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亨利·梅利維爾爵士說,“該死,不過是那樣罷了。我現在只能告訴你,哪兩、三個人不是兇手,而那也不是根據常理得出的。根據常理,只要你明白制造幻象騙人的手法之后,這種詭計就會讓兇手現形。”他很不耐煩地嘟囔著,“一種專門的犯罪,需要一系列專門的環境,當你知道它們是什么的時候,那些環境相當于收窄了范圍,把劊子手的帽子套在一個人頭上。呃,這是例外。即使我是正確的,我再也接近不了真相了,因為……”
“因為?……”詹姆斯·本涅特吃驚地瞪大了眼睛,好奇地望著亨利·梅利維爾爵士。
他們來到冰凍的湖面之前,那片廣闊而朦朧的空地上,現在上面有了很多行腳印。水榭里沒有亮燈,在鬼怪般白茫茫的雪地襯托之下,顯得更加黑暗。這個壓抑的世界如此靜謐,他們只能聽到雪花沙沙,落在常青樹枝上的輕微聲音。
“當我嘲笑馬斯特斯的時候,”亨利·梅利維爾爵士說,“覺得自己真是靈活優雅、無可辯駁。我問,兇手從犯罪現場往返,沒有留下一個腳印,是不是因為意外?……然后,我就像個傻子一樣笑了。但就是那樣,孩子,就是整個難題所在,那就是實際發生的事情。”
詹姆斯·本涅特環視四周。在黎明時分,初次到達這片空地的時候,他就有一種怪異的感受;現在,他開始再次經歷那種感受了:被關在一個現代不存在的昏暗地方,在那里,瑪莎·泰特死于一片斯圖亞特時期的華服中間,跟那些結了緞帶的女士蠟像一樣,統統沒了活氣。她們滿身都涂著漆,留著卷曲的發型,對著快樂君主的牌桌上,所放的翎飾扇子微笑……
他猛地朝上看。水榭里射出了燈光。
第14章水榭殘灰 點點黃色的燈光,從門左邊房間的軟百葉窗間流瀉而出,這道孤獨的光路,正投射在湖面中央。亨利·梅利維爾爵士嘴里塞著一支熄滅的煙斗,用牙齒把它嗑得直響。
“一定是波特的某個下屬還在這兒,”他說著,頓了一下,“不過也不一定。劃根火柴看一看,有沒有新鮮的腳印……”
“雪正在湮沒它們呢!……”詹姆斯·本涅特浪費了幾根火柴之后說,“但是,看起來像新鮮的。大鞋子。我們要……”
亨利·梅利維爾爵士笨拙地朝前行去,安靜得連本來吱吱叫的鞋子,都沒有聲響了。堤道又一次埋在雪里,但他們無需保密。
他們到達那里的時候,水榭的前門打開了。
“我還在想呢!……”賈維斯·威拉的聲音,從門口的陰暗之中傳出來,“明明看到有人在外面。沒經準許就過來這邊,我必須致以最深的歉意。但是,警察已經走了,門又是開著的。”
賈維斯·威拉謙遜地站在那里,頭稍稍傾斜著,客廳的燈光照在他英俊臉龐的一側,此刻顯不出一條皺紋。燈光帶出強烈的色彩和濃重的陰影,一條織錦門簾出現在他硬質的黑衣后面,影子的惡作劇,讓賈維斯·威拉看上去就像戴了一頂黑色的假發。
“你是亨利·梅利維爾爵士?……”賈維斯·威拉點頭說,“我現在得離開了。希望我沒有打擾你們。她仍然在——臥室里。”
聽上去這個人的聲音里面,流露出了好奇的語氣,可惜亨利·梅利維爾爵士并沒注意到。他僅僅是匆匆看了看賈維斯·威拉,就跌跌撞撞地上了臺階。
“實際上,你是我想交談的人!……”亨利·梅利維爾爵士勉強用心不在焉的語氣宣稱,“先別走,進來吧!……嗯,是啊,就是這樣。”
拉開客廳大門上的織錦門簾,在進屋之前,亨利·梅利維爾爵士把房間端詳了好一陣子。
“呸!……”亨利·梅利維爾爵士補充了一句。
手電筒的光芒,在黑白相間的大理石上晃蕩,鑄打而成的青銅花瓶,放在日本漆器的櫥柜上,呆板的黑白色和沉悶的紅色,充滿了這個將要褪色的房間。賈維斯·威拉跟著詹姆斯·本涅特走進房間,靜靜地背對壁爐站著。
亨利·梅利維爾爵士說:“我在《鈴聲》①里看見過你。你不是亨利·歐文爵士②,卻演得好極了。而奧賽羅是你演過的,最好的一個角色……介意告訴我:為什么你會在文雅的客廳喜劇里,突然露兩手嗎?”
謝謝。也許……”賈維斯·威拉緩緩四顧道,“因為是這種客廳,又有著那種主人。”
“我的意思是,我只想知道,你會不會又是一個走進她客廳的人。”
“僅僅是進了客廳。”
“啊哈,那就是我所想的。我想搞清楚昨天晚上這件事情,因為,你應該是兇手到來之前,最后一個看到瑪莎·泰特的人了。嗯,當你和約翰·博亨以及卡爾·雷格,帶著泰特小姐到這兒來之后,你們在哪兒稍作休息?……是這兒嗎?”
“不,在臥室。不過并沒有稍作休息,我們甚至都沒有坐下,幾分鐘之后就走了。”賈維斯·威拉笑著說。
“然后,當你如他們告訴我的那樣,回到這里的時候,你們兩個人在哪里?”
“也在臥室。我陪她喝了一杯葡萄酒。”賈維斯·威拉拍手說。
“好吧……”亨利·梅利維爾爵士心不在焉地咕噥道,“有火柴嗎?”
賈維斯·威拉的眼中,閃過一絲微弱的愉快之色:“抱歉,昨天晚上,我把最后一盒給瑪莎了,我身上也沒有帶著,主屋提供的有色火柴。打火機行嗎?”
“也行!……”亨利·梅利維爾爵士只好點了點頭,嘴角下撇,溫和地勸告說,“別抱著‘我試圖變聰明’的觀念。給猜疑打廣告,是一種糟糕的政策,不管對我還是對你都一樣。如果我有懷疑,就會從問你要打火機開始。實際上,我想看看壁爐……”賀氏藏書·ll841123精校 把賈維斯·威拉遞給他的打火機,揣在手中之后,亨利·梅利維爾爵士仔細觀察著蓬松的灰色木灰,和少量殘余的焦木條。他把手伸到寬敞的煙囪下面,又伸長脖子,從那里往上看。
“好強的氣流。注意到沒有?……好家伙,那個煙囪有房子那么大。”亨利·梅利維爾爵士驚悚地大叫起來,“嗯,是的,他們用鐵梯來做清掃。不過我不認為……”
他呆滯的眼睛離開爐膛,望向地毯邊緣。
“現在去另一個房間。這個打火機先讓我保管一分鐘。”
賈維斯·威拉走在前面,來到臥室的門左邊開了燈。盡管詹姆斯·本涅特鼓起勇氣,要自己堅持住,但是眼前的景象,并沒有他所害怕的那么擾人。
小房間布置得井井有條,有很多面鏡子,還有一個支起紅色遮篷的高大床架。空氣中還有一股不新鮮的閃光粉氣味,指紋粉的顆粒,粘在可能找得到指紋的物品表面上,除了尸體已經挪到床上,并蓋了一條被單之外,波特警官的手下把其他物品,都放回原來的位置,跟詹姆斯·本涅特第一次看到的時候,簡直一模一樣。
屋子中,玻璃水瓶的碎片,落在壁爐前的地毯邊上,和玻璃杯的碎片一樣,還塞在爐膛中;撥火棍已被放回去了,尖端還插在那一小撮灰里;一張椅子直立著,另一張倒在壁爐右側,還有倒下的小凳子,以及散落一地的、燃燒過的火柴——這些東西重演著謀殺的默劇。
“嗯!……”亨利·梅利維爾爵士說,他以近視的姿態,跌跌撞撞地走到壁爐前面,仔細地檢查里面的灰燼。在用打火機檢查煙囪的時候,他幾乎燒掉了禮帽,為此他咆哮著咒罵自己。然后,他拾起撥火棍來,鼻孔里哼一聲,又把它放下來。借著無窮的體能,他低頭看看玻璃杯的碎片,這讓他產生了一絲幽默感。火柴頭都燃燒得很干凈,幾乎燒到了火燒棒的末端,這又引起了亨利·梅利維爾爵士的興趣。
接著,他檢查了一個用簾幕遮蓋的凹陷處,里面放滿了衣服,他用手在里面不停地翻弄著,直至找出一件銀色長袍。最后,亨利·梅利維爾爵士往簡單的浴室處看了一眼,又回到房間中央,舉起一根手指,充滿惡意地指著站在門口的兩個同伴。
“笨蛋!……”他咆哮說。兩個笨蛋面面相覷。
“對,說的就是你!……”亨利·梅利維爾爵士的聲音抬高了,依然用手指指著他們,“你和馬斯特斯,還有到過這里的任何人,現在都沒有腦子了?……有一堆線索,是專門提供給你的,我就指出其中一項,就算是飛快地瞥過那個壁爐,都沒有讓你明白什么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