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馬路就有一間咖啡店,敦子在店門口前說完這句話后,不等對方回答就逕自走了進去。對剛才男人那種自信滿滿的態度還以顏色的同時,也宣示自己絕不會做出恥辱的讓步,她環視店內,然后在一處位在角落的無人包廂那坐了下來。
“甜食我不喜歡。本來還想請你幫我倒酒,配著涼拌豆腐小酌一番呢。”
男人似乎得寸進尺了起來,他不知羞恥地說著,把咖啡攪拌了一下,咕嚕咕嚕喝下肚后,兩口就把泡芙吃個精光。對于他惡心的玩笑與下流的吃相,敦子掩飾不住她的反感與輕蔑。
“請問你想說的是什么事呢?”
對這種人應該要用更輕蔑的語氣才對,敦子氣自己為什么說不出粗話。
男人用骯臟的手帕擦了擦嘴,故意用緩慢的動作拿出香煙,點上了火。
“那我從頭開始說起吧,這樣你也能快點進入狀況。東和紡織,就是你老爸當常務董事的那間公司,現在正在搞罷工,而任職工會副委員長的那個叫鳴海的男人啊,連我都看得出來他個性爽朗,人又親切,正是女孩子會喜歡的類型。你會愛上他是理所當然的。”
他看著敦子的眼睛諷刺地一笑。
“不過你難道沒想到這是一種背叛嗎。一邊是工會的青年領導者,一邊是資本家的千金。你們根本是處在水火不容的立場上啊。”男人緊盯著敦子,像在演講似地說著。
“聽好了,最應該效忠工會的副委員長,卻偏偏跟敵方董事的女兒私通,我要是泄漏給工會的人知道……你想他們會怎么做?鳴海將會被掃地出門,并且背上叛徒的污名,而你還有你的老爸也無法置身事外,你們將會成為世人的笑柄。”
“這種事我早就知道了,請你說話快一點,我也是很忙的。”
“那么,我就直說了。我要一百萬。”
聽到一百萬這個金額時,敦子一時間無法反應過來。因為這男人的說話方式十分平淡,口氣干脆得像是在要香煙錢似的。
“你在發什么呆,對你這種千金小姐來說這點錢應該不算什么吧?”
“你只要把存款領出來就可以了吧。不夠的部分就向你老爸撒個嬌。你老爸這么疼女兒,不可能不給你。”
“不要再說了,我要不到這么多錢。”
“如果你沒錢的話,我也不會做出這種要求。你老爸有多少錢我早就查個一清二楚了,我就是靠這個討生活的。”
“可是這筆錢我付不出來。”
“那好吧。”男人怒氣沖沖地說完后,站起了身子。
“給我好好記著。就因為你舍不得這點小錢,你的父親將會被迫離開公司,你的戀人將會被社會唾棄,你現在明白了嗎。”
“等一等!”
須磨敦子小聲地叫住對方。她跟鳴海兩情相悅的確是事實。但因為時機不對,兩人一直隱瞞著這件事。敦子非常厭惡“私通”這個詞,因為她覺得這詞聽起來既猥褻又下流,但令她不禁苦笑的是,除了私通之外,沒有更適當的詞,可以形容自己瞞著所有人偷偷與情人幽會的行動了。現在的她只能忍辱負重,期待著可以公開戀情、與鳴海結為連理的那一天早日到來。而這個男人又是在什么時候、在哪里看到他們幽會的呢?
男人再次坐下,像是已經看透了她的心似的,臉上浮出冷笑。他白皙的臉表情很少,只有警告的口氣,與他那雙蒙古人般細長、閃著光芒的眼眸,才能表現出他的喜與怒。
“我跟你說說你跟鳴海最近一次見面的地點跟日期吧,我在筆記本里記得很清楚。”
“你怎么會知道這件事?”
須磨敦子不了解為何他們兩人會被這男人監視。
“因為我跟蹤鳴海。”
“為什么?”
“為了讓他乖乖聽話,讓他聽從我的命令。”
“什么命令?”
“這種事你不需要知道。總之,我想要求鳴海幫我做某件事,但想也知道他一定會拒絕。為了讓他無可拒絕,最好的作法就是掌握他的秘密,然后把那個秘密攤在他眼前了。”
“所以你才跟蹤他嗎?”
“沒錯,每個人都有秘密,只跟蹤個三四天就放棄是不行的,這是一件需要毅力的工作。我跟在鳴海身后超過一個禮拜,到第十天,才終于看到了鳴海跟你私通的場面,這真是意外的收獲啊。”
他的表情一點都沒變,但口氣聽起來卻非常自豪。
“這時我想,我之所以要找出鳴海的秘密,原因就是我剛才說的,我要他服從我的命令,但那件事用別的手段也做得到,所以把這個好題材用在更好的地方上如何呢?這件事可是牽扯到你這只會下金蛋的鵝啊。你不喜歡鵝這個比喻的話,那就用天鵝或孔雀代替也行,總之,你會生金幣給我就是了。”
“你不要用這種童話般的比喻,童話是給天真的孩子們閱讀的,與會恐嚇別人的人一點都不配。”
“哼。”
“如果你要比喻的話,用野鴨比較好吧。”
男人的眼睛微微一動,嘴角也彎了一下,他一定是在苦笑吧。
“管它野鴨還是家鴨,重要的是你到底要不要付這一百萬。只要把你新買的車子賣出去的話,就可以湊個七、八十萬了吧。”
須磨敦子嚇了一跳,看向對方的眼睛。她完全無法掌握這個人到底調查到什么程度,那輛跑車可是她今年三月才買的。
“抓住別人的弱點威脅別人,你可真夠卑鄙。”
“只要能賺錢要我做什么都行,我的字典里沒有卑鄙跟良心這兩個詞。”
他哼了一聲后不屑地說道。
“可是這筆錢我還是付不出來。”
“怎么可能付不出來?女人這種動物就是天生吝嗇。大雜院的老板娘有大雜院的吝嗇法,富豪千金有富豪家的吝嗇法。你雖然穿得漂亮,人長得美,但仍然是只鐵公雞啊。”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知道你要我用一百萬買回我的秘密,但是接下來呢?你能保證不會再來嗎?抱歉我說得比較直,你這種人就是所謂的勒索犯吧,你要我怎么相信一個會勒索別人的人?要我付一百萬可以,可是如果還得被你用同樣的理由再敲詐一次的話,我可受不了,在你無法提出確切的保證之前,我也無法給你任何回應。”
“請你好好地想一想,要談等你想好再談。”
“你!”
“我連你的份一起付。”
須磨敦子抓起帳單后快速起身,走到收銀臺前。雖然她鼓起勇氣用下流的話羞辱了對方,但這么做卻讓她有種自貶身價的感覺,一點都不痛快。在從收銀員那里拿回零錢時,她堅持不轉頭看那個男人。因為她不用回頭也能感覺得到,在自己的背后,那個勒索者正像只斗敗的公雞般呆呆地坐在位子上。
坐上井之頭線的電車后,敦子稍稍恢復了冷靜,也有余力回憶今天發生的大事有人代那位討厭的秘書向自己提親,還有一個怪人跑來向自己敲詐一大筆錢。敦子覺得今天真是她的大兇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