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在側門廊那里站了一會兒,呼吸著凄冷的空氣。在他們左邊,礫石快車道傾斜著向下蜿蜒,上面是交纏的橡樹枝,對面兩百碼外是大路。在他們右邊,草坪又向下傾斜,天空中一片雪云徐徐移來。雪花連綿不斷,似有復原之效,可將世間痕跡盡數掩埋。
那是一個符號,一個征兆,就像快車道里一輛汽車。盡管快車道中擠滿汽車,依然可見那輛長身勞斯萊斯的遮簾落下,黑黝黝地立于漸厚的積雪中,宛若死神等著帶走瑪莎·泰特一般。它的出場相當荒唐,但它本身并不荒唐。
提姆·埃默里那輛華而不實的黃色小汽車上,用全大寫字母寫著“辛哈茲攝影場”,冒著煙的水箱上面,立著一只瘦小的青銅鸛。在黑色轎車旁,它就像個矮子,宛若生死并肩站立等待;而在它的襯托下,前者看上去更顯陰沉。
詹姆斯·本涅特發現:自己想著那些標志,猶如生命一般笨拙,一只青銅鸛或者一頂昏暗的遮陽篷,加上這條神秘道路上的黑車,完全壓過黃車的風頭。而最特別的是腦海中,竟浮現出了瑪莎·泰特的形象。
他踏足草坪,跟在亨利·梅利維爾爵士后面的時候,試圖擺脫這種念頭。看看手表,他發現已經接近凌晨一點半了。昨晚這個時候,同樣大雪紛飛之時……
“是的,好。”他聽到亨利·梅利維爾爵士的聲音。往四周掃過一眼,他看到那雙奇怪的小眼睛,正盯在他的身上。在雪花延綿成的薄霧中,那雙眼睛一片漆黑,襯著古怪的禮帽和蟲蛀的毛皮衣領,只看起來像個老演員的拙劣模仿者。
“這就是昨天晚上,事情發生的時間——我聽說到關于你和這女孩的事情,是怎么一回事?”
“我今天早上才遇見她。”
“啊哈。她看上去很像瑪莎·泰特。那就是原因?”
“不是。”詹姆斯·本涅特立即搖頭否認了。
“嗯,那不算否認。只有一件事情需要確認吧,她要么不是兇手,”亨利·梅利維爾爵士擦了擦下顎,“要么跟兇手有關。第一種情形讓人不安,第二種情形又有點尷尬。你能夠從那種角度看問題嗎?……不,我猜你不行。要是能夠,那可真是不負你的聰明才智了。不管怎么樣,你可以把休息的腦力放在一點上,她昨天晚上,沒有下來去拜訪泰特……”亨利·梅利維爾爵士嘟囔著說,“不,不,孩子。她太憂心去證明,卡尼費斯特的女兒沒有干這件事了,她以為是卡尼費斯特的女兒干的。”
“你也這么認為?”詹姆斯·本涅特驚奇地問道。
“你就只會想到女人嗎?”亨利·梅利維爾爵士問,“湯普森太太并沒有發誓說,她看到的是女人。不,不,她不會的,你把視野再擴大一點吧。想想這不是……”亨利·梅利維爾爵士邊走邊仔細察看著,“另外,確實有其他原因,讓這個老頭堅持認為:是這個露易絲·卡拉維下來,毆打了瑪莎·泰特的頭。先別管這女孩如何用非凡的智慧,飛越一百英尺寬的雪地,我只問你,什么事情花了她這么長時間?”
“這是什么意思?”詹姆斯·本涅特驚奇地注視著亨利·梅利維爾爵士。
“她一點半下來。根據馬斯特斯的說法,瑪莎·泰特三點以后才被殺。‘她來說服和勸誡瑪莎,’你會說,‘那不奏效,結果她動手了。’這竟然花了將近兩個小時。我無法想象:任何人能跟瑪莎·泰特爭論兩小時,卻沒有被趕出來。”
亨利·梅利維爾爵士邊說邊搖著頭,他的臉色漸漸嚴肅起來。
“不過,先別管這個,看重點。泰特在等待一個訪客——約翰·博亨。如果你對此還有懷疑,將懷疑從你腦子里,連根拔起丟出去。她在等關于卡尼費斯特的重要消息。”亨利·梅利維爾爵士點頭說,“好了,你可以想象這樣的場景嗎:瑪莎·泰特的親密愛人深夜到訪,她卻留著客人在那里,尤其那客人還是她頗有希望,與之結婚的對象的女兒?……她迅速擺脫了賈維斯·威拉,我們卻猜想,她允許卡拉維小姐在那里逗留了兩小時,她可是一直盼望著,莫里斯·博亨先生隨時到來的啊。兩小時是一段長得要命的時間,孩子。”
“但聽我說,先生!……卡爾·雷格說:博亨可能晚上某個時間,到這兒來,你又回到這個念頭中去了嗎?因為我們知道,約翰三點鐘才回來……”
亨利·梅利維爾爵士突然停了下來。他們跟著兩排漸漸消失的足跡,走向常青樹林蔭道的入口。H·M·游目四顧,把帽子往前推了推。他回頭望著斜坡上方的主屋,離此處已經有好幾百碼。他的眼睛似乎在測量距離。
“這時候,我什么都不會說,孩子,不過,卡爾·雷格關于偽造腳印的念頭,比你想的還要愚蠢。”亨利·梅利維爾爵士輕輕搖了搖頭,冷笑著說,“約翰·博亨是在他說的時間來這里的,沒有弄虛作假,而在他來此之前,地上完全沒有腳印……不,不。那家伙有些行為困擾著我,但那不算。讓我困擾得冒火的,是他在倫敦的行為:他對卡尼費斯特進行襲擊,還以為自己殺了他……”
詹姆斯·本涅特這才想起來,在案件發展的苦惱和恐懼中,幾乎把這件事給忘了。他問發生了什么,還有卡尼費斯特在電話里,跟馬斯特斯說了什么。亨利·梅利維爾爵士似乎在調查常青樹林蔭道的盡頭,他狠狠地板起臉來。
“我不知道,孩子,除非馬斯特斯告訴我。似乎馬斯特斯盡力模仿莫里斯的聲音,說道:‘喂,怎么了?……’然后,卡尼費斯特說的話,像是‘我正要跟你說,博亨,我想馬上把女兒接回家里去,但希望不必跟你解釋理由了吧’。諸如此類的吧。馬斯特斯說,他聽起來很虛弱不安;又說:‘怎么了?因為約翰一拳打在你的下顎,以為你心臟病發,倒地死掉了?’自然他馬上醒悟過來,聽出那不是莫里斯的聲音,于是開始喋喋不休地說:‘渾蛋,你是誰,你是誰?……’接著,馬斯特斯告訴他,說自己是警察,如果卡尼費斯特不想卷入一件邪惡事件的話,最好過來,給我們一點幫助。他夸張了好多,我明白的,說卡尼費斯特的女兒被控謀殺等等。馬斯特斯知道的,只有約翰·博亨昨天晚上,跟著這老家伙回家,從側門還是什么地方進去,試圖重新討論‘一些生意問題’,兩、三句話不合,他讓約翰發起脾氣來。自然,卡尼費斯特不大可能,喜歡對這個問題多說什么。”賀氏藏書·ll841123精校 亨利·梅利維爾爵士一邊走著,一邊長吁短嘆,緩緩開言說著話。
“馬斯特斯說:‘不管有沒有心臟病,你都要過來。’然后掛斷電話,把卡尼費斯特晾在那頭,讓他好好消化一下;如果不跟警方光明正大地合作,將對他的名聲造成多可怕的影響。”
“那看起來夠直截了當的……”詹姆斯·本涅特嘆息著點頭說。
亨利·梅利維爾爵士咕噥了一聲:“是嗎?……那么,先去水榭吧。”
隨著亨利·梅利維爾爵士的蹣跚前行,他一直用戴手套的手,暴躁地拍擊著兩邊的樹木。
“聽著,他們不是說,把尸體留在這兒,用運尸車把博亨運到醫院了嗎?嗯,是啊,那正是我所希望的。你有手帕嗎?……我眼鏡上沾滿雪了。你在煩惱什么?”
“可是,真該死,先生,如果無論如何都沒有腳印,而這兒又有一個女人被謀殺了!……”
“哦,那個?……你跟馬斯特斯一樣。事情很有趣,但卻是最簡單的部分。注意,我不是說知道詭計是怎樣弄的,我還沒有看到水榭呢。可我有個強烈的預感,哦,非常強烈的預感。如果找得到我所期望的東西……”
“你就能知道兇手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