開倚翠樓,按韓凝姬所說的地點找去。

  陵州城被淮河一分為二,淮河以南謂之南城,淮河以北謂之北城。

  倚翠樓一類的青樓瓦院倚河而建,多在淮河南岸。羅錚過定淮橋,擠著熙熙攘攘趕早市的人群穿過安樂道,奢侈地買了一個麻餅吃。

  “崔家麻餅,百年字號!”

  “來啊,大早上來碗鴨血煮肉面,一天不餓!”

  “安樂魚湯,香甜暖胃,好吃不貴!”

  身后陵州城正街安樂道的熱鬧漸去漸遠。羅錚吃完了麻餅,又走好一段路,人跡漸漸稀少。

  向陽巷地處荒涼,幾乎已無人去。

  二十年前這條巷子連同臨近鶴年巷、留仙巷都被兇名赫赫的斬神巴家買下。巴家子弟不許三條巷子有平凡人出入,將三條巷子里的舊住戶屠戮殆盡。

  幾年前巴家與玄門發生沖突,被玄門、龍家聯合滅族,三條巷子就荒廢了。

  沒有想到李瀟會把一處住所藏在這冤魂纏繞之地。他所圖為何?

  向陽巷從頭到尾盡是廢宅。這里偶有人住,也是衣衫襤褸的乞丐之類。羅錚穿著的粗布破衣,在這里都有些格格不入。

  羅錚從巷子頭一家一家摸過去。李瀟在這里住處隱秘,他也不敢和人去問。到朝東門第七家,羅錚推門而入,一個頭發花白的麻衣老者在院中燒火,火上煨著一壺酒。

  那麻布破衣看起來破破爛爛,倒是和巷中其他人挺像。但院中點柴燒火,火上熱著一壺酒,對如今的向陽巷來說,就太過奢侈了。比羅錚大早上吃一個麻餅還要奢侈。

  羅錚踏入院中的那一刻,老者就回過頭來。羅錚撞上老者的目光,忽然就感覺壓力鋪天蓋地而來,他的身體一下子僵硬了,站在原地一動不能動。

  神通修行者!

  “你最好說明你的來意,如果你是來蹭我酒喝的,就別想離開了。”

  老者的聲音中氣十足。

  羅錚立刻就確定,這個老者,就是李瀟的仆從曾老兒了。

  李瀟曾說他有個老仆,姓曾名老兒,最愛喝酒。有珍藏好酒,哪怕是李瀟都不能碰。李瀟以偷曾老兒好酒為樂,還曾偷來與羅錚同飲,興高采烈地講曾老兒暴跳如雷的樣子。

  李瀟說曾老兒有門神通喚作瞪誰誰罰站,他使盡渾身解數,才能從曾老兒的眼神下掙脫。所謂瞪誰誰罰站,不正是自己現在所遭遇的模樣嗎?

  這老者不是曾老兒,還能是誰?

  沒想到李瀟已死,曾老兒還宅居于此,不曾離開。

  “我是羅錚。”

  羅錚說明了自己身份。

  曾老兒微微驚訝了一下,撤去了罰站神通:“原來是鐵骨錚錚啊,沒想到你還沒走。”

  這稱呼一定是從李瀟那里聽來的。罰站神通一去,他立馬感覺渾身輕松,地球引力都仿佛離他而去了,還嘴道:“那你肯定就是摳門老兒。”這自然是李瀟給曾老兒起的綽號。

  然而曾老兒不以為恥反以為榮,“哈哈”大笑道:“快過來吧,幫我把屋里的香點上。長安城的酬云釀,是主公最喜歡的美酒。我快把酒溫好了,你點上香,我正好把酒端過去。”

  這曾老兒果然沒臉沒皮,李瀟說他有自己三分臉皮,看來還算說少了。羅錚依言走進了屋內,看到堂前正中央擺了張桌子,桌上是桃花郎君李瀟的靈牌和香爐。

  香爐旁邊橫放著燃香。羅錚拿起三根,去屋外就柴火點燃,回到屋內插進香爐里。然后曾老兒果然端著酒壺,拿著兩個酒樽進來。

  曾老兒把一個酒樽擺在靈牌前面,倒滿了酒,又給另一個酒樽倒上,遞給羅錚,說:“給。主公說鐵骨錚錚那混人是他最好的酒友,你陪他喝一杯。”

  “……”

  是曾老兒說話氣人還是李瀟說話氣人?

  羅錚無語地接過酒樽,說,“嗯,李瀟也曾跟我說從摳門老兒那里偷來的酒,拿來跟我喝最是爽快。你不喝嗎?”

  曾老兒搖搖頭道:“主公死后,我就不喝酒了。”

  羅錚微怔。一個愛酒的人再不喝酒,這是要花多大的毅力?

  他捧起酒樽,面朝李瀟靈牌深深行了一禮,將樽中之物一飲而盡。

  回想不久之前,他還和李瀟爭論飲酒,從天說到地,從七國亂世說到大秦,從家國大事說到隔壁旅商老王家門口那條黃狗,沒想到物是人非,曾經的桃花郎君,如今已經只是一個靈牌了。

  溫熱的酒多了些許醇香,喝進肚子里暖洋洋的,讓羅錚本來疲乏的精神為之一振。

  羅錚放下酒樽,問曾老兒道:“李瀟已死,你怎么還不離開?”

  “我在等你。”

  曾老兒把酒樽收拾了,回答說。

  “等我?!”

  羅錚既吃驚又糊涂。

  曾老兒點點頭,去了里屋,不一時取出一張帛書來,塞進羅錚手里。

  “這是什么?”

  羅錚好奇不已,那帛書上是李瀟的字跡。難道李瀟早料到自己要來這里,還專門準備了什么東西,留給自己?!

  “一些無用之物。”

  曾老兒道:“主公說鐵骨錚錚那混人是坨臭狗屎,嗯……這個話主公說是跟你學的。好端端的神通本領,那個臭狗屎,還非要裝逼不學——這個也是跟你學的。如今他死都死了,就這一個要求,要你繼承了他這無用神通。看你這狗屎是不是要狗屎到底,死也不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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