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波浩渺,碧海無疆。
這里是世界上最深的馬里亞納海溝。
有人持尺懸空而立。
一身中山裝,儒氣昭昭。
陳樹望向東方,那里是他的故國,有他已經白發蒼蒼的老伴,還有幾個不成才的兒女。
為了他們,也為了那群孩子,陳樹一去不回頭。
一步踏出。
海水兩分。
陳樹如降天梯,一步一步在空中緩慢而下,許久之后,海面愈合。
深海之下,倏然響起尖銳咆哮,宛若龍吟。
海水滾滾宛若沸水。
大風起卷,驚濤拍岸,驟起巨浪。
遮天蓋日。
百米高的巨浪,洶涌咆哮著向著四面席卷遠方。
許久,一切風平浪靜。
海面涌出一片嫣紅,旋即染紅了整個海面,方圓數里之內,海水不再深藍,而是一片血色海洋,觸目驚心。
海水兩分。
儒氣昭昭的陳樹踏空而出,身后巨大的海溝里,躺著一具數千米的黑色蛟龍。
死得不能再死。
陳樹站在海面上,擦拭掉嘴角的血,苦笑。
小狐貍沒撒謊。
圣人之下皆螻蟻,在地球,一方天地的規則限制下,圣人亦是螻蟻!
本還想一鼓作氣。
不料僅是殺這條三頭巨龍,自己便已經油盡燈枯,何況這些洪荒巨獸殺之不絕,難怪九州那些個圣人不愿意來,而是在那群孩子之中選人。
陳樹忽然面露恚怒!
何謂圣人?
圣者通也,德化及人,而人之德亦成已之德,既人之福,亦可相通感。
我陳樹倒要去問問那幾個狗屁圣人。
哪點配為圣人。
時間仿佛過去了很久,又仿佛只是一瞬。
陳樹重新站在天穹,看向坐在云端發呆的女子,道:“小狐貍,如何去九州。”
女子搖頭,“老先生,你已油盡燈枯,何苦來哉。”
陳樹冷然一眼,“但說便是。”
女子只好一一告之,最后補充道:“老先生,山海經已經翻開,就算您殺了海中那條鎮門的黑蛟也于事無補,會有新的荒獸補上黑蛟的位置,一旦時間到了,那道門還是會打開,誰也阻擋不了。”
陳樹黯然。
許久,“盡人事,聽天命罷。”
轉身。
榕樹上的李鳳棲只覺眼前一花,剛消失的陳樹又立即出現,坐在樹下長椅上,仿佛從沒離開過,輕聲說道:“小伙子,你叫什么名字?”
“李鳳棲。”
“鳳棲梧桐,好名字,其實若是取名李鳳梧,更好。”
李鳳棲笑而不語。
陳樹想了想,“我要去很遠的地方,也許將來有一天,你也會去,不過我可能熬不到那一天,李鳳棲,記住我給你說的話。”
李鳳棲點頭,“多讀書,明事理,辨善惡,知是非,兼修德,做一個對世間有用的人。”
陳樹哈哈大笑。
孺子可教。
起身,“接下來你們之間的廝殺,我無能為力,我能做的,就是去問問那九個狗屁圣人,看他們是否知錯,若是悔改,愿意為你們付出一些,甚好,若是不能——”
李鳳棲笑道:“戒尺立威,有何不可?”
揍啊!
陳樹聞言笑了,低頭看了看手中還沾有血跡的尺子,“我終究只是個教書先生啊。”
起身,“拿了我的春秋,可莫要負了春秋,好好活著,砥礪前行,行事做人但問本心,無愧于天地人間。”
話落,身影綽約。
消失不見。
許久之后,浩渺星空之中,有人橫空跨度,一步便是可跨越光年。
端坐于云天的女子起身。
仰望星空。
許久,微微彎腰,“老先生,請受小女子一拜!”
汝當為圣人。
可惜您出現在了不該出現的時候。
饒是如此,您本可以回歸正常生活,但您沒有,您只是回去給老伴說了會話,告訴她別等你,您只是看了兒女最后一眼,然后便毅然決然的去為這群天選之子做一些事,為此哪怕持戒尺怒問九州圣人,甚至有可能身死魂消也在所不辭。
此不為圣,何為圣?
許久低頭。
女子看著躲在榕樹上的李鳳棲,陷入沉思。
這個人……
只在無人的世界里堅持了十年,在那張偽封神榜上懸名最末,算不得天賦出眾,不提榜首的徐墨規和黃天,就是那個練拳的少年,也躋身了前十。
但李鳳棲卻得到了商皇的朝歌長劍,又得到了天樞上相的太虛經。
如今再得春秋。
這春秋本算不得什么,可是陳樹這位老先生朝聞道而夕入青云,從他手中送出的春秋,便不僅僅是春秋。
可列神器之位。
這也還行。
畢竟神器真不算少,徐墨規和黃天兩人,皆手握神器,乃至于此刻和李鳳棲對峙的短發女子吳麗華,她手中射日長弓和腰間短刀,其實也近神器。
但這春秋里卻有陳樹留給李鳳棲的讀書人氣運。
李鳳棲本已道、劍雙修。
如今又得儒家氣運。
怕是要撐死。
女子也想不明白,就他這天賦,為何會如此受青睞。
可若是撐不死,他會變成一個什么怪胎?
她也不知道。
縱觀九州歷史,從沒有人道、劍、儒三修。
不過……
不論李鳳棲今后怎樣,他也得在這場角逐中活到最后,否則一切都是徒然,而且哪怕就算如此,他走的劍修路,依然是條斷頭路。
女子一聲長嘆,得盯著些這李鳳棲。
總覺得他不像自己看見的這么簡單,要不然陳樹為何偏偏選擇了他?
李鳳棲一直覺得自己很簡單。
從人類消失前,他就沒覺得自己是世界的主角,哪怕是大學才畢業那幾年,鋒芒正勁的時候,也認命的覺得自己只會是一個普通人。
若是努力,大概會活得好一些,所以他一直很努力。
藏好春秋。
盡管這算是一件讀書人的修行寶物,他也沒作多想——區區一個大學本科,只能勉強算是個小小的讀書人,可不敢和陳樹比。
儒家?
想想就好,貪多嚼不爛,練劍才是王道。
呆在榕樹上沒了意義。
陳樹拋書暴露了自己的位置,況且陳樹已經離開,沒有誘餌讓短發女子出手,欲要贏她,還得重新布局,想辦法近身切她這個脆皮。
索性大大方方的下樹,又大大方方的找了家賓館入住。
廝殺,才真正開始。
結界已經快要收縮到城區,和短發女子之間的生死,就在這幾日便要水落石出。
自己占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