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森抵達鐵泥城時,北境的第一次進攻剛剛落下帷幕,因為引路的侍從不愿意繼續往北,所以班森只能一個人繼續前行。
北方的天空看起來比南境高得多,配上滿地厚厚的積雪,頗有一番空靈的意味,班森騎著馬慢悠悠地向北走,多年之前,當他還沒有成為一名學士時,在西部海灣的的海邊沙地上,班森也像這樣,常常一個人獨自散步,那時候雖然沒有什么地位,也不會有人恭敬地稱呼自己為學士,但日子卻比如今愜意多了。
嗖~~~
一道箭矢將將劃過班森的臉頰,落在了他身前的雪地上,班森身下的馬匹被驚了一下,差點將他甩下去。
班森身子向后仰了仰,緊緊握住馬韁,直到身子平穩下來,才掃了掃四周,寂靜的雪原上,一個人都沒有,但那只差點穿過自己咽喉的箭矢的的確確就插在馬蹄前面的雪中。
“是誰?”班森對著周圍大喊了幾遍,回音在荒原上回蕩,卻沒有人回答他。
還是先離開吧,班森皺起眉頭,拍了拍馬屁股,繞開前面插在地上的箭矢,準備離開這里。
但就這這時,一根繩子卻從身后扔過來,套住了班森的身體,將他從馬上拉了下來,所幸地上的積雪夠厚,班森老邁的身體才沒有受到什么傷害,他從地上爬起來,扭過頭,往后看了看。
就在班森剛才的位置,不知何時,兩名騎著馬的士兵正笑吟吟地看著他:“北境沒有人了嗎,怎么會派這么一個老家伙出來……”
班森認得兩名騎兵身上的皮甲,那是典型的河谷王國軍隊的樣式,他趕緊辯解道:“你們抓錯人啦,我不是北境人,我是河谷王國的人,剛剛從南方北上。”
兩名騎兵互相看了一眼,或許也是覺得一個頭發都花白的老頭確實不太可能充當北境人的密探。
“那,老家伙,冰天雪地的,又恰逢戰爭時期,大家都往南方跑,你為何偏偏北上,說,是不是有什么陰謀詭計?”
“我找鐵泥城的羅林·菲斯特子爵,我曾是他少年時的導師,”班森沒有隱瞞什么,這個時候,說實話往往比撒謊有用。
“哈哈哈哈,你是子爵大人的老師,我還是子爵大人的表親呢,哈哈哈,”其中一人呼捧腹大笑起來,這個世界上想要和貴族老爺們扯上關系的人太多了,像這樣的人他們見過不少。
“我沒有必要騙你們,羅林大人出生在鴉棲堡的時候,我就在旁邊,他的發色和眼珠都是黑色的,膚色也比別人白一些,在他的脖子左面,還有一塊小小的胎記。”
兩名騎兵停止了笑聲,他們也沒有見過領主大人,自然也不知道班森說的是對是錯,聽班森這么有板有眼地一描述,一時間也有些拿不定主意了。
“要不,先帶他去見羅林大人,反正到時候,他要是說謊,在抓起來也不遲,”左邊一人試探地提議道。
“也好,我聽說新來的子爵大人平易近人,和其他的貴族老爺們不一樣,就算這老東西不是,想必羅林大人應該也不會遷怒于我們,”另外一人符合道。
班森聽到兩人的對話,松了口氣,看起來這條命是暫時保住了。
兩人商議完畢,便將班森用繩子綁住,架在馬上,一個人走在前頭,一個人走在后頭,朝著鐵泥城奔馳而去了。
………………
鐵泥城,會議大廳,羅林,艾倫,巴德,安迪,以及返回鐵泥城的羅夫特正坐在圓桌四周,桌子上,擺著吉恩伯爵剛剛從永恒屏障送來的鹿血酒,酒杯旁邊,冒著熱氣的烤雞肉和抹著黃油的面包放在一起。
不錯,城堡中正在商議著戰爭的形勢,但為了節省時間,羅林特地將就餐和會議放在了一起,反正一邊吃飯,一邊討論,大腦在得到補充的同時,或許更能提出一些好的辦法。
對于羅林來說,這不算什么,在上一個世界,中文經常加班的他往往都是一頓一邊工作,一邊吞幾口盒飯完事。
但顯然,對于鐵泥城的各位來說,似乎還不是很適應一邊商討戰爭,一邊吃飯這種古怪的行為,大家都顯得有些拘束,既不動手,也不說話。
而羅林這邊倒是吃得津津有味,他將兩塊香腸用手排扁,然后夾進一塊面包里,幾口吞掉,然后拿起酒杯,倒了慢慢一杯鹿血酒,喝了幾口,直到看到桌子旁邊,大家都不動手,且用著怪異的目光看著自己,這才放下酒杯,靦腆地笑了笑。
“飯菜不可口嗎?各位,”
大家面面相覷,隨后也都露出了一個尷尬的笑容,接著,所有人都拿起酒杯小小的抿了一口。
在河谷王國的貴族教育和世俗文化里,會議大廳是一個領地中極為重要的地方,一般來說,能坐在城堡會議廳里的都是當地有頭有臉的人,而有頭有臉的人自然不能和那些沒有品位的普通人一樣,將吃飯和商討戰爭混淆在一起。
所以,在座的人都很難接受,而且當大家看到羅林大快朵頤的時候,也都不免有些覺得古怪。
“羅林大人,這是我們早上的武器消耗,和人手損失,”艾倫站了起來,適時打破了尷尬,他拿出一張清單,緩緩念道:“箭矢消耗1123支,冬木果……恩……炸彈,消耗10顆,我軍損失4人,都是在北境人發動進攻后,沒有來得及回城的巡守人員。”
艾倫念完,然后坐了下去,‘炸彈’,這個詞是羅林新命名的,他顯然還不熟悉。
“敵軍呢?”
“因為沒有尸首留下,所有沒有明確統計,但目測應該在200名左右,全是騎兵,”說話的是巴德,戰爭開始時,他是站在最前線的人。
“這片土地以前有這樣贏過嗎?”
“這是第一次,羅林大人。”
“那么這樣一場大勝,”羅林拿起酒杯:“難道我們不應該舉杯慶祝一下嗎?”
大家互相看了一眼,隨后都舉起酒杯,圓桌上的尷尬頓時就被化解。
“為了鐵泥城!”
“為了鐵泥城!”
會議廳里,剛剛的沉默很快消融,先前還顧及禮儀而遲遲不動手的眾人現在都拿起刀叉,對準了裝著美味食物的盤子,一時間,大廳里,到處都是盤子和酒杯的碰撞聲。
羅林喝了一口酒,抹了抹嘴,看起來,沒有什么事情是一成不變的,再根深蒂固的習俗也能轉變。
“羅林大人,”忽然,一名士兵走進來,在羅林耳邊低語了一句,羅林放下酒杯,看向會議廳門外,在門口,班森雙手被綁住,也正看向里面。
“班森學士?”羅林下意識的脫口而出,盡管從某種意義上他從沒有見過這位老人,但腦海深處的記憶卻猛地跳動起來。
“羅林大人,”班森單膝跪下,上一次見羅林,還是在十年前的鴉棲堡,如今,當羅林·菲斯特的臉龐再一次映入眼眸時,班森仿佛像是看見了年輕的老公爵一樣,時光帶走了很多東西,但有些永遠停留在班森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