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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籬笆墻

  開文和伙伴們忙跑到界碑前,鄭尚還在四下扭動。他的嘴巴大張著繼續“啊啊”連聲。眼睛則拼命地閉著,淚水一片。鼻涕也早過了楚河漢界,流到了天邊下巴。而那些草繩盡管松散了許多,但仍忠實地履行自己的義務。

  那個晚上,鄭尚的爺爺鄭題,為可憐的鄭尚,又是請巫婆,又是請神漢地,忙了半宿。下半夜時在,一位老教師的強烈建議下,家人才將他匆匆地送進了醫院。

  好在沒有大礙,沒幾日,鄭尚又神靈活現地出現在他們的面前,并告訴他們火車的輪子兩邊有凸起,可以扒住鐵軌。

  玩伴們,一般每人只飽嘗了各自父親的鐵砂掌,惟有與鄭尚一祖同宗的鄭世桂,不僅享受到了父親的南拳,還領略了父親的北腿,或者還有什么別的武林秘芨。

  總之,直到鄭尚都重出江湖半個月了,年齡最小的鄭世桂還賴在床上戀戀不舍。

  想到此,李開文笑了。

  他已經好久沒有見到同年參軍的鄭尚了,最后一次看見他,還是自己第一回探親時,遇到同樣探親的鄭尚。

  當李開文提起這件事時,鄭尚沒有感覺丟臉,笑得比他還要大聲,然后還講了一個笑話給他聽。

  兩個醉漢扶著鐵軌往前走。一個說,這梯子怎么這么長。另一個附和著,長也就罷了,扶手還這么矮。

  鄭尚是個孤兒,爺爺鄭題并不是他的親生爺爺,但說起來關系也不遠,是他親爺爺的弟弟。

  鄭尚的爺爺奶奶在他還沒出生時就已去世。鄭尚的父親犧牲在抗美援朝的戰場上。鄭尚的母親則因思念丈夫過度,在丈夫死后沒多久也撒手人寰。

  孤獨無靠的鄭尚就跟著二爺爺鄭題老公倆生活。

  鄭題夫婦膝下一直無子,不知是誰的原因,也就把鄭尚當親孫子看待。

  前幾年鄭題老伴去世,鄭尚要接爺爺去城里享福,以表孝心。鄭題卻說還是農村住著舒適,死活不去。

  “嗚……”李開文的回憶被打斷,他扭過頭,東面一列火車正迎面忽嘯而來,車大燈照得前方通明。

  在燈光刺眼的照耀下,李開文看見一個背著挎包的人,在鐵道旁的小路上,站地紋絲不動,隱隱有點像鄭朝宗的身形。

  火車“忽哧、忽哧”,噴著黑煙急馳而過。

  李開文閉眼屏氣,緩緩心神,等到他再睜開眼睛時,小道上已空無一人。

  大俠?絕世高人?

  第二天,李開文就知道他想多了。

  天大亮,麻雀吱吱喳喳,李開文端著茶缸,拿著牙刷,躬身在籬笆墻旁洗涮。

  籬笆由樹枝、竹桿、蘆葦搭接而成,下面沒有像別的人家,用土石壘成膝蓋高的矮實墻支撐,而是直接交錯地插埋在泥土里。

  那些樹枝、竹桿、蘆葦,由地接氣很是見縫插針地繁衍起了生命,一枝枝、一桿桿地枝繁葉茂。

  鄉間田野隨處可見的牽牛花,緊密地攀附在籬笆上,在圓葉滿綠地陪襯下,放肆地開出一朵朵粉色、藍色的喇叭形花朵。

  在籬笆墻的另一面,鄭世桂的妹妹鄭世鳳,趁著上學前的空隙,幫媽媽分擔點活,背著還在熟睡中的妹妹鄭世祥,前后走動著。

  鄭世祥不是鄭朝宗的女兒,她是鄭朝宗東北的一個朋友寄養在家里的。

  鄭世鳳看見李開文在刷牙,就好奇地走了過來。

  “開文,哥”鄭世鳳怕冷似地哆嗦著“你在做,什么?”

  “刷牙啊,你還沒上學?”李開文見是拖著長長麻花辮子的鄭世鳳,滿嘴泡沫地回答。

  “刷牙?”鄭世鳳的不解更深了。

  在十四歲的女孩鄭世鳳眼中,多年來只聞其聲不見其人的開文哥,是個頂天立地的大英雄。

  鄭世鳳不知道為什么會有這種感覺。從小到大,喜愛聽廣播的爸爸鄭朝宗沒事就會對他們兄妹或者鄰居們講起隔壁的開文哥。

  聽戲文聽多了的鄭朝宗,耳熟能詳就把一些常見的詞匯,生搬硬套在開文頭上。

  什么英明神武、玉樹臨風、龍章鳳質的,只要是形容男子英雄的,他一概毫不吝嗇只管往李開文身上套用,反正也不用花錢。

  那時李開文正叱咤風云。這些詞語雖然夸張離奇,但距離能產生美,大家也就津津有味地幫著鄭朝宗潤色。

  有時李上前在邊上聽到別人明顯地恭維話語,心里也是樂呵著,嘴上卻謙虛地說:“這個兒子是白養了,連買包鹽都得我自己掏錢。”

  在眾人拾柴般稱贊的大環境下,鄭世鳳也在心里極盡想像地,給開文哥描繪出了一副盡善盡美的面孔:

  足蹬白底黑幫的皂靴,身穿鱗甲遍布走起路來叮當亂響的戰鎧,頭扎一塵不染隨風瑟瑟的包巾,面涂黑漆馬烏的鍋底灶料,手提一根傳說中令長則長,命短則短的如意千鈞棒,跨著一輛永久牌自行車,在田間威武地巡視。

  李開文當然不知道眼前這個十三、四歲的女孩,在想像中給自己搞了那身不倫不類的打扮。

  他見鄭世鳳仍似不解的樣子,就三兩下刷完牙涮好口用毛巾一擦,然后告訴她:“刷牙和洗臉洗澡一樣,是清潔,為了身體健康。”

  鄭世鳳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李開文退伍回來的那晚,鄭世鳳和父親、哥哥一起過來串門。

  第一次看見穿著筆挺綠軍裝熱得汗流浹背的開文哥時,小鄭世鳳的內心竟然有一絲失落。

  但造成這種失落的海拔又未免太低,沒一會鄭世鳳就對開文的二八大分頭充滿了興趣。這興趣說不清又道不明。

  村上的男人無一例外,不是懶惰成性標志般的光頭,就是邋里遢外像征性的平頭。

  李開文的濃密黑發,由左往右梳理地熨貼,晶瑩寬大的額頭在白凈光潔皮膚的襯托下,又明白無誤地凸露,將偉人式的神韻盡顯無疑。

  隨后幾天再見開文哥時,鄭世鳳的心里總有一絲不安,這不安讓她無可奈何地選擇逃避。

  有幾次在村里遇見躲不開時,她大著膽子和開文哥問了個好后,撲閃閃的大眼睛就開始左顧右盼。其實她內心狂跳時的眼角余光,一刻也沒有離開過開文哥明朗俊秀的臉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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