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距離名坂國小最近的車站旁,一家商務型飯店的客房里。在暖氣機所營造的溫暖空氣 包圍之下,赤鳥開始在筆記型電腦的記事本里,打下報告的草稿。赤鳥之所以選擇這家飯店,是因為價格實惠又可使用網路。事實上,這段陳述“電”的文章,不過就是將網路搜尋而來的各項知識羅織而成的產物罷了。據說赤鳥就讀的大學,是以資料的多寡來評量畢業論文是否及格的,因此,對于即將到來的那一天,她也已經認真做好了準備。
接下來,赤鳥在報告中羅列了傳言中放電人的特性后,同時也附帶說明了名坂國小的地理位置,以及后方樹林里的坑道。從這里開始,她比較了坑道內所拍的照片,提出“該坑道過去可能為某種發電設施”的假設,并且順著這股氣勢,開始組織起自己的論述:
有一說指出,此坑道為戰時建造的發電設備或相關的實驗設施;而由其日后遭到遺棄,且未曾留下任何紀錄這點來看,確實令人不免推測:在該坑道內,曾經進行過戰時的某種秘密計劃。不論它究竟為何而建,這樣一段過去,即使被抹滅了形體與文獻紀錄,還是繼續留存在眾人的記憶里,并且換了個姿態形成傳聞,為人津津樂道。
于是,放電人的傳說就在這附近一帶,逐漸被傳播開來了吧。
一下筆之后,赤鳥感覺似乎比想像中還要來得更加順手——至少有個故事的樣子了。雖說缺少客觀的視點,不過因為所謂的“客觀視野”,正是赤鳥覺得民俗學索然無味的主要原因,所以基本上也不成問題。赤鳥心想:雖然目前還沒導出結論,不過,無論如何,姑且先完成概述的脈絡也不賴。
縱使放電人傳說本身不帶明顯的地方色彩,但卻也沒有散播到他處;關于這點,我們可以認定是因為此一都市奇譚,必須仰賴坑道的存在之故。
由“放電人”一詞的語感,可讓人聯想到故事的主角原本為人類,但其實相反地,傳說中的“放電人”,在肉體方面的特征可說相當薄弱。雖然一般被稱做“都市奇譚”的怪異事物,幾乎都具備有某種程度的肉體特征,但有些以網站或電子郵件為主題的傳聞則不能一概而論;這類故事在說明其起始源流時,也許會提及人物的性格,不過卻鮮有直接賦予傳聞本身足以引起共鳴的人格特質的情況。
反過來說,“放電人”這個稱呼,也可解讀為某種欠缺肉體特征的怪異事物,被賦予人格特質之后的結果,這點或許可以彰顯這則奇譚的特殊性……
赤鳥嘆了口氣。重新再讀了一次之后,她發現自己一味想要加強報告的說服力,在文體上顯得有些夸大其詞,不過卻又提不起勁來修改——反正只是打草稿而已,還不需要顧慮別人讀過之后的觀感。
又或者,坑道的存在,正需要一個故事來闡述它的由來,而在原本應當平順收場的故事發展的過程中,發生了什么現象,使得放電人的傳說成形;好比說,這一帶經常發生電方面的事故,或雷擊事件頻傳等等——
有如耳鳴般的聲音響起,赤鳥停下手邊的作業,環顧四周。
這是一間陳設極為普通的單人房,一進門旁邊就是浴室,再往里面的房間則擺有床鋪和書桌,床邊的電視機里,沒有映出任何影像。
赤鳥站起身來,前往查看房門的鎖。關得好好的。
那個聲音只響了一瞬間,之后就再也沒有聽到了。
只是,當赤鳥返回房間時,電視是開著的。
熒幕正在播放七點新聞。沒有音量,也沒有字幕,所以不知道在播什么內容,能看見的,就只有主播一臉嚴肅,忙碌地動著嘴巴。
赤鳥拿起放在床上的遙控器,關掉電視。
然后再一次環顧房間。
沒有任何異狀。
她掀開陽臺落地窗的窗簾。
雙重玻璃上沒有結露。外頭不見夜景,只有大樓聳立的外墻。窗戶的鎖頭也關得好好的。
赤鳥再次回到書桌前,但心神卻始終無法定下來,只是將手指放在鍵盤上,一動也不動。
她決定先沖個澡,于是脫掉襪子走進盥洗室,轉開熱水的水龍頭。
赤鳥站在洗手臺前看著鏡子,準備摘下隱形眼鏡。鏡子里映照著自己的臉,鏡緣上有個小把手,可以往自己的方向開啟。
接下來好幾秒的時間,赤鳥一直握著把手,靜默不動。
打開了。
里面有分成小包的洗發精、潤絲精、拋棄式的牙刷、安全剃刀和齒梳等,琳瑯滿目地排列著。
——是我想太多了吧。
赤鳥摘下隱形眼鏡,脫掉衣服,開啟抽風扇的開關后,進人淋浴間。舒暢的熱水,沖凈沾滿全身的汗水與塵土。
拿著抹上香皂的海綿清洗身體的同時,赤鳥忽然想起了比自己小四歲的兒時玩伴;和他之間的秘密性事,剎那間閃過腦海之中。兩人交歡時,雙手環繞在他背上所感受到的僵硬肌肉、竭盡全身力氣發出的央求聲、被他吸吮時聞到的頭發的味道,還有完事后他那雙對不了焦的眼眸,和一臉心虛的模樣——這些映像轉瞬時浮現于腦海里,又倏地消失無蹤。順著令人慵懶的熱氣,她的指尖往深處探去,那里已經充分濕潤了。她僵直了身子,任憑水花打在身上,暫時專注于只屬于自己一人的悅樂當中。
突然,她又聽到了那耳鳴聲。
赤鳥顫抖著身體,關掉蓮蓬頭。
她稍微等待了一會,但耳鳴依舊沒有停止。
赤鳥輕輕打開門,走出淋浴間。
摘下隱形眼鏡的世界沒有輪廓。
感覺不到任何動靜。
即使豎耳聆聽,也聽不見任何聲響。
即使如此,她就是覺得怪怪的。
——難道奇怪的不是這里,而是……我嗎?
赤鳥把浴巾披在頭上,一邊看著洗手臺上的鏡子,一邊不斷用力摩擦著。
映照在鏡上的面容依舊模糊,耳鳴不斷自腦子底部傳來。
她勉強擠出一個笑容,發出啊哈哈的笑聲;然后,她開始覺得這一切真是太愚蠢了。
“世上·才沒有放電人呢·。”
仿佛是要說給鏡中的自己聽一般,赤鳥輕輕地說著。
——如果有的話,日子應該也會來得比較有趣些吧!
這時她突然注意到什么,緊緊凝視著鏡中自己的背后。
然后,她轉過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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