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夏二十一年二月某日,虎嘯山莊。
“呯”的一聲,坐在客廳繡花的黎巧循聲看去,只見闞石坐在書桌旁,一拳狠狠地砸在桌面上,氣得滿臉通紅。黎巧不由得心里咯噔一下,這些年來闞石很少這樣發怒,看樣子這次來得急報問題很大,觸及了他的底線。
黎巧嘆了口氣,心里也感到非常的郁悶。去年年底,廉政公署揪出了一個內外勾結的走私軍械團伙,竟然涉及了皇族和勛貴,最可惡的是現任皇后的弟弟竟然是主犯。在闞石的授意下,廉政公署公開了案情,這件事引起了朝野的震動。皇后弟弟的肆意妄為,嚴重影響了皇室的形象。
黎巧端著一壺茶走進了書房,闞石見妻子進來,臉上勉強擠出一點笑容。那樣子比哭還難看。黎巧噗嗤一聲笑了:“行了!別憋著了,知道你不開心。想那么多干嘛,兒孫自有兒孫福,你能管一時,還能管一世。”
闞石神情有些黯然,他凄然地說道:“哎,我并不是為這些案子而感到煩惱,我傷心的是我們的兒子變了。因為當上了皇帝,變得無情無義了。”
“什么?闞武出什么事了!”黎巧忍不住手一抖,手上茶壺中的水都濺了出來。
闞石把一份文件扔到桌上,指指文件說道:“看看吧,小武子真是一個好皇帝啊,帝王之術已經爐火純青了。”
黎巧打開文件一看,越看越是害怕,看到最后手都開始顫抖起來,她忍不住淚如雨下:“武兒,他……他怎么敢……這不可能是他做的!謀殺自己的親弟弟,這種事情他絕干不出來。”
闞石幽幽地說道:“你不用傷心,這不是他干的。這只黑手已經暴露出來了,哼哼,有些人賊心不死啊!妄圖挑撥皇室的關系。力牧,哼,還真是軒轅黃帝的好臣子!想渾水摸魚,他把自己估計的太高了!”
在華夏的國內,皇室里除了闞武,就以闞文的名聲最好,成就最高。闞文是一個化學天才,他不僅制作出硝化甘油,硫化橡膠,他最偉大的發明就是合成了磺胺,這項發明運用到醫療上以后,挽救了許多人的生命。因此,闞文在華夏國內獲得了再世神農的名聲。
二兒子的成就讓夫婦倆感到驕傲,也讓大兒子倍感壓力。走私案爆發以后,輿論開始對闞武更加的不利。恰在這時,闞文就莫名其妙的遭遇了車禍,幸虧護衛的人得力,闞文只是受了點輕傷。
剛開始闞石還沒有在意,但是暗衛的報告讓他大吃一驚,這是一起有意安排的謀殺,而背后的黑手正是力牧等一些權貴,闞石在位時他們還不敢輕舉妄動,闞武登基后,這些人就產生了非分之想,竟然安排出挑撥皇室,以達到他們奪取勝利果實的目的。
闞石握住妻子的手說道:“我原以為原始人是淳樸的,應該沒有那么多陰謀詭計。哈哈,我真是太天真了,這力牧竟然學勾踐,臥薪嘗膽。二十多年了,他還想妄圖復辟奴隸制,竟然如此的可怕……“
”……前不久我和舜兒聊天,這才發現這老家伙主意都打到我們的孫兒身上去了。這老東西從小就給舜兒灌輸他們的那一套,妄圖給我們的孫子洗腦,幸虧舜兒是個聰明的小子。小小年紀就察覺他的曾外祖父不懷好意,這才讓他露出狐貍的尾巴。”
黎巧詳細的看完報告以后,這才松了一口氣。她抹去眼淚說道:“其心可誅!這幫老家伙心太歹毒了,哼,可惜他功虧一簣。要不是力牧的兒子這次出事,恐怕他還不會這樣狗急跳墻吧!”
闞石點點頭:“是啊!其實問題還是出在我們身上。現在國內其實不像表面上那樣歌舞升平,貪污、以權謀私,尤其是對平民的盤剝手段層出不窮。這幾天我也想了一下,帝國法律中有一個大漏洞,它忽視了保護大多數人利益的那部分規則。作為社會的基礎,平民還是占帝國的絕大多數啊!”
“哎,可惜你我都不是法律專家,無法制定一套完善的法律。”黎巧有些不甘心。
“哈哈,沒有必要。你要相信這個時代人的智慧。這個時代畢竟是屬于他們的,我們不可能包辦一切。我們華夏人是世界上最聰明的人,總會有幾個智者出來的。生產力決定生產關系,生產關系決定著上層建筑。總歸是有辦法的。”闞石自信地答道。
華夏二十一年,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年。
走私案爆發沒有多久,關中勛貴謀反案就占據了《金陵通訊》的頭版頭條。緊接著各種營私舞弊,貪污受賄和欺壓平民的案件層出不窮,涉案的對象以勛貴和公民為主。
面對這些亂象,一些有理想、有抱負的年輕學子開始對國家的體制有些迷茫,找不到奮斗的方向。老百姓對官府也不那么信任,平民和貴族之間的對立情緒越來越強烈。一時間全國籠罩在風雨飄搖之中。
針對這種情況,《金陵通訊》再次刊登了闞石的文章,文章的標題是《讓我們攜起手來,努力建設一個規則社會》,文章充分分析了這一段時間的各類案件,文章中闞石提出:勛貴和公民這些有身份地位的人,之所以會犯這些嚴重的大罪,有他們個人的原因,同時也有制度上的問題,不能全歸罪于他們本人。
闞石第一次提出:人之初,性本惡。他認為人性中天生有邪惡的一面,這是與生俱來的,誰也不可能免俗。一個人這一輩子,到底是善還是惡、是忠還是奸、是好還是壞,只有很少一部分取決于自身的努力,大部分還是周圍環境造成的。其中制度、法律和社會道德,才是對人影響最大的環境因素。
假如一個人想要做壞事的時候,發現做壞事要比不做壞事難,那他很可能就會打消掉這個念頭。通俗地說,這就叫犯罪成本高昂。闞石不認為有什么完美的體制能完全消除犯罪,因為這是人性,消除了犯罪就等于消除掉了人性。
不過闞石提出,可以通過更完善、更具有自愈能力的規則,把這種行為降低,其中最有效的辦法就增加犯罪成本。文章中闞石拿貪污來舉例,目前朝庭中內部官員的貪污很普遍,已經不是犯罪率高低的問題了,而是漸漸成了一種社會現象,成了一種流行趨勢,成了官場里的潛規則。
事情發展到這個程度,就很難改變了,因為這不是某任官員的問題,而是規則缺陷。這個缺陷把人性中惡的一面全調動起來了,卻把善的一面打壓了下去,想依靠某個人或某幾個人來改變這種現狀,是不現實的。
要是規則這么容易改變,那它就不是規則,不管是好規則還是壞規則,除非是新建立,否則總是特別頑固,大幅度的改變比推翻重建還難。想推翻它也是很難的,需要各種時機巧合,非人力可控。貪污的官員為何如此猖狂呢?就是因為規則允許他們這樣干,換句話說,就是犯罪成本太低了,或者根本沒有犯罪成本。
上行下效!官官相護!官員們之所以敢這樣干,就是因為規則在制定時留有后門,這個后門就是某些國家高層為了自己以后破壞規則用的。一個規則一旦有了這種嚴重缺陷,那它天生就是有致命傷的,失去了自愈、自我進化的能力。
用簡單的話概括,這種規則就是個一次性產品,臨時湊數用、用完了就扔的東西,沒有很長的生命力。到底能持續多長時間,這里有人的因素、周邊環境的因素等等。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在它崩潰之后,再出來的規則還是這套東西,除了偽裝的技術更高一些、迷惑性更大之外,本質上不會有任何差異。
這個答案不用時間去證明,只需要看看建國以來發生的各類案件就明白了,已經證明了無數次。如何減少貪污這種現象呢?是減少,而不是杜絕,因為這是人性惡的一面,不可能完全杜絕,除非能從根本上改變人性。
這個任務太艱巨了,目前還無法做到。想要減少貪污,不讓它變成一種社會現象,唯一的辦法就是完善規則,去掉規則的后門,抬高犯罪成本。當任何一個人想要去貪污集體財產時,都會面臨一個非常嚴重的后果,比如說身敗名裂、傾家蕩產、遺禍后代等等,那他就不會隨便伸手,至少在伸手之前要想出一個萬全之策。
試問,有多少人能想出這種完全之策呢?實際上,聰明人、智商足矣挑戰集體智慧的人,比例是非常非常少的。這樣就會有很大一部分人被迫壓制自己心中惡的那一面,不是他不想,而是不敢。
趨利避害,也是人性中一個重要元素,用人性來制約人性,才是解決問題的根本辦法。規則也好、法律也好,并不是要壓抑人性,正相反,只有充分體現人性,讓人性被人性制約,從而達到某種平衡時,這個規則才是更趨于完美的。世界上不可能有完美的東西,完美這個東西,本身就是不平衡、失去了制約的,它就不該存在于規則之中。
闞石指出:一個好的規則,是不該追求完美的,而是要盡量平庸,在平庸中滿足大部分人的利益、舍掉少部分人的權利。而在這種規則之下,大家就會自然而然的趨利避害,盡量去當大部分人,而避免去做那少部分人。話又說回來了,這不就是人性嘛。
文章的最后指出:帝國的法律制度有一個巨大的漏洞,它忽視了保護占人口絕大部分平民的利益這部分規則。
文章中闞石第一次把平民改稱為人民,他提出了一個新的思路:假如貪官污吏們在剝奪人民的權利時,人民可以利用法律賦予的權利反抗,貪官們說不定就會因為犯罪成本過高而收手,或者說有一部分貪官會收手,這就已經達到了平衡的目的。
剩下那些人性太惡的貪官,就是這個社會的少部分人,也就是可以舍棄的。把他們無情的消除掉,大部分人都不會反對。把這個問題再引申一下,假如貪官不是去剝奪平民的權利,而是去剝奪帝國人民的權利了。
只要賦予帝國人民法律上的反抗權利,盡量提高犯罪成本,貪官照樣會只剩下可以被舍棄的少部分。
那如何把這個權利賦予人民呢?能想出來一個合適的辦法來彌補規則的缺陷嗎?闞石沒有回答,他只是說他相信帝國的人民,有這樣的智慧解決這些問題。闞石最后總結:和諧的社會要靠你我他,需要帝國的人人參與,是等不來,靠不來的,是所有人擼起袖子干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