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綿的秋雨將墻角的那株青竹澆淋的青翠欲滴,聽著外邊凌亂的腳步聲,李志高眉頭微皺。
片刻后,就見大管事臉色既驚又喜的進入屋中,看他這副模樣,李志高心中也是微微疑惑,自己這名愛將跟隨自己縱橫戰陣多年,遇事不說從容不迫吧,但最起碼也是波瀾不驚,今日不知是遇到何事,竟然這般表情。
“老徐,何事讓你這般慌張。”李志高笑著問道。
兩人相處多年,這關系自然非比尋常,言語之間倒也是頗為隨意。
深吸口氣,徐伯平息了一番心中的情緒,輕聲說道:“啟稟大人,世子……找到了。”
聞聽這番言語,李志高嘴角的笑意漸漸凝固,最終緩緩消失無蹤,搖了搖頭,說道:“老徐,我知你心意,不過你我相交多年,就不要用這些欺瞞詐術來哄本公開心了。”
顯然他也是認為這位心腹愛將是為了哄自己自己開心,故意哄騙與他。
蒼老的臉龐因為焦急稍顯的有些扭曲,徐伯上前兩步,語氣迫切說道:“此事千真萬確啊!大人。”
目光凝重望著他,李志高沉聲說道:“你可知謊報軍情,在軍中何罪。”到底是縱橫多年的大將,言語中也是殺伐之意十足。
“謊報軍情,自是死罪一條。”徐伯單膝跪地,拱手說道:“不過大人,在下有物證,可作擔保!”
“物證?”李志高眉頭一皺,“是何物證,呈上來給我看看。”
徐伯連忙從懷里掏出塊青翠碧綠的玉佩來,起身遞到他面前來。
方才在訓斥李福的時候,目光在玉佩上隨意掃過,只是隱約覺得這玉佩有些眼熟,但并沒有過多留意,只是轉身剛走幾步的時候,那抹熟悉的感覺卻是在心中逐漸擴大,這讓他響起了一件陳年往事來,于是在度叫住李福,奪過那枚玉佩反復觀看起來,當看到那玉佩上刻著‘李素’兩個字的時候。
腦海中那抹熟悉的感覺最終徹底成型,也是顧不得說那么多,慌忙朝書房的方向趕來,只留下李福那稍顯精瘦的身影在雨幕當中凌亂。
這是……黑吃黑?
當看到那塊青翠欲滴的玉佩出現在眼前的時候,饒是李志高多年來從容不迫的性子,此時都是微微呆滯起來。
往昔的回憶如同潮水一般,瞬間便也是涌入他的腦海當中。
“這塊玉佩是我就留給素兒的,你……你一定要好好保護他。”床榻上,女子看著旁邊咿咿呀呀叫著,胡亂踢騰的嬰兒,蒼白的臉上泛起一抹母性的光輝。
似是想將女子的話語徹底的記在心里一般,李志高站在床前,望著逐漸昏迷的女子,重重點了點頭。
有關玉佩的最后一個畫面是在一片荒野大山里邊,他將這塊玉佩塞進包裹著嬰兒的厚棉襖里,又深深的看著眼那雙懵懂中閃爍著靈動的眼眸,眼中閃爍著溺愛的笑意,隨即登馬揚鞭,毫無留戀的離開了 “這塊玉佩……你是從何處得來的。”李志高壓抑著語調說道。
徐伯望著他,應道:“就是方才李醫師那發妻,當做禮物送給李福的。”
依照徐伯在國公府的地位,之前李志高搜集那醫師資料的事情,他自然也是知道的,正是因為知道,所以事情的輪廓在他眼中也是顯得愈加清晰起來。
“這么說……這么說,李素,真是……”許是激動的緣故,李志高語微微有些語無倫次起來。
“不錯。”徐伯臉上帶著笑容,打斷他的話語,斬釘截鐵說道:“即便此子不是世子,那他也定然知道一些蛛絲馬跡。”
“一定是他。”回憶起他的面容,李志高望著墻壁上的畫像,喃喃說道:“普通人是不可能有跟她一般無二眉眼的。”似是突然想起什么一般,他臉色微變,厲聲說道:“擂鼓聚將!”
很快洶涌的鼓聲,從四面響起,悠悠回蕩在國公府之內,響徹這片雨幕,攪動一方風雨。
有關外面躁動的原因,很快便被衙役傳了進來。
地牢內,齊三在聽完獄卒的稟報后,微微一愣,對旁邊同樣面露疑惑的林遠圖,說道:“鎮國公為何會擺這么大的陣勢前來京兆府衙。”
“這個我也不知道啊!”聽著外面烈馬的嘶鳴聲,林遠圖有些臉色發白說道。
“該不會是你抓了國公府的什么人,惹得他們過來鬧事。。”齊三臉色有些難看起來。
雖說那位鎮國公在民間聲名狼藉,但在朝中卻是擁有著無與倫比的影響力,現在朝中的局勢雖說是諸位皇子并立,但一切仍是在皇帝陛下的掌握當中,究竟原因還是因為那些閣臣,國公之類的大佬還沒有真正下場。
所以面對這等人物,便是六皇子見到都是要禮遇三分,給足了面子,更何況似他這種小人物,驟然見到這種大佬,心里的緊張也是可想而知。
“怎么可能。”
林遠圖擺了擺因為緊張而有些歪斜的烏紗帽,辯解道:“這里的犯人我可謂是如數家珍,似國公府的人,我又怎么可能不知道。”
“那這究竟是怎么回事!?”齊三有些心神不寧,說道。
今日設計李素本就是向置他與死地,更想要看看十二皇子手里究竟是何底牌,只是沒想到十二皇子沒見到,反倒是這鎮國公出來橫插一杠。
正準備出去看看究竟是發生何事,但沒走幾步,似是想起了什么,他猛然回頭望向了大牢中那張波瀾不驚的面容,眉頭也是微微皺了起來。
在那張清秀的面容上停留片刻,目光也是驚異不定起來。
按照林遠圖的說法,這監獄里邊應該沒有抓捕國公府的人才對,那國公府的人為什么會趕在今天,自己設計的日子前來京兆府鬧事。
但這怎么可能。
這小子東平府出身,來離京時日不長,搭上十二皇子這條線,本身就已經不可思議,更何況是鎮國公呢!
齊三暗笑著搖了搖頭,將腦海中那個猛然閃過的,那個大膽的,不切合實際的想法給拋到了腦后。
可看著男子那雙古井無波的眼眸,他嘴角那抹揚起的笑意卻是再也維持不住了。
雖說他只是個小小管事,但十二皇子他自信還是有能力應付的,因為六皇子不可能眼睜睜看著他的人被十二皇子欺辱。
更可況借助此事將刑部侍郎拉到六皇子麾下,這肯定是大功一件的。
但鎮國公那可就不一樣了,要知道這位國公大人可是皇帝陛下最為寵信的肱骨之臣,若是得罪了他,齊三相信六皇子絕對會毫不猶豫的拋棄掉他的。
說破天,對方無非就是個太醫院醫師而已,像這種小人物,怎么可能會讓堂堂國公卷入到奪嫡的漩渦當中呢。
這般想著,齊三深吸口氣,盡力壓抑著心中那么氤氳而起的恐懼。
府衙大牢就在大堂旁邊,距離倒是不怎么遠,聽著馬匹愈來愈近的嘶鳴聲,齊三卻也巴不得這段路修的越長越好。
不過這注定只是個美好的愿望而已。
在走廊盡頭轉過個彎后,齊三目光穿過廊柱,就見方才還空空如也的府衙大院內,此時早已被數十道人影填塞的密密麻麻。
清一色的黑甲鐵衣,清一色的制式鋼刀,清一色的面容冷酷。
若是李素在此,也是不難發現,這些個身穿黑金鐵衣,手握制式鋼刀的威武士卒,其實都是國公府的管事奴仆,甚至細細看去,就連那徐伯,李福都在其中。
而在人群前面,李志高頭帶黑色犀皮頭盔,身穿黑色虎頭鎧甲,后披玄色披風,手拿紅木長槊,胯下黑椎馬,不時左搖右擺,發出嘶鳴聲。渾身上下一股威武厚重氣息,由內而外散涌而出,與往日病怏怏的樣子大不相同。
依照國公尊位,自然也是有資格組建自己的親兵衛隊的,不過當然,人數不會很多就是。
不過繞是如此,數十道黑色士卒形成的方陣,這其中聚集的肅殺氣氛還是足夠讓人膽寒。
府衙外面,此時聞訊過來的百姓愈發多了起來,三五成群的竊竊私語著,紛紛猜測究竟發生了何事,會讓這臭名昭著的鎮國公衛隊親自出動。
齊三雖說身負武功,也是六皇子府大管事,但平時所見的多是些江湖仇殺,似這種在尸山血海當中闖出來的戰陣,卻是重來沒有見過。
感受到其中所散發的鐵血冷酷意味,心中也是一陣膽怯,不過這種時候,自然是退無可退,這鎮國公想來也是不會在光天化日之下對他怎么樣。
這般想著,他也是一咬牙,連忙上前行禮道:
“六皇子府管事齊三,拜見鎮國公。”
他這話語其實也是暗自提醒對方,自己這邊六皇子一系的身份,心思倒是把握的不錯,可惜卻是用錯了人。
“六皇子管事是個什么東西,也配與本宮說話?給我滾一邊去。”李志豪讓京兆府尹出來見我。”
齊三臉色一白,卻是自知理虧,不敢說什么,只是退后讓林遠圖上前搭話。
感受到院內彌漫開來的凝重氛圍,林遠圖擦了擦額頭的汗水,拱手說道:“下官京兆府尹林遠圖,拜見國公大人。”
“你就是京兆府尹?”
“正是,不知國公大人有何吩咐?”
“哼,我且問你,那李素現在何處?”此言一出,不止是林遠圖,便是旁邊的齊三都是臉色大變起來,他知道他這個六皇子大管事,恐怕是在也當不下去了。
說起來,在齊三的心里是一直沒有將李素放在眼里的,即便他獲得十二皇子的賞識。
雖說有幾分文才,會幾首詩詞,在離京稍稍有點影響力,但在他眼里此子依然也還是個小人物而已。
但就是這樣的小人物居然真的就能引得堂堂國公大駕光臨這本身就是件極不合理的事情。
要知道憑借這位國公的心機城府,不可能沒有看出這是六皇子一系跟太子作對,這里面牽扯的局勢,便是那些見慣朝堂復雜形勢的閣臣,都是不愿意摻和的,但就是在這種情況下,這位鎮國公居然真的為了這么個小人物跳了出來。
除非這個小人物有恩與他,或者這個小人物干脆就是他失散多年的親生兒子,否則斷然是無法說的通的。
但這又怎么可能,李素來離京時日不長,怎么可能跟國公發生任何牽扯,有關鎮國公病情的事情,在皇帝陛下的要求下,早已經是太醫院的一件機密事宜,所以齊三自然是不知道的。
眼看著心中恐懼的事情漸漸朝著事實的方向發展過去,齊三也是咬牙說道:
“國公大人,那李素里通外國,實乃是罪惡不赦,刑部早已是下文緝捕與他,不知國公大人見他所為何事……”
他還準備在說些什么,隨即一陣破空聲響起,正自疑惑之際,就見一具站立著的,無頭的尸體離他越來越遠。而四周的眾人皆是一臉驚恐惡心的望著他。
這是怎么了……
意識陷入黑暗之前,齊三如是想到。
砰的一聲,一根紅木馬槊砸在地上,看著那顆飛得老遠,沾染著白色漿子,紅色鮮血的大好頭顱,老當益壯的國公大人冷聲說道:
“多嘴!”
可憐齊三自以為拜托了小人物這個標簽,可惜在真正大人物的眼里,他仍是個微不足道的小人物。
性命如雨中漂萍,說沒就沒。
PS:看見評論,有人對最近幾天的情節產生質疑,想了想,還是要說著什么的。
本書絕對會按照低調裝逼這個套路走下去的,當然逍遙自在,自然是貫穿全書的主題,這也是我寫這個故事初衷所在 國公世子的設定只是為了方便后續情節的展開,當然話不能說的太明白,不然我還怎么往下寫呢,所以各位看官繼續看下去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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