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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5

  醫生聽了很高興。“是我的丈夫亞瑟畫的。我認為他是一位非常杰出的藝術家,我最大的一個遺憾就是他的才華沒得到賞識。他給我畫過幾幅畫,也給派伊夫人畫了一幅很成功的肖像——”說話聲戛然而止。弗雷澤有些詫異,她怎么突然激動起來。“你沒問過我一句關于馬格納斯·派伊爵士的事。”她說。

  “你有什么想要告訴我的嗎?”

  “有。”她停頓了一下,似乎在鼓勵自己說下去。當她再次開口,她的聲音變得冰冷而克制,“馬格納斯爵士是一個自私自利、冷漠自負的男人。他打算開發的那片新住宅會破壞村子里一片景色宜人的林地,但不止如此。他從來都沒干過半點好事。你注意到等候區的那些玩具了嗎?是派伊夫人給我們的,可她只是指望我們在她每次來的時候對她畢恭畢敬、感恩戴德。繼承財富會毀掉這個村莊。龐德先生,我說的都是事實。他們是一對不討人喜歡的夫妻。如果你想聽我說實話,你還是把手頭的工作停下來吧。”她最后看了一眼那幅肖像畫,“事實上,他死了,村子里一半的人都會高興。你想找嫌疑人,沒準有一長串。”

  村里人人都認識布倫特,派伊府邸的園丁,可同時又沒有誰真正了解他。當他步行穿過村莊或是在擺渡人酒吧的固定座位小酌時,人們會說“老布倫特來了”,但他們不知道他多大年紀,甚至他的名字都有些神秘。布倫特是他的名字還是他的姓氏?有幾個人也許還能記起他的父親。他也叫“布倫特”,干過同樣的工作——實際上,他們兩個人曾在一起工作過一段時間,老布倫特和小布倫特,推著獨輪車、刨著土。他的父母已經去世了。沒有人確切地記得他們是怎樣過世的、何時過世的,但有人說他們是在另一片土地上——在德文郡過世的,死于車禍。如今小布倫特已經成為老布倫特,住在口袋大小的村舍里,房子坐落在達芙妮路上——也是他出生的地方。那是一片排房,但他的鄰居從未受邀去他家中做客。房間里的窗簾總是緊閉。

  在教堂的某個角落,可能會找到一個名叫內維爾·約翰尼·布倫特的人的出生記錄:他出生于一九一七年五月一日。曾經有一段時間,他是內維爾——上學的時候或是在國土警衛隊[1]服役期間(農場工的身份讓他免去上戰場)。他是一個沒有影子的男人——或者說沒有男人的影子。他既引人注目又毫不起眼,如同圣·博爾托夫教堂尖塔上的風標,若是某天早上醒來發現它不在了,人們這才會注意到。

  阿提庫斯·龐德和詹姆斯·弗雷澤最終在派伊府邸的花園里找到了他,他正在干活,除去雜草、掐掉枯花,與平時無異。龐德說服他休息半個小時,三個人在坐在玫瑰花園里,如同置身玫瑰花海。布倫特用沾滿泥土的手卷了一根煙,點火以后抽起來一定也是一股土味。他看上去就像一個老男孩,悶悶不樂還有些局促,身體不安地挪動,身上的衣服松松垮垮,卷發垂在額頭上。坐在布倫特身邊,弗雷澤感覺很不舒服;他身上散發著一種讓人有些排斥卻又捉摸不透的氣質,就好像他守著某個秘密卻拒絕和你分享。

  “你和瑪麗·拉萊基斯頓熟嗎?”龐德從第一起死亡事件入手,雖然在弗雷澤看來,這個園丁在這兩起案件中都是主要目擊者。事實上,他可能是最后一個見到那位女管家的人,也可能是他雇主生前見過的最后一個人。

  “我不熟悉她。她不想和我有什么瓜葛。”這個問題似乎冒犯了布倫特,“她過去常常對我指手畫腳。去做這個,去干那個。甚至還把我叫到她家里,幫她搬家具、修水管。她有什么資格使喚我。我是為馬格納斯爵士工作,不是她。我以前就這么和她說。有人把她從樓梯上推了下來,我一點都不驚訝,她那是活該,總是管閑事。我敢肯定她得罪了不少人。”

  他嗤之以鼻。“我不想說死人的壞話,但她就是好管閑事,我不會搞錯。”

  “你覺得她是被人推下來的?警方覺得那是一個意外,她自己摔下來的。”

  “這可輪不到我說話,先生。意外?有人推了她?不管是誰,我都不驚訝。”

  “是你看到她躺在門廳里。”

  布倫特點點頭。“我當時正在大門口干活。我從窗戶外面看見她在里面,躺在樓梯底下。”

  “你有聽見什么聲音嗎?”

  “什么都沒聽見,她就死了。”

  “府邸里沒有其他人嗎?”

  “我沒有看到任何人。我想,應該有人。但我在門口待了幾個小時,并沒有看到有人出來。”

  “那么你做了些什么?”

  “我敲了敲窗戶,想把她叫醒,但是她一動不動,于是最后我去了馬廄,用外面的電話給雷德溫醫生打了個電話。她讓我打破后門玻璃。馬格納斯爵士對此并不高興。實際上,他把后來發生的入室盜竊怪到我頭上。這不能怪我。我不想破壞任何東西,只是按吩咐做事。”

  “你和馬格納斯爵士吵過架嗎?”

  “沒有,先生。我不會那樣做。但他不高興,我和你說,當他不高興的時候,最好還是避開。”

  “馬格納斯爵士死的那個晚上,你在這里。”

  “我每天晚上都在這里。每年的這個時候,我從來都沒有在八點鐘之前下過班,也沒有得到額外的報酬。”奇怪的是,布倫特一打開話匣子,就滔滔不絕起來,“他和派伊夫人并不樂意從自己口袋里掏錢。那天晚上,他一個人在家。她在倫敦。我看到他工作到很晚。書房里的燈亮著,他一定是在等客人吧,因為我剛走就有客人到了。”

  布倫特已經向丘伯警探提過這件事。遺憾的是,他無法提供對神秘來者的詳細描述。“我知道你沒看清他的臉。”龐德說。

  “我沒認出他來。但是后來,仔細琢磨這件事,我想起他是誰了。”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讓龐德精神為之一振,他等待布倫特繼續說下去,“他有去參加葬禮。布萊基斯頓夫人下葬的時候,他就在現場。我知道我之前在哪里見過他。我留意到他站在人群最后,可我差點兒沒有注意到他,如果你能懂我的意思。他小心地遮掩自己,就好像不想被人注意到,我都沒看到他的臉。但我知道兩次是同一個人。我敢肯定是同一個人,因為那頂帽子。”

  “他戴著一頂帽子?”

  “沒錯。就是那種老式的帽子,就像人們十年前戴的,帽檐拉低可以遮住臉。那個男人是八點十五分到的派伊府邸,就是葬禮上的那個男人,我敢肯定。”

  “你能告訴我更多關于他的信息嗎?他的年齡?他的身高?”

  “他戴著一話,然后就離開了。”

  “他來到這棟房子時發生了什么事?”

  “我沒留下來觀察。我去了擺渡人吃了一塊餡餅,喝了點小酒。我的口袋里有一點錢,是懷特海德先生給的,我急著趕路。”

  “懷特海德先生。他開了一家古董店——”

  “他怎么了?”布倫特瞇起眼睛,目光里透著懷疑。

  “他付了你一些錢。”

  “我沒這么說過!”布倫特意識到自己說話過于隨意了,竭力尋找出路,“他付給我五英鎊的鈔票,是他欠我的。就是這樣。所以我去喝了點小酒。”

  龐德沒有深究。像布倫特這樣的男人,輕易就能被觸怒;一旦冒犯了他,他就不會再多說一句話。“所以你是在八點十五離開了派伊府邸,”龐德說,“可能就是在馬格納斯爵士被害前的幾分鐘。我想知道,你能不能向我們解釋一下,我們在大門旁邊的花圃里發現的那枚手印?”

  “那個警察小伙子問過我這個問題,我已經回答過他了。那不是我的手印。我為什么要把手插進泥土里?”他的臉上露出一個古怪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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