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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三章 經濟過熱

  九八八年二月底,國家體改委頒布了《關于一九八八濟體制改革的總體方案》。

  去年十月底,黨的第十三次全國代表大會在首都召開,系統闡述了我國正處于社會主義初級階段的理論,明確了我國經濟發展的戰略。

  體改委這個《總體方案》正是基于這個大前提提出來的。

  這份方案是何夢瑩交給我的。

  我有過吩咐,凡是中央和省里的相關政策文件,非保密性質的,叫她第一時間給我想法子弄一份過來。何夢瑩“貴族”歸“貴族”,正經事從不含糊。倒是將這個事情記得很牢靠。

  我看得很細,不說是一個字一個字的看,基本上也差相仿佛。足足一個小時,才算是看完了第一遍。我閉目沉思一會,將文件交給巧兒,拿起另一份文件,卻是國務院同日頒布的《全民所有制工業企業承包經營責任制暫行條例》。

  巧兒拿著那份《總體方案》,仔細看了起來。

  這也是近段時間以來,巧兒的必修功課。她比我看得還認真,原因很簡單,每次看完之后,我都要“考試”的。

  既然身為“董事長”,身家上億,巧兒再不情愿,也只好勉為其難了。有時她秀眉微蹙,深以為苦的小模樣,真是看得我一陣陣心疼。

  好在這么多年來,因為要輔導她學拼音,巧兒的文化底子提升了不少。不然這樣純綱領性的政策文件,還真是看不下去。

  那個《暫行條例》我看得就比較馬虎些。畢竟只是一個區域地法律。還有很多程序性地條文。可以略過。

  我點起一支煙。很有耐心地等待著巧兒。

  眼見得她翻完最后一頁。雙手握著《總體方案》貼在飽滿地胸口。也學著我地樣子閉目沉思。心里頭便涌動一股柔情。摁滅煙蒂。輕輕攬住了她地腰。

  “巧兒。有什么感想?”

  巧兒想了想。說道:“物價還要漲!”

  我大吃一驚!

  我原本只是隨口問問,就算要考試,也沒有這樣出題目的,問得也太空泛了。沒想到她竟然一下子就將最關鍵的一點說了出來。

  “你怎么看出來地?”

  巧兒羞澀地笑了笑,將《總體方案》在自己大腿上攤開,伸出青蔥般的手指指著其中的條文說道:“你看,這個方案總共三十條,前面關于深化企業改革的我們先不說了,反正我們也不是國營企業。三十條里面,有好幾處都提到要控制物價。你看這里,第七條,說了要約束基本建設投資膨脹……這里,第二十條,嚴格控制貨幣發行量和信貸總規模。堅持貨幣供應量的增長幅度,低于經濟增長與物價上升幅度之和;對固定資產投資貸款總規模,實行嚴格的指標控制……還有這里,第二十三條,計劃、財政、銀行和稅務等部門,要密切合作,加強約束,抑制膨脹,促進社會總供給與總需求的平衡,保持市場物價基本穩定……這里,第二十六條,就是專門講價格改革的,一九八八年要在采取綜合配套措施、控制物價總水平上升幅度、堅決制止亂漲價行為的同時,繼續深入進行價格體系和價格管理體制的改革……”

  我地眼睛隨著她的纖纖玉指在白紙黑字間移動,聽她一字一句娓娓道來,禁不住心花怒放。

  不過我還是打算再考一考她。

  “這不都是說要控制物價嗎?你怎么說物價還要漲呢?”

  巧兒嘻嘻一笑:“這么大一個國家,說控制就能控制得住的?往往上頭一再聲明要嚴加控制的時候,就是這個問題已經很嚴重了,就算要控制,也不是一時半會控制得了的。再說深化改革,市場放開,做買賣的人越來越多,物價肯定還會再漲的。”

  我大叫一聲,一把摟住了她,親吻如雨點般落在她白玉般地臉龐之上。

  巧兒被我弄得渾身發軟,一邊推我一邊低聲說道:“別鬧……小梅在廚房呢……”

  梅是去年年底請的保姆,范青翎介紹的,青安縣人,她的一個遠房親戚。家世清白,長相雖然一般,卻是心靈手巧,做一手好菜,我和巧兒都很是滿意。

  “巧兒,真了不起!”

  我才不去理會,只顧摟緊了,咬著她的耳垂不住研磨,笑嘻嘻地道。

  “我就是胡亂猜的……啊……別鬧……”

  卻原來我的手已經很不老實地從衣襟下探了進去。

  巧兒一把抓住,喘息著道:“真的,和你說正經事……我看要再提前進一批鋼筋水泥,海江區那兩個樓盤用得上,不要等到漲價之后就不劃算了……”

  家里多了一個人,我其實也不會無恥到“白晝宣淫”的地步。當即將手收了回來,只是輕輕圈住她地纖腰,點了點頭,說道:“有理……那我再考考你,物價上漲之后,還會產生什么問題?”

  巧兒認真想了想,說道:“大家手里的錢,沒那么經用了。哎,小俊,那你說,要不要給公司里的員工漲工資啊?不然工作起來怕是積極性不高……”

  我長長舒了口氣。

  能夠從一份《總體方案》里頭想到物價上漲,再想到給員工漲工資,我的巧兒,是真的開始成熟了。

  晚上,我給周先生打了個電話。

  “小俊?”

  先生問道。

  “伯伯,身體還好吧?”

  “不錯。就是心里不大舒服,有人把我這老頭子給忘了!”

  汗一個先!

  確實是有段日子沒和先生聯系過了。

  “伯伯,我,呃……那個……”

  我搔了搔頭,期期艾艾的,不知何以自辯。

  猜測著我窘迫的模樣,先生在電話那頭呵呵地笑了。

  “得了,不要找借口了。年輕人,去了外頭地花花世界,把老頭子忘掉也很正常……”

  汗水頓時淌了下來。

  “說吧,什么事?”

  先生取笑我兩句,問起了正經事。

  “伯伯,那個今年《深化經濟體制改革的總體方案》,你看了吧?”

  “嗯!”

  先生語氣里總算露出了一絲滿意。

  “那你怎么看?”

  我問道。

  “你是怎么看的?”

  先生反詰道。

  “過熱。”

  我簡簡單單地答道。

  和先生談論這個方案,自然不能停留在物價是否上漲的層面上。

  “呵呵,眼光還不錯嘛。”

  先生更加滿意了。

  先生和嚴玉成不同,只要我有一點點表現不錯的地方,便不吝贊譽之詞,大家鼓勵。

而嚴玉成則  “打擊”我,似乎生怕我翹尾巴,不知天高地厚。

  之所以如此,在于先生是我地啟蒙老師,在他心中,一直是拿我當作當年的垂髻幼童來看待地,滿懷慈祥與憐愛。嚴玉成則是一上來就拿我當“諸葛亮”,少年得志,自然是要不住的敲打敲打了。

  聽了先生地話,我悚然而驚。

  看來不止我一個人有這個想法。而先生對大政方針層面的把握能力,是我深為佩服地。他老人家既如此說,這就不是個小問題了。

  “那,嚴伯伯和我爸那里,您是不是給提個醒?”

  “哼!你嚴伯伯已經打電話來問過了。”

  先生話語間有些生氣。

  我更加吃驚,嚴玉成銳意改革的心態我是知道的。瞧來先生給他提過醒,恐怕效果不是很明顯。經濟過熱,物價持續上漲,會引發許多負面問題。尤其有可能引發社會底層的動蕩。

  去年寶州市的經濟總量繼續增長,一舉躍過了南云市,成功躋身N省十五個地州市的“三鼎甲”,與排名第二地洪陽市,相去極其有限。

  聯想起嚴玉成初任市委書記時所放出的“豪言壯語”,這位恐怕真會再接再厲,加快改革進度,力爭在今年將洪陽市“斬落馬下”。

  “伯伯,寶州的步子邁得太快,未必是好事啊!”

  我憂慮地道。

  先生微微嘆了口氣,說道:“玉成現在是被勝利沖昏了頭腦,冒進思想嚴重……你小孩子家都能看明白的問題,他偏就看不明白……”

  “那怎么辦呢?”

  我是真有點著急了。

  真若引發了比較大的社會問題,嚴玉成和老爸都是要承擔責任的。

  先生沉默稍頃,說道:“你回去一趟吧,過幾天,我去寶州市轉一轉。”

  “哎!”

  看來先生對這個問題也是很慎重看待的。好在他現今是省委常委,去寶州市視察一下宣傳系統地工作,也算名正言順。

  次日我向邱老師請假的時候,他多少有點猶豫,許是覺得我這個學生黨員,中文系團總支支部委員請假也未免太頻繁了些。

  “小俊啊,中文系的學生會就要進行新的選舉了,你這個時候不在學校,不好吧?”

  經過一年多的交往,邱老師與我的關系早已非同一般,開口閉口叫起了“小俊”。

  “嘿嘿,邱老師,這次我是非回去不可,要去搞一個推薦信。”

  “推薦信?什么推薦信?”

  “我想讀姜老先生的碩士研究生,需要一個敲門磚嘛。”

  我笑著說道。

  邱老師吃了一驚,隨即笑道:“你胃口不小嘛,直接就盯上了姜老先生,他收徒的門檻可是很高的。”

  “門檻高,擠進去了才有意思。要是門檻低了,人家想收我,我還不一定樂意呢。”

  邱老師呵呵笑了:“行,你就牛吧!”

  要搞這個推薦信,還真得去大寧市拉一下關系。

  找白建明。

  白建明以前曾和姜老先生在首都共過事,關系很是不錯。這個是我和白楊通電話時,露出了要讀研究生地意思,白楊告訴我的。

  呵呵,正愁沒門路接近姜老先生。

  在大寧機場一出候機大廳,就看到了白楊。是她主動說要來接我的。

  白楊穿著白色的毛衫,筆挺的黑色西裝褲和黑色細高跟皮鞋,套一件米黃色風衣,頭發微微燙起了小波浪,時髦中顯出干練,成熟女性的風韻煞是迷人。

  “白部長,恭喜啊!”

  我笑嘻嘻地上前伸出手,打趣道。

  白楊去年初升任了團省委學生部副部長,成為團省委最年輕的副處級干部。

  白楊輕輕打了我地手一下,嗔道:“小頑童,就知道討人嫌!”

  呵呵,瞧來這位還不大習慣升官啊。

  “走吧。”

  白楊嘻嘻一笑,一個很摩登的轉身,風衣輕輕飄揚起來,香風四溢。

  出得候機大廳,來到一臺桑塔納前面。

  唉,又是桑塔納,每天瞧著這種四四方方的車子,我覺得自己的腦袋都快變成四方形狀的了。

  “餓了不?要不要先找個地方填一下肚子?”

  “嗯,我還想上你家去蹭頓飯呢,也不知道伯母有沒有準備我地飯菜。”

  白楊笑道:“這可是個大問題。我媽要是沒提前做準備,就是把全家的份量都讓給你一個人吃,怕也不夠!”

  “那就算了,小頑童上門,害得白書記餓肚子,罪莫大焉。”

  “得了吧,我媽知道你要來啊,高興得厲害,早早就吩咐小菊準備好了剁辣椒炒野豬耳朵,說是你最喜歡吃地了……”

  我每年春節都要去白建明家拜訪,順便帶點野味特產之類的,有時也會打個秋風,不想白夫人就將我地愛好給記下了。

  “呵呵,我又不是白家的女婿,伯母對我這么好……”

  一言未了,“吱”地一聲,白楊一腳剎車踩了下去,害我差點在擋風玻璃上撞個“大菠蘿”。

  “小頑童,胡說八道什么呢?”

  白楊扭頭盯著我,神情似笑非笑,七分薄怒中帶著三分羞澀,頓時看得我有些發呆,不自禁地在心里拿她和何夢瑩比較了一番。

  同是成熟女性,同是,同是科處級年輕女干部,這兩位身上有許多相似之處,都是聰明絕頂,都是自信滿滿,甚至連家庭生活都是一般的不如意。只是一個已經離了,另一個在離婚邊緣徘徊。

  但是區別也很明顯,何夢瑩是典型的功利主義者和實用主義者,擺明了追求“小資”的生活方式,熱衷名利;而白楊卻顯得更加真實一些,在名利面前很是淡泊,升任這個學生部的副部長,主要都是她自己對工作的熱愛和投入,并未存了要升官的頭。

  只是世界上的事情,往往這么奇怪,越是想升官的人越是仕途蹉,越是云淡風輕的人,官帽子不經意間就落下來了。

  自然,這中間也不排除白建明的潛在影響力。

  見我胡說八道之余,毫無悔改之色,一雙眼睛賊膩兮兮地在自己身上瞄來瞄去,白楊大是不忿,忍不住伸出手來敲了我一個爆栗。

  本衙內心懷歉疚,也不躲閃,任由她敲了一下,只是嬉笑不已。

  白楊大羞,咬著嘴唇罵了一句“小頑童小流氓”,忽然嘻嘻一笑,一踩油門,桑塔納呼地竄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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