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儀事,誰敢亂闖?”
眾人本就愁云密布,滿腔燥火。
聽到這個節奏感很強的踱步聲,引得心中極為不舒服。
“外面的守衛都死了嗎?來個通報的人都沒有?”
不少陳世橡一脈的人,開口冷言道。
“我去看看吧。”
陳天河站了起來,正準備出去透口氣,這大殿上的嘴臉,讓他感到很是惡心,之前陳家攀上青云路時,一眾支脈前仆后繼的簇擁在他們幾個高層身邊,恨不得把心都掏出來以示對陳家的忠心。
可如今不過是傳言四起,還未有定數時。
這些人,竟然就忍不住撕破面皮,跟陳家劃清界線。
人性的陰暗,讓陳天河心中產生濃濃的無力。
陳天龍、陳如嫣等人逃了?
好幾次陳天河都忍不住想爆出來,最終還是憋了回去,他們那里是逃離陳家,而是提前前往武魂城了。
想及那夜烏山云與白鶴斗羅的決定,陳天河深深吸了口氣,頭也不回去的走向大殿門口。
“你是……”
‘誰’字還沒有說出口,陳天河隨眼望去,剎那間,一切話語都卡在了他的咽喉深處。
這個已踏上魂帝等級的陳家核心,猛地顫動著身子,嘴巴甚至一度哆嗦起來,不敢相信的看向眼前這個即有熟悉感,卻又無比陌生的黑衣青年。
“七叔,不認識我了嗎?”
步履停頓,這個徐徐而來的青年微微抬眸,流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看著陳天河。
“呃!”
陳天河難以置信的聽著耳邊的話語,哪怕已是將近五十的年紀,也忍不住心中翻起濃濃的酸楚感覺,渾身激動的顫抖起來,硬是說不出話。
雙眸深處,卻是泛起的漣漪。
眼前這個有著一頭灰色長發、容貌俊逸、一身黑色長袍的含笑青年,與他記憶中的那個無匹少年不斷重疊在一起,不是那個登臨世間神話的陳幽冥,又還能是誰?
而那兩個稱呼的字眼‘七叔’,更是將陳天河心中壓抑的情緒爆發!
這似乎意味著,陳蘇終于認可了他的父親。
“陳天河,你堵在那里干什么?”
“是不是傳訊的弟子?難道兩大家族的聯軍提前殺到了?”
“這可怎么辦啊!”
大殿內,各種聲音響了起來,由于殿門入口有著巨大的玄關擋著,他們舉目望去,也看不到陳蘇的身影。
“七叔,我回來了,一切都結束了。”
陳蘇淡聲道了一句,然后側身而行,穿過玄關,步入大殿。
“我已派人前去追回陳天龍跟陳如嫣,若他們真心為陳家著想,就該回來承受這個惡果,獻上自己的人頭,或許能換回陳家一絲……”陳世橡越說越覺得理所當然時,余光忽的掃向玄關方向,正好落到陳蘇身上,聲音驟而頓挫,厲聲道:“你是哪房子弟,滾出去,這里是你們后輩來的地方嗎?宗脈的子弟就這么沒教養嗎?”
聲音響起,大殿之上二十余位陳家高層紛紛抬眸望去,頓時整個大殿僵如凝固,不少陳家支脈的高層臉色一變再變,由白轉青,再由青轉黑……
至于陳天星、陳惑虛等人則是放大瞳孔,霎時的錯愕后,臉上神情變得激動起來,眼底瞬間濕潤,想要開口說話時,卻發現自己喉嚨就這般哽咽住了。
其他人見到陳蘇,無不是瞪目結舌,呆滯當場!
而此時,徐徐響起的聲音,卻是充滿了疑惑:
“你不認識我?”
“我為什么要認識識識識識識識……”陳世橡說到一般,這個‘識’字就硬生生卡在了他的喉嚨中一直重復著,怎么也無法把后面的話語說出來。
周圍驟然的凝固,他就算是一頭豬,也敢知道眼前這個黑袍如墨、灰發如淵、俊逸如仙的青年是誰了。
‘啪啦!’一聲。
這時,陳世淵才從剛才的氣短中回過神來,在凝固的瞬間,他感受到場面的變化,聽來聲音抬眸,頓時老淚橫流,手中的茶杯滑落在地上,滾燙的茶水灑了一身,但這個年歲最老的陳家族老卻絲毫沒有反應,麻木的知覺中,整個身體劇烈的顫動起來。
“你不認識我,如何能坐在這里?”
陳蘇似乎發出的是疑問,隨著他的話音響起,驟然一聲慘叫傳蕩整個大殿之內。
隨即骨骼撕裂的聲音‘噼里啪啦’顫響起來。
眾人先是一怔,隨后瞳孔之中迸發濃濃的恐懼,就見陳世橡的雙腿竟然如同被鋼刀來回切割一般,霎時間鮮血流了一地,粉碎的腿骨如落沙般灑在地面之上。
“我的腿,我的腿……啊!啊!啊!”撕心裂肺的聲音從陳世橡的口中傳出,幾如夜梟尖銳,這般痛苦狠狠拽住神經時,本該疼痛至昏迷過去。
然而,這一刻。
陳世橡卻倍感自己的清醒,哪怕大腦一片混沌,他也能清晰的感受那種來自神經切割的痛苦。
汗水,血水,不斷從身體皮層溢出。
鮮血在流淌,發出恐怖的滴落聲音。
整個大殿上,頓時升起一股濃重的血腥味道,及一些排泄物的腥臭。
恐懼,如同死神駕臨,彌漫上眾多支脈高層的心頭,卻又保持了一種極為死寂的寧靜,哪怕連呼吸聲,都仿佛在此刻停滯住了。
“你不認識我,要眼睛何用?”
隨著話音再起。
‘嘭!’‘嘭!’
兩聲如同鞭炮爆炸的聲音響起,眾人看到,那是陳世橡的一雙眼睛,竟是因為陳蘇的一句話再次炸開粉末,整個煞白的老臉上,瞬間橫流鮮血。
他想用雙手去捂,但渾身止不住的顫抖,最終還是捂不住,哀嚎著慘叫:
“殺了我,殺了我啊”
“我記得我說過,誰若打陳如嫣的主意,我會讓他神魂燼滅。”
陳蘇走到靠近玄關的玉石桌前,悠然坐下道:“似乎,你們都以為我陳幽冥是在說笑對吧?”
在眾人驚駭絕倫的眼神中,兩道黑色火焰轟然從陳蘇眼眶中沖出,籠罩向陳世橡。
“不!”
陳世橡發出最后慘吼,甚至想要爆發武魂,魂環還沒有真正律動升起時,就被黑色的火焰點燃,先是魂環、武魂、衣服、發須,然后是皮層、肌肉、血管、骨骼、內臟,從外而內,身體的每一寸肌膚和血肉都被這黑色火焰灼燒,寸寸燃燼,逐漸化作青煙飄蕩在大殿內。
這種分毫灼燃,燒死一個大活人的景象擺在眾人面前,幾如煉獄降臨一般,徹底駭怖了在場的所有人。
最后在焚燒殆盡時。
黑色火焰仍舊沒有停歇下來,隱約之中,他們還能看到一個虛幻的人影在里面痛苦掙扎。
盡管無聲,但那扭動至猙獰的姿勢,無不是在證明那人影的極致煎熬。
“這難道是……靈魂?”
不少陳家支脈的子弟渾身顫栗,一股發自內心的恐懼狠狠的攥住他們的心臟。
當日在陳家宗祠外,并不是每個人都親眼目睹過陳蘇焚天神蛟的威勢,更多的傳聞屬于道聽途說,哪怕修飾的再恐怖瘆人,也遠不如親眼看到來得沖擊直接。
“噗通!”“噗通!”
“噗通!”
陳家支脈的一眾高層再也支撐不住,‘嘩啦’一片跪在地上,不住叩首告饒,哪里還敢再多看陳蘇一眼,生怕自己也落得陳世橡一般的下場。
這可是真正的神魂燼滅啊!
只有一個年輕的陳家子弟憤然起身,強撐著自己不住顫栗的身子,雙眸疵睚欲裂,猩紅一片凝視在陳蘇身上,絲毫不掩瞳中的滔天恨意,看著這個雙瞳浴火、如同神魔一樣的青年,聲顫如抖激道:“好一個幽冥斗羅,好一個陳幽冥啊,你也就只敢在我們這些族人面前逞威風罷了!”
“陳駿天,你閉嘴!”
有人低聲斥道。
“哦?”
陳蘇面上無悲無喜,忽的抬眸看去,一抹黑色火焰‘嗖’的一聲沒入他的體內。
陳駿天猛然一抖,正閉眼等死時,突然覺得自己好像安然無恙,這時才傳來陳蘇淡淡的聲音:“我聽過你的名字,如果我沒記錯,你父親是陳華,對嗎?”
“呵呵呵呵,你殺了我父親,也殺了我弟弟,今天又殺了我最后的血親太叔公,殺了我啊!”
陳駿天猛地睜開眼,眼中射出無盡的怨毒和慘然,狂笑起來道:“你也就只敢殺自家族人!你這個惡魔,要真有能耐,去殺千道流啊,去殺比比東啊,哈哈哈哈,我死又有什么關系,你的師長、朋友很快會來陪我,而你……將會永遠活在痛苦之中!”
“是嗎?”
陳蘇揮揮手,淡淡的道:“你可以滾了。”
“你不殺我?”
陳駿天不敢置信的看著陳蘇,眼中的狂喜一閃而過,瞬間被掩蓋下來。
不僅是陳駿天,在場的陳家人也是意外萬分。
‘你會后悔的!’
陳駿天舉步就逃,沖出大殿時,扭頭帶著惡毒看了陳蘇一眼,心中信誓旦旦的道:‘既然你不殺我,那就等著你的父親跟姐姐被我折磨至死吧!’
“陳……幽冥神話,你就這樣放他走?此子恐怕……”
陳天河也神情微變,話到一半就見陳蘇徐徐起身:
“七叔,叫我陳蘇便可。”
說著,陳蘇目光環顧一周,掃向在場的陳家高層,意味深長的道:“現在走,還來的及。”
此言一出,眾人面面相覷,最終沒有人真正離開大殿。
時間推移,被黑色火焰焚燒過的氣味逐漸散去,在陳家弟子的收拾下,大殿也逐漸恢復正常,只是那種恐懼陰霾仍舊壓在眾多陳家支脈高層的心頭。
陳蘇安坐在首位上,能留在大殿上的,也只有陳天星、陳天河等幾人而已。
他雙目低垂,神念早已覆蓋陳家堡數十里范圍。白鶴斗羅昨日離開,許家與奧拉家族的聯軍就開拔至諾亞西里,這一前一后的時間點結合的太過完美無瑕。
那么只有一種可能,陳家有內應。
“陳……蘇,這么說來,是陳世橡跟陳駿天出賣了陳家?那為何還要放走陳駿天那個畜生?”
陳天河還是有些不適應,這也難怪他,換作任何一個人面對舉世無匹的第一人,都很難真正做到瀟灑自如,哪怕是弗蘭德、烏山云等人都一樣,面對陳蘇,終究還是有著敬畏之心。
‘或許,只有趙無極吧。’
陳蘇如是想到那個大大咧咧,長相兇惡,卻有著一顆極為護短心的憨漢。
“因為我遲早要離開這里。”
陳蘇淡淡的回了一句:“死一兩個像陳世橡、陳駿天這樣的人,不足以震懾世間。”
“什么意思?”
陳天河、陳天星與陳惑虛等人怔然不解時,一個陳家子弟急急忙忙沖了進來:
“族長,不好了!”
“前方哨點傳訊,近萬名魂師部隊出現在連陰山脈,最多一個時辰便能抵達陳家堡!”
一個時辰的左右,連陰山脈,涼峽山道上。
浩浩蕩蕩的部隊穿行而過,驚惶得周遭魂獸朝四面八方逃竄,近萬名的軍士在星羅帝國并不少見,但由近萬名魂師組成的部隊,卻是極為稀罕。
這就是許家跟奧拉家族及周邊大大小小勢力的中堅力量。
其中就連魂帝、魂圣級別的強者都在少數,這股力量席卷陳家堡,幾乎可以說是橫掃之勢。
部隊最前方的六輛魂獸戰車上,六大魂斗羅領軍,其中一個面容猙獰,面上橫錯的疤痕顯得極為恐怖,渾身在漆黑的袍子籠罩下,散發著濃重的殺戮氣息,顯然是常年出沒在生死邊緣的狠辣角色。
他便是許家的最強者,號稱修羅戰神的新晉魂斗羅許修。
而其他五人,最老的面容枯黃,皮膚如同柚子皮一樣,只怕年在百歲前后,各個身體環繞著陰冷氣息,顯然都是經歷常年血殺之輩。
“可惜那陳幽冥當了縮頭烏龜,否則我還真想看看,是那陳幽冥的劍厲害,還是我修羅戰神的刀狠辣!”
許修年歲不過四十多就蒞臨魂斗羅,也算是不錯的魂師,常年廝殺在疆野不止,還曾經踏足過恐怖的殺戮之都,極其自負。
“那自然是修羅戰神的刀更為狠辣……”
一個魂圣不顧臉皮拍馬屁道:“陳幽冥要真像傳聞中那么厲害,又豈會龜縮不出?如今連陳家子弟都死了數百,還是音訊全無,說不得早已死在哪個旮旯角了。”
“陳幽冥到底是封號斗羅,何必在這里逞一時口快呢?”
另一個來自帝都的領軍魂斗羅微微搖頭道:“我等六家聯軍,無非是要向武魂殿表個忠心而已,適可而止便是了,如此腹誹封號冕下,徒增笑話而已。”
“蕭洪山,如果我沒記錯,你似乎與那裂空斗羅呂陽天有親戚關系才是……”許修冷眼掃去坐在第二輛金色魂獸戰車的白發老者。
這個老者看起來如同一截枯木般,坐在那里不動如山,若非心臟還能偶爾跳動,真會被人當作是一具干尸。他就是蕭家的太上長老,迄今已有一百二十歲的高齡,乃是與三大無敵同個時代的存在。
只是天賦不佳,窮盡一生之力也最終停留在魂斗羅的境界,只是壽命長了些罷。
但看著,似乎也離死不遠了。
“確實,呂陽天之妻蕭白玫乃是老朽侄孫女。”
蕭洪山淡淡的回了一句,頓時響起不屑的聲音:“蕭老頭,自己侄孫女跟侄孫婿都被陳幽冥殺了,你還替他辯護?看來蕭家沒落也不無道理啊。”
此言一出,登時引來一陣嗤笑。
只是蕭洪山仍舊雙眸低垂,不作任何反駁,良久之后,方是一聲嘆息。
他并不想來,但又不得不來。
大勢所趨,蕭家強者僅剰他一人,但子子孫孫眾多,想要在帝都繼續熬下去,勢必要仰仗這些家族的鼻息,況且,蕭洪山明白,武魂殿之勢,決然不可能只是要一個天斗帝國那么簡單。
十日之期一過,一旦幽冥斗羅落敗或者不敢出現,星羅帝國將會是武魂殿的下一個目標,這是要一統大陸的野心啊!
“如果你們見了幽冥斗羅還有這般口氣,老朽便是甘拜下風了。”
蕭洪山淡淡回了一句。
“蕭老頭,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難道說,你是陳幽冥的人?!”
“還是說,你蕭家準備好滅族的打算了?”
蕭洪山的話音落下,整個前方戰車部隊轟然炸開,一片怒罵威脅之聲。
隨之又是一聲長嘆:
“我只是,保持了對一個強者的敬畏而已。”
“哈哈,強者,一個龜縮的強者算什么強者!”
“不過是欺弱怕強罷了!”
“若是我,哪怕面對封號斗羅,也敢一戰方休!”
“沒錯,想我還是魂帝之時,便與魂圣大戰一日一夜,哪怕不敵,也當迎難而上!”
有人怒罵,有人不屑,有人義憤填膺。
蕭洪山神色不動,微微抬眸,就見前方一道身影急速趕來,身上亮著四個魂環,正是從陳家堡逃離的陳駿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