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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走出去,天地寬

  他們要么玩著過家家、捉迷藏這種千古流傳下來的智力游戲,要么玩泥土捏動物、木頭削手槍這種古今結合的手工操作。

  孩提時代的李開文們總是能成功地讓自己忘記饑餓。

  那時,他們是天真的、無邪的,不過偶爾扮一下深沉也是無傷大雅的。

  他們也會成群結隊地跑到一個小土丘上,遠遠地看著冒著濃煙的黑色火車緩緩駛來。

  火車路過的時刻,他們安安靜靜地站在那兒,哪怕是平時再淘氣的小子也會畢恭畢敬地站著,眼睛里無一例外地滿是朝圣似的虔誠。

  不能說每個人都在這個時刻誕生出了“走出去,天地寬”的憧憬,但看火車時是他們唯一顯得有心事的時候。

  火車雖然很近,可以說咫尺,可是感覺又很遠,遙遠的遠。

  因為憧憬,當面對長長一串火車時,就總會油然而生一種向往,或者準確點地說是對未來,有一種既不可望更不可及的仰望。

  貨車來臨的時候,那動輒五十多節編排有序的長列,會讓每一個剛學會數數的孩子囁嚅著嘴唇。

  而同一時刻節奏感十足的車輪鐵軌撞擊聲,又由遠及近地傳來更讓孩子們覺得是來自天那邊的招喚。

  間或有著客車時,那綠綠的車殼總能帶來一點驚喜。因為每一個孩子都耳濡目染地知道,春天是綠色的,那載著綠色的火車就會帶來永遠盎然的春天,讓他們即使在本該蕭索的季節里,也有著內心對美麗的溫順。

  客車上的旅客們只能在露天電影或年畫里看得見。這種看得見卻摸不著心理上的遙遠,很自然地又讓他們燃起了神秘的興趣。

  而幼年的神秘又給多年后的成人留下了難能可貴的溫馨回憶。

  孩子們中膽大的人曾鼓起勇氣對過往的火車揮手。令人激動的是,那位帶著藍色壓舌帽的司機忙里偷閑,也給孩子們揮了幾下戴著白手套的手。

  這給快樂也單調的童年生活留下了好長一段時間的開心。

  他們總是時不時提起并爭論著,“火車上的人在向我揮手”,“是在向我揮手。”

  年紀稍大點的時候,李開文就會和三五個伙伴,趁火車沒來的時候,雙腳前后錯開地站在鐵軌上,伸平雙手晃晃悠悠地往前走去。

  可他們總像個醉漢似的要不了幾步,就東搖西擺地掉下鐵軌。年齡最小的鄭世桂則一直遠遠地看著,最近的時候也只是站在鐵軌邊的小道上。

  這時他們總是納悶,火車的輪子在這窄得不能再窄的鐵軌上,是怎么風馳電掣的?

  雖然火車和饑餓一起伴著孩子們成長,但是人小膽弱的他們,在火車的轟鳴面前也只敢遠遠地欣賞一眼,從來不會傻乎乎地跑到它的面前,去接受天崩地裂般地恐嚇。

  再說了,要是讓父母知道他們與火車有著過多的親密接觸,那屁股可就要抱怨不停。

  然而孩子終歸是孩子,對一些事物總有著難以扼制的好奇。

  最后,孩子們中大哥級的人物鄭尚,就讓開文們無比佩服地完成了對這個難題的探究。

  那是個夏天的中午,大人們都在蟬的聒噪伴奏下沉沉睡去,外面除了火熱的太陽就是有著火樣熱情的孩子。

  鄭尚翻箱倒柜地找出棉帽。棉帽帶著兩只大耳朵,三九冬天時讓人愛不釋手。鄭尚拿著棉帽,帶著開文們浩浩蕩蕩地向鐵路開撥。

  到了鐵路邊,鄭尚戴好帽子,把帽耳朵拉下來緊緊包裹著頭部,然后站在離鐵軌一米遠的地方,面無懼色地等待火車的來臨。

  不一會,一輛大黑頭的火車就吐著濃煙“嗚嗚”地駛了過來。

  那火車還離著好遠的時候,開文就和伙伴們一哄而逃。當他們跑遠了大著膽子回頭一看,緊包住腦袋,滿臉汗水的鄭尚,就跟在他們身后,活像一支剛燒過的火把,棍頭上冒著煙,棍身還相對光溜的耀眼。

  做事要鍥而不舍才行,開文們又返回到了鐵軌旁。

  這次鄭尚說什么也不勇往直前了,畢竟那傳遍十里八鄉的火車鳴笛聲,對涉世之初又初的孩子具有非同一般的威懾力。

  問題總是有辦法解決的,既然缺少勇敢無畏的精神,那就來點趕鴨子上架的強制。他們圍成一圈“剪刀、錘子、布”。

  很不幸,鄭尚這次又搶了風頭。上天注定的,就不要逆天而行了。

  黃偉把鄭尚剛想捐獻出來的帽子,重新扣在他老大不小的頭上。剛會走路的鄭世桂,甕聲甕氣地詢問,要不要把老大綁在鐵路旁的界碑上。

  此議甚好,他們一起看向鄭尚。鄭尚的臉色慘白,但還是咬著牙點了點頭。言而有信,鄭尚堅持這一點。

  剩下的孩子前所未有的積極,他們跑到鄰近的打谷場上,用稻草七手八腳地編了根長到足以將鄭尚綁成個粽子的繩子。

  很快,鄭尚就為了給同伴們答疑解惑,光榮地變成了界碑上的粽子。火車還沒到,他看了眼同伴,示意他們離開。

  同伴們互相看了看,就默默地跑到七八十米開外。

  又一列火車“忽哧、忽哧”地來了。開文目不轉睛地盯著界碑上的鄭尚。

  鄭尚像那個送雞毛信的海娃,他的側影有著令人欽佩的勇氣和過人的堅定,想必面對急駛而來的火車他也有著別樣的大義凜然吧。

  事實上伙伴們都不相信鄭尚會像海娃那樣勇敢。英雄不是人人可做的,可是在那一刻,他們都無師自通地學會了自我欺騙。

  “嗚……”火車叫聲驟起。

  “啊……”剛還紋絲不動的鄭尚,突然間就暴喝一聲與火車對抗。

  鄭尚非但大叫,還配合著想手舞足蹈對火車進行恫嚇。他拼命地扭來扭去,像裝上了電動馬達。

  隨著他的扭動,戴在頭上的大棉帽子,也擅離了崗位脫落在地。

  火車像個高音歌唱家,“嗚”地高歌了近一分鐘。

  而那“啊”的對抗聲則直到火車遠去多時,還一聲接著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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