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里斯·博亨脖子裹著羊毛圍巾,一頂艷俗的斜紋軟呢帽遮住他的單眼,以手杖支身站在門口。他呆滯的視線,移向床上的尸體,然后用略帶諷刺的姿勢摘下帽子,一臉反對的神色。馬斯特斯如巨塔般,站在他的后面,眼帶疑惑,面露殘忍,正越過博亨肩膀打著手勢。
“然而,即便諸位已經想到——自然這令人驚異……”莫里斯·博亨下巴啪啪作響地說,“我認為,我能比任何人,提供更完備的細節。你們介意去別的房間么?我……我無法忍受死亡之像!……”他突然后退了一步。
“小心,先生!……”馬斯特斯越過他的肩膀說,并強烈地向亨利·梅利維爾爵士求助道,“我不是說相信如此,我不是說那就是真的。但是,如果你愿意,聽一聽博亨先生的說法……”
“我將以最謙遜的態度致謝,警官。”亨利·梅利維爾爵士突然說。
“……也許其中還有些道理,至少它解釋了很多,讓我們手足無措的事情,而且,我認為:在某種程度上,可稱做針鋒相對的解釋……”
“別嘰里呱啦地說一大堆的,馬斯特斯!……”亨利·梅利維爾爵士嚴厲地說道,“我討厭嘰嘰歪歪。不管怎么樣,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們就不能讓我一個人靜一會,老有人闖進來,對我胡說八道?”
莫里斯·博亨身子微微向前傾,對亨利·梅利維爾爵士禮貌地說:“你必須寬宥這位警長,”他抗議道,“他毫無文化修養的言辭,表達的是詩中,眾所周知的公正之意。我同意。卡爾·雷格先生純因為怨恨,今天早上,他試圖把瑪莎·泰特的謀殺案,栽在舍弟約翰·博亨的頭上。對這個不可能狀況,他的解釋幼稚粗劣,經不住五分鐘詳細的審查。”
他停了下來,依然步步后退,但呆滯的眼睛,還死死盯著那具安靜不動的尸體。然后,他突然出聲:“如果你愿意到別的房間來,亨利爵士,我承諾向你演示,這個卡爾·雷格先生自己,如何殺了泰特小姐,并試圖以笨拙的托詞,逃避我的注意的騙局。我不想在這個房子里講出來,以免引起不愉快……你們會隨我一起走嗎?謝謝。我……無法忍受——呃……死亡之像。”
莫里斯·博亨說完,立即朝后退縮著走去。他后退的如此之快,自己幾乎絆倒了,只得靠在門框上,慢慢地撐起身子。
那天傍晚六點半,詹姆斯·本涅特坐在自己房間壁爐前面的抉手椅上,他已經沒有精力,穿好衣服去吃晚飯了。他的大腦因為疲憊,變得極為沉重,氣流在房間里吱吱作響、翻騰不休,而凱瑟琳·博亨還沒有從懷恩醫生處回來,盡管她打來電話說,約翰·博亨肯定能夠復原。
電話留言:“我是卡尼費斯特殿下的秘書。由于昨夜心臟病發,殿下此刻無法經起一次車旅顛簸,只得留在自己的房間里不出來。致電殿下的諸位警官若有疑問,建議與殿下的主治醫生溝通……”諸如此類的話。
詹姆斯·本涅特抬頭看著掛在壁爐上方,一幅黑暗的油畫,又低頭看看膝蓋上放著的無紐襯衫。無論是謀殺、自殺或者屠殺,都要如常消耗熱量,穿上無尾禮服。
莫里斯·博亨今天晚上異常興高采烈,甚至下達命令說,為了亨利·梅利維爾爵士,供應某種特殊的雪利酒來代替雞尾酒。亨利·梅利維爾爵士同意在白修道院過夜。換而言之(本涅特想):亨利·梅利維爾爵士腦子里想的,到底是誰的名字?
最嚴重、以及最不可避免的問題是,莫里斯·博亨對兇殺案的見解對嗎?
詹姆斯·本涅特和馬斯特斯,以及亨利·梅利維爾爵士一起從水榭回來,約翰·博亨和賈維斯·威拉稍稍落在后面。一路上,亨利·梅利維爾爵士心情放松,小聲發表了一些對莫里斯的評論,包括他的性格和習慣,聲音充滿魄力,嘶嘶傳入聽者耳朵中。但也僅限于此了。
當莫里斯·博亨解釋,自己關于謀殺的理論時,亨利·梅利維爾爵士僅僅哼了一聲。在水榭客廳的假燭光照射下,他擺出一副木然的表情坐回椅中,聽莫里斯靈巧地把韁繩套到卡爾·雷格的脖子上。
馬斯特斯被感染了,明顯地,賈維斯·威拉也露出同樣的表情。詹姆斯·本涅特更愿意承認:自己不僅僅是被感染了,還有些別的感覺。但是,亨利·梅利維爾爵士兩者都不是。
“你說,”亨利·梅利維爾爵士咆哮道,“卡爾·雷格先生依然昏睡欲死地待在房間里?……好,就讓他那樣好了。我想你不怕當著他的面,講出你的故事吧?”
喂?……詹姆斯·本涅特懷疑是不是,真的相信這種說法。可這個解釋靈巧精致,卻似是而非,給人感帶來的,更像是報復性的印象。當卡爾·雷格根據約翰·博亨的足跡,擲出一項指控時,就如同碰到一條會反咬一口的蛇。詹姆斯·本涅特再次聽到,莫里斯·博亨輕輕地、有層次地說著什么,聲音里帶著某種警告的意味。
“今天早上我知道了,卡爾·雷格這個男人很可能有罪,而且我能告訴你,他是如何辦到的。”莫里斯·博亨宣稱,他小小的頭部,帶著陰險的神色,望向馬斯特斯,“你也許能夠想起來,警官先生,對于這個令你困擾不已的難題,我宣布了一種能解釋它的可能性?……啊,是的,我想你一定記得的。當然,為什么我不說出來,原因也很明顯了。”
馬斯特斯不假思索地說:“我不知道你是用什么做的,博亨先生,而且那也是一個事實。是的,我知道為什么。你想知道卡爾·雷格這個男人的生意,是否已經上軌,如果是的話,將意味著他能給你,提供美妙的工作,付你優厚的薪酬,這么一來,你會愿意包庇他的謀殺罪?”
莫里斯·博亨看起來僅僅有點疑惑不安,他笑著說:“當然這很合邏輯,不是嗎?”
“而你對卡爾·雷格那充滿銅臭味的工作動心了?”
“我承認!……”莫里斯突然刺耳地說,“有一瞬間接受了!……人們會怎么想呢?美國人都是聲名狼藉的、只會屈就于孔方兄①淫威之下的笨蛋,電影院的同胞們尤甚。另外,如果你們允許我這么說,我不會無視自身的價值。然而當我有幸,在無意中聽到你,亨利爵士,和這個無禮的家伙——提姆·埃默里的對話時,我曾有過的懷疑皆冰消瓦解了。他明顯地在把我當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