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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9

  你見過這個嗎?”

  羅賓·奧斯本正在閱讀一份《巴斯一周紀實》報[1],而漢麗埃塔從未見過他如此憤怒。她暗暗琢磨,他身上確實頗有幾分《圣經·舊約》的氣質,黑色的頭發垂至衣領,皮膚白皙,明亮的眼眸里有藏不住的憤怒。如果再鑄造一尊金牛犢,摩西應該就是這副模樣吧。[2]或是以神跡震毀耶利哥之墻[3]的耶和華。“他們要開發丁格爾幽谷!”

  “你說什么?”漢麗埃塔泡了兩杯茶。她把茶杯放下,三步并作兩步走進房間里。

  “馬格納斯·派伊爵士已經把它賣給了開發商,他們將要建造一條新的道路和八棟新房子。”

  “在哪里?”

  “就在這兒!”牧師沖著窗戶比畫了一下,“就在我們花園的盡頭!從現在開始,我們眼前的風景就快要變成——一排現代化的房屋!當然,他看不見。他住在湖對岸,我相信他會留下足夠的樹木作為屏障。但是你和我……”

  “他不能這么做,對嗎?”漢麗埃塔不安地轉過身來,這樣一來,她就看見了那個標題:埃文河畔的薩克斯比村莊的新住宅。這似乎是對這種破壞行徑的一種歡欣鼓舞的解讀。她丈夫拿著報紙的雙手明顯在顫抖。“這片土地是受保護的!”她補充了一句。

  “是否受保護不重要。似乎他已經得到了許可。類似的事全國各地都在發生,據說在夏天結束之前就會開始施工,也就是說在下個月或是過完這個月。而且,我們還無能為力。”

  “我們可以給主教寫信。”

  “主教不會幫忙的,沒有人會幫忙。”

  “我們可以試試看。”

  “不行了,漢麗埃塔。太遲了。”

  那天晚上,當他們一起準備晚餐時,他仍然感到心煩意亂。

  “這個可怕……可怕的男人。他坐在那里,在他那幢大房子里,瞧不起我們其余的這些人——可他甚至沒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事跡來匹配他優越的生活。他只是從他父親和他父親的父親那里繼承了那幢宅邸。這可是一九九五年,上帝啊,不是中世紀!當然,讓該死的托利黨掌權并沒有什么幫助,但是你一定想過,現在已經不是那個不公平的年代了,那個你一出生就決定了會被賦予多少財富和權力的年代。”

  “馬格納斯爵士什么時候幫助過別人?看看那間教堂!屋頂都漏雨了,我們買不起新的取暖設備,他從來沒有把手伸進口袋付過哪怕一先令。他也幾乎從不來這座曾經給他受洗過的教堂做禮拜。噢!他還在墓地給自己預留了一塊地。要是你問我的意見,他越快住進去越好。”

  “我確定你不是那個意思,羅賓。”

  “你說得對,漢。這么說很邪惡,我這么說很不應該。”奧斯本停頓了一下,喘了一口氣,“我不反對在埃文河畔的薩克斯比村莊建造新的住宅。相反,如果村莊想留住年輕人,這么做很重要。但是這次的土地開發與此無關。我非常懷疑這里有誰能買得起這些新房子,它們和村莊的風格不一致。”

  “你不能阻礙進步。”

  “這是進步嗎?抹去一片美麗的草地和生長了一千年的樹林?坦白說,我很驚訝他這么做竟然不用遭受懲罰。我們在這里生活了這么久,對丁格爾幽谷充滿了感情。你知道它對我們來說意味著什么。唉,一年之后,如果繼續這樣下去,我們就會被困在這里,緊挨著郊區街道。”他放下削皮器,脫下身上的圍裙,突然宣布,“我要去教堂了。”

  “晚餐不吃了?”

  “我不餓。”

  “你想讓我和你一起去嗎?”

  “不了,謝謝你,親愛的。我需要時間認真思考一下。”他穿上夾克,“請你諒解。”

  “你沒有做錯任何事。”

  “我說了不該說的話,而且我腦子里也有不該有的想法。對同伴心懷怨恨……是一件可怕的事。”

  “有些人罪有應得。”

  “這話當然沒錯。但馬格納斯爵士是個人,和我們其他人一樣。我會祈禱,希望他能改變心意。”

  他離開了房間。漢麗埃塔聽見門打開,又關上;然后她開始打掃廚房。丈夫讓她深感不安,她深知丁格爾幽谷遭到破壞對他們倆來說意味著什么。她能做點什么呢?也許,如果她親自拜訪馬格納斯·派伊爵士……

  與此同時,羅賓·奧斯本正在前往教堂的路上,他騎著自行車在高街上行駛。他的自行車是村子里的一個笑料,一把老骨頭架咯吱作響,輪子顫動不已,金屬車身沉甸甸的,好像有千斤重。車把上懸著一個籃子,平時會用來裝祈禱書或是他親手種的新鮮蔬菜——他喜歡把它們作為禮物分給教區窮苦的教眾。而今天晚上,籃子里空空蕩蕩的。

  當他騎進村莊廣場的時候,在路上遇見了約翰尼·懷特海德和他的妻子,他們正手挽著手向女王的軍隊酒吧走去。懷特海德并不常去教堂,絕對不超過他們必須要去的次數。對他們來說,生命大部分的時間里都需要撐好門面,正因為時刻謹記這一點,他們異口同聲地向牧師打招呼。他沒有理睬他們,把自行車停放在墓地門口,步履匆匆地穿過正門,背影從他人視線里漸漸消失。

  “他究竟怎么了?”約翰尼大聲地說出內心的疑惑,“他看上去一點兒都不高興。”

  “也許是因為葬禮吧,”杰瑪·懷特海德揣測道,“把人埋了畢竟不是什么好事。”

  “不是。生老病死,牧師見慣了。事實上,他們很享受。葬禮給了他們理由去感覺自己很重要。”他的目光順著馬路望向遠處,圣·博托爾夫教堂旁邊,車庫里的燈閃了幾下熄滅了,約翰尼看見羅伯特·布萊基斯頓走到車庫前的空地上。他要打烊了。他瞥了一眼手表。剛好六點整。“酒吧開門了,”他說,“我們進去吧。”

  他心情不錯。杰瑪那天提議過讓他去倫敦——甚至連她也不能強迫他這輩子就在埃文河畔的薩克斯比村莊度過——況且,偶爾回到老地方和幾位老朋友敘敘舊也不錯。不僅如此,他確實挺享受置身于城市之中的感覺,周圍車水馬龍,空氣中塵土飛揚。他喜歡嘈雜的環境,喜歡行色匆匆的路人。他已經盡全力去適應鄉村生活,可他仍然感覺自己生活在這里,就像一只填滿餡料的西葫蘆。他、德里克還有科林一起喝了幾杯啤酒,沿著磚巷散步,仿佛重新找回了自己,而且走的時候他口袋里還多了五十英鎊。能賣這么多錢,他當時很驚訝,但科林沒有多想。

  “非常好,約翰尼。純銀,有點兒年頭,從博物館搞到的,是嗎?你應該時常來看看我們!”

  嗯,今天晚上的酒他來請,就連女王的軍隊酒吧,今天好像也和旁邊的墓地一樣熱鬧起來。酒吧里面有幾個當地人。托尼·貝內特在點唱機旁。他拉開門,為妻子扶著門,讓她先進去,然后兩人一起向里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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