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張蜀生就得到了何凝前往昆明女中讀書的消息,大家閨秀出門直接被送走,連見一見的機會都沒有。不過想到來日方長,他也就笑笑了事。
會澤畢竟是個小地方,雖然因為何方炯和自己的崛起,這個小縣城漸漸繁榮起來,但比起昆明還是不可同日而語的。在偌大的昆明,何凝會過的如何呢?還是一如當初的清純脫俗嗎?
在縣城的好再來客棧,張蜀生見到了早已等待多時的格魯尼,這個猶太老頭可是大忙人,兩人的碰頭還是提前半年約好的。
“哦,張,我們可是很久不見了。作為您最忠實的老朋友,我可是每天都想著你。”格魯尼的心情出奇地好,對于這一次預約了半年才定下的碰頭,他其實非常在意,而且是勢在必得。
看著眼前這個和去年一樣,神情淡定,嘴角總是若有若無地洋溢著一絲真誠的笑的張蜀生,格魯尼想起了這個年輕人帶來的奇跡。
先是防毒面具,以橡膠和碳盒為設計基礎,采用最簡易的制作工藝,拼死拼活地提前一個月大批量地將防毒面具儲存起來,在最緊要的關頭,自己收買的幾家英國媒體意外地將德國人使用毒氣彈的消息大肆宣揚,甚至連當局都陷入了巨大恐慌。
前線的混亂,忽然遭到毒氣彈大規模襲擊的恐懼無措,從前線到英倫大后方,唯一的結論就是火速找到最好的防毒工具。
從前線士兵的觀察得到的情報,德國前線士兵有一部分在毒氣攻擊的時候裝備了一種大面具,當局這才知道毒氣彈不是無敵的,只要有一種有效地阻隔呼吸毒氣的裝置就能拯救前線戰壕里蹲著的大批英法士兵。
可臨時試制的幾種防毒面具,因為實驗條件不足等因素,實戰的使用效果非常差。
正在這時候,一名國會重量級議員忽然宣布自己能從猶太人的一家工廠中買到一種大批儲存的防毒設備,一種被設計用于化工沼氣池等特殊場所清理的面具。
結果不只是這家工廠賺了個天文數字,這名議員的政治地位也更加鞏固了,當然,背后的英國猶太人勢力也笑得合不攏嘴。
而坦克,才是真正讓格魯尼吃驚的東西。
當時他并沒有對坦克產生什么大興趣,一來是外行不懂內行事,二來是當時的注意力都被防毒面具引走了。直到德國人的坦克轟隆隆地開上戰場,把前線一段重要防線的英法士兵像趕豬一樣打退后,消息來源廣泛的格魯尼腸子都悔青了。
作為一名身份非常特殊的猶太人,坦克的圖紙意味著什么,他比誰都清楚,這次來見張蜀生,與其說是拉關系,不如說是來買圖紙的。
“哈哈哈……我說格魯尼,看你這精氣神,怕是防毒面具讓你大賺了一把吧。來來來,先不說其他,我們好好聊聊。作為你最最忠實的朋友,我也很想你。哈哈……”一直都不太習慣西方人的幽默,張蜀生也難得半真半假地忽悠道。
“張,你是個神秘的人。我要贊美耶和華,是他讓我遇到了你。”
張蜀生:“不管是耶和華也好,還是耶穌也好,別的人也遇到了我,可他們現在只能從我手里接點小生意,格魯尼,剛才一看到你,我就知道你又要發財了。”
“這話怎么講?”
“因為你又選擇了相信我。”
隨意聊了幾句,張蜀生身前桌上不知何時擺了一本厚重書,拍了拍這本大書,轉了話題說道:“我聽說你們猶太人的傳承與生存,一大半是因為它。”
“書?不錯。”格魯尼點點頭,似乎想起了自己小時候,“沒有書籍,沒有教育,就沒有我們猶太民族。就算我們沒有自己的國家,沒有自己的領地,但只要我們不陷入蒙昧與無知,總有一天會實現夢想。”
張蜀生同感地點點頭,指了指窗外,有些歇斯底里地吼道:“可是,我的民族別說教育,連飯都吃不上。他們有自己的國家,有自己的總統,有自己的軍隊,有自己的民族,但他們卻連受教育的機會都沒有。這是一個死循環,人民的普遍受教育程度太低,導致國家落后,國家落后又導致了更多的人無法享受教育。”
“張,可悲的是,不是每個中國人都像你這樣明白。”
“錯,有很多很多人比我更明白,比我更清楚這個現實,只是他們無能為力。”張蜀生調整了下情緒,冷靜了一些,微微自嘲道:“我如今是一名民團團長,在我能影響到的范圍內,我向孩子們提供了免費的教育,提供了免費的食宿,而對他們唯一的要求是努力學習與辛勤勞動。可是我的力量卻很有限,缺乏足夠的教師,最完善的教育體系……很多人覺得我傻……”
“不,張,是你的想法太超前,這個時代的中國人難以理解。呃,請原諒我的話,我認識的大多數中國人眼里,除了錢還是錢。”其實格魯尼也想不明白,捏著先進的技術,又有聰明的頭腦,張蜀生為什么還要待在小地方?莫非是想當團長,或者是更上一層的軍閥?軍閥不是都關心自己有幾條槍嗎?這個聰明張怎么有些犯傻了。
張蜀生合上書,格魯尼說的沒錯,中國人的最大特點,龍與蟲一樣多。不只是現在,后世也差不多。“格魯尼,說說你的來意吧,我們之間,或許有一筆更大的交易!”
經過整個下午的協商,直到傍晚時分,格魯尼才滿意地離開了好再來客棧。站在路口,他卻久久沒有離去,注視著那個窗戶,想著窗后那個非常特別的年輕中國人,回想著下午的商談內容:
“……格魯尼,我想說的是,這將是一項非常長期的留學生計劃,涉及的人數不是幾個幾十個,而將是陸續的幾百個,幾千個,幾萬個。坦克圖紙我可以五折價賣給你,我不管你賣給誰。我只需要你發動你的力量,替我將這些源源不斷派往西方的學生安頓好……”
“每安排一個學生我都會出錢,這將來會是一筆數目非常龐大的錢。因為這符合你們猶太人無利不起早的本性。而且,萬一以后你需要我的幫助,送人來中國留學,我們也可以采取同樣的辦法……”
“張,雖然我們猶太人不需要來中國…呃,是留學。但我以猶太人的名義發誓,只要不虧本,這件事情,我一定會盡全力。當然,這也是除了交易之外,我對你個人夢想的支持。”
格魯尼還是很懷疑他能派出多少留學生,區區的團長,資產不過幾百萬。不過正如自己花了400萬馬克的五折價買到了那份入門級的坦克圖紙,只要他肯出錢,安排幾十個留學生又算什么呢。都是生意,有錢什么都好辦。
但是忽然間,格魯尼似乎又回想起了下午談話時那個激。情澎湃的年輕人,感受著他揮手間言語中的那種憧憬與決心,那是一種遠遠有別于自己見過的其他中國人的神情,他的眼睛和自己當年的神色好像,好像。
只是他喊的口號是“送千千萬萬的留學生去西方”,而自己的口號是“我們猶太人一定要建國。”
“天方夜譚般的夢想,不同的目標,一樣的,或許是我們都在努力吧。”
轉過街角,格魯尼在保鏢的嚴密保護下,脫離了一群民團士兵的監視,帶著他那份永遠也不會賣給其他國家的秘密圖紙,離開了會澤。
從窗戶后面看到格魯尼最后消失在街角,張蜀生望向更遠方,似乎看到了未來,低聲自語道:“謝謝你,格魯尼。為了你和我的一樣多災多難的民族,將來,我會再給你一個五折價回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