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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儒家有君子

  結界一天天在收縮。

  吳麗華站在高樓大廈上,已經可以望見遠處天穹上的那層玄光,大概要不了幾天,結界就會收縮到城市中來。

  她依然自信。

  不論佩劍青年和老頭兒有多強,如果說只有一個人能活下來,這個人一定是她。

  只能是她!

  從始至終她都不相信佩劍青年離開了。

  因為一點:他沒帶走那柄長槍!

  所以吳麗華依然等待機會。

  當結界收縮到城市中來,怕死的一方必然會露出破綻,自己再趁機一擊斃命,就還有機會離開,所以結界收縮,既是威脅,也是契機。

  一個普通的黃昏。

  老頭兒罕見的穿了中山裝,隨手拿了把半米長的木尺,極其的溫文爾雅,沒有在健身廣場運動,徑直坐在了旁邊榕樹下的長椅上,望著穿城而過的小河溝,清淺河水里只有水草飄搖,沒有任何生物。

  老頭兒沉默不語,臉上浮起一絲解脫。

  他抬頭看了看遠空,夜色里,看不見那層囚束著他的玄光,但他知道,那層玄光要不了幾日,就會出現在這座城市里。

  老頭兒看遠方。

  李鳳棲卻在看老頭兒,他就在老頭兒頭頂上的榕樹枝丫里。

  很苦。

  昨夜四點過,他悄無聲息的來到這里,藏身在榕樹上,不敢發出一點聲音,就是吃面包和喝水都小心翼翼,萬幸的是所有生物都和人類一起消失了。

  不用擔心蛇蟻之類的。

  之所以選擇凌晨四點過,是因為這時候是人一天之中最麻痹的時候。

  避開短發女子視線的可能性更大。

  至于老頭兒……

  李鳳棲如此行事,是一場豪賭。

  他也很無奈。

  結界收縮得越來越小,昨天夜里,他去試過師方市結界的各個方位,無一例外,他都出不去,這意味著其他結界里的人要么死了,要么實力比他高。

  他只能賭。

  為了活下去,他賭短發女子一定會對老頭兒出手,而老頭兒坐在長椅上發呆的時候,就是最好的出手時機。

  老頭兒如果是天選之子,身上必然有寶物。

  他一死,短發女子很可能來拾荒。

  所以這顆榕樹就成了李鳳棲埋伏短發女子最完美的地方,當然,如果老頭兒是高手,一擊反殺了短發女子,李鳳棲會不會出手?

  他自己都不知道。

  為了活下去,主動出手殺一個對自己沒有惡意的人,似乎有些過分。

  但他又明白,不是所有人都是練拳的少年。

  當下的局勢,天選之子們相遇,幾乎都只有一個結局:你死我活。

  他不出手,老頭兒可不會心軟。

  李鳳棲不是一個圣母心的人,他明白一個道理,在這場游戲中,不能沒有道德,但也不能被道德束縛,不能總次次落于被動。

  李鳳棲其實很糾結。

  此刻出手的話,如此短的距離,居高臨下一劍劈落,哪怕老頭兒實力很強,成功的幾率也在五成以上。

  但一想起短發女子,李鳳棲就平衡了。

  小不忍亂大謀。

  長椅上的老頭兒收回目光,忽然冷不丁冒出一句話,“終于來了啊。”

  李鳳棲越發不敢動。

  老頭兒雙手搭在椅背弦上,看著遠處的燈火,眸子里充斥著言語無法形容的情緒,輕聲言語,“你知道百年孤獨嗎,其實說的并不是孤獨,而是加勒比海沿岸小鎮馬孔多的百年興衰,所以專門寫獨孤的書,其實很少。”

  李鳳棲愣住,他發現了?

  強忍住現身的沖動,再等等看,哪有那么容易被發現。

  老頭兒臉上浮起燦爛的笑意,“那一年我們在圖書館第一次相遇,當我們同時去拿百年孤獨時,你對我說這番話,我都快忘了,如今卻記憶猶新,還記得你當時歪著頭,眼睛里滿是挑釁。”

  李鳳棲長出了口氣。

  這老頭兒是在懷念他的老伴兒呢,也是,承受了這么久的孤獨,也就愛情和親情能讓人念念不忘,自己不也總是夢見爸媽嗎。

  老頭兒一聲長嘆,“可是你啊……你肯定不知道,世間寫孤獨的書少,但卻有人能承受無數年的漫長孤獨,孤獨并不可怕啊……”

  老頭兒沉默了一陣,“可怕的是,沒有你。”

  心情似乎很好。

  他抬頭看了看遠方,臉上那股解脫的神色越發濃郁,臉上浮起溫和笑意,“你肯定會笑我膽小,那么多年了,都不敢選擇結束,那你可要錯怪我了,我是個老師,不能給孩子們帶壞榜樣,無論何等絕望的環境,只要能活著,那就要活下去,因為希望啊……也許就在轉角處。”

  “所以我一直活著,從沒想過親手結束這條茍延殘喘的老命,你會笑我迂腐嗎?笑就笑吧,反正也被你笑了幾十年,不過你也一樣,你的那些學生都在私下里笑你呆板……”

  老頭兒聲音漸小。

  許久,才呵呵一聲,“一個迂腐,一個呆板,咱倆啊,真配。”

  老頭兒解脫的神色里浮起疲倦,“世界變了樣,你不見了,直到昨日我才知道真相,也不知道是什么人做了這么大一個局,讓我們互相廝殺,可惜了那群孩子,他們當中有誤入歧途的人,但還可以拯救啊,他們當中更多的是好孩子,卻在這個局里被逼著殺人,你知道嗎,每念及此,我心痛然。”

  “師者樹人,有教無類啊!”

  “那么多年的孤獨,我能承受,是因為我知道你在等著我,今天,我可以去找你了,但我卻改變了主意,我選擇留下,你會怪我嗎?”

  “別怪,誰叫我是一位老師呢,你會理解吧,因為你也是老師嘛。”

  老頭兒說著說著,渾濁老眼漸漸清明。

  一聲長嘆,“我吶,現在有能力了,就想為這群苦命的孩子去做一件事,去告訴做出這一場大局的那些人,哪怕螻蟻也是生命,不容踐踏。”

  老頭兒眸子里精光閃耀。

  渾身上下,浩然正氣沖天而起,天穹之上,竟有霞光漫天,又有鳳鳴啾啾,更有彩虹橫空,宛若孔廟圣人臨人間。

  儒氣昭昭!

  “人吶,做了錯事,悔改則好,不知悔改,我等讀書人教之,教不聽怎么辦?”

  “揍啊!”

  老頭兒笑瞇瞇的,浩然之氣縱橫睥睨,讀書人的酸儒風采籠罩全城,哈哈大笑道:“教書育人,我還就酸儒一枚了,戒尺立威,有何不可!”

  “此舉,可為君子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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