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廢書本、廢報紙、廢鐵廢銅~~”
賣完了菜刀，賀宏軍先回去了。
顧猛給母親捎了個口信，暫時在縣上留幾天。
他沒想出發財的路子，就蹬著一輛人力三輪車，走街串巷地幫劉長山收廢品。
時代在變遷，經濟政策放寬，人們的日子開始闊起來了。
三轉一響，手表、自行車、縫紉機、收音機，這些東西，縣里人家大部分都有。
新東西進了門，舊的物件自然要被淘汰，騰出地方安置新家具。
舊的不去新的不來！
越是發達的地方，淘汰率更高，速度越快。
劉長山不止在縣上收破爛，還跟市里幾個垃圾站有聯系。
他經常從市里倒騰一批舊家具，拿回來修一修，再便宜賣出，中間小賺一筆。
顧猛跟著打雜，一天也能賺幾毛錢。
可是一個活了兩輩子的人怎么能每天掙毛票？
這事被人知道了肯定要笑掉大牙。
他每天皺著眉頭想主意。
一次顧猛跟著去了市里一家廢舊站品站，看到了一大堆嶄新的牛筋鞋底子，黃褐色的很結實，他好奇打聽了一下，才知道今年市里鞋廠做鞋模數據出了差錯，質量稍差了一點，一千多雙鞋底宣告報廢，被廢舊站老板收了準備賣，可是鞋底不好賣，就一直留在這里。
看到這些鞋底，顧猛突然靈光一閃，想到了一個門路，或許可以試一試。
顧猛指著院子里的鞋底，“山爺，你覺得我做皮鞋的生意能不能賺錢？”
“你會做鞋？”劉長山有些不相信。
“我會的可多呢！”
上輩子他不是什么大人物，可也學會幾樣手藝，打鐵、挑破爛、挖煤、修鞋、健身...
好吧，這幾種先天技能聽著都挺寒酸的，全是窮苦人會的玩意兒！
可換個說法就不一樣了。
這五種技能代表著五個行業：鋼鐵、收藏、煤炭、服飾、健康。
想賺錢最好從熟悉的行業出發。
顧猛深思熟慮了一番，“山爺，我準備把這些鞋底收回去，自己做鞋賣。”
“做鞋可不簡單，你仔細些，別亂花錢！”
“山爺，我知道，我先做幾雙試試！”
說干就干，顧猛從市里廢舊站買了二十多雙皮鞋鞋底，五毛錢一雙，又買了一些熟皮革，大都是牛皮、羊皮，這里離藏區近，皮革價格不高。
又順路買了一套做鞋的工具，鞋掌、改錐、膠水、牛筋線等等，花了一百多。
前世瘸了腳，養傷的時候，他不想閑著，跟著師傅修補了兩年多的鞋，對改造舊鞋頗有心得。
來了興趣，他摸索著做了幾雙鞋自己穿。
現在有了材料，他有把握做出幾雙樣式不錯的新鞋。
他在劉長山的院子里閉關了五天，專心做鞋。
五天之后，十多雙嶄新的皮鞋出爐了。
他本來就是老司機，加上后即經常穿皮鞋，了解比較多，在做鞋子時，他按照后世的審美設計，增添了很多小巧心思，總體上比市面上的皮鞋耐看了不少。
“嘖嘖，你這手藝，比市上的老竇還好！”
劉長山拿這鞋左看右看，硬是沒挑出毛病。
“山爺，能賣出去？”
“皮鞋不好賣呀！”
“沒事，試一試，不行再說！
顧猛不怕賣不出去，水滸中有句話說的好：饑不擇食，寒不擇衣，慌不擇路，貧不擇妻。
現在山里人大都穿著父親編的草鞋和母親納的千層底布鞋。
草鞋穿著磨腳，布鞋有愛心它不防水，不方便運動。
很多人的新年愿望便是擁有一雙好鞋，能上山能涉水，能引起別人的羨慕。
只要價格便宜點，應該很有市場！
......
清晨，天氣晴朗，萬里無云。
丘山縣汽車站前的街道上，行人紛紛。
以前車站門口只有幾個賣水果賣卷煙的小商販，今兒個多了一個叫賣的聲音。
“賣鞋了，新鮮出爐的皮鞋，走過路過莫錯過呀！”
顧猛坐在鞋攤子上，望著流水般的人群，大聲叫賣著。
叫了幾聲，有人在攤子前停下了，來人穿著一身整齊的藍色中山裝，腳下穿著一雙大頭皮鞋，腋下夾著一個黑皮包，像是個在政府里工作的人。
“阿叔，看鞋呢？”
阿叔輕輕嗯了一聲，眼睛快速地在幾雙皮鞋上掃著，很快盯上了輕薄的休閑皮鞋。
顧猛看出來了，他拿著皮鞋介紹道：“阿叔，你看看我這鞋，牛筋底子牛皮鞋，下面防滑上面透氣，夏天穿著涼快，還方便運動。”他用力地折了折皮鞋，“一點不打褶，不怕開線脫膠，原來賣二十多塊，現在大甩賣只要幾塊錢！”
“咋恁便宜呢？”
太便宜了，阿叔有點不放心。
“阿叔，這都是斷碼的鞋，每個碼只有一雙，你要是不合腳，我還不能賣，我急著出貨，不賺錢的！”
阿叔點了點頭：“這雙多少錢？”
“阿叔，今兒你是第一個來照顧我生意，我也不亂喊，本來八塊，我讓兩塊，祝阿叔六六大順，步步高升！”
阿叔蹲下身子把鞋換上，四十二碼的皮鞋正好合適。
“阿叔，你穿上新鞋真精神！”顧猛大贊道。
阿叔含蓄一笑，跺了跺腳，也挺滿意的，放了六塊錢在他的攤子上，干凈利索地走了！
顧猛點了點錢，笑出了后槽牙，這可比賣菜刀賺錢多了。
“賣鞋了~”
“小老弟，把那雙拿來給我看看！”
“好嘞，大老哥，你隨便看隨便試，看上...”
“公安來咯！！”
生意正要步上正軌，忽然街對面傳來一陣凄厲的呼喚，在東邊的街頭開過來兩輛軍綠色的挎斗摩托，車上坐著白制服，頓時路邊賣炒花生炒栗子的人背著簍子就跑，連火爐也不要了，還有賣磁帶的、散煙的、畫報的，呼啦啦全線撤退。
這一刻突然覺得好熟悉，像昨天今天同時在放映...
瞧著眼前的場景，顧猛頓時恍惚了一下，想起了曾經在街邊補鞋，被城管追的雞飛狗跳的畫面，那一次城管來得蹊蹺，他又腿腳不方便，被抓個正著，罰了五百塊。
往事不堪回首！
顧猛不想再來一次，他迅速地收拾鞋子，背著竹簍跟著隊伍跑。
“喂喂！你的鞋子！”
一個青年正在看鞋，抬起頭來看到老板跑路了，搖著手中的鞋子大喊道。
“送你了！”
顧猛匆匆地回了一句，快速地邁動著雙腿向遠處逃竄。
他不用跑過公安，跑過一群同行就好。
有一雙大長腿真占便宜，不到半分鐘他就把前面一撥人甩沒影了。
話說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顧猛在外面吃了頓飯，過了半個小時又去了汽車站。
公安早走了，街邊的墻圍子上，本來寫著‘嚴厲打擊黑社會’，現在旁邊又多了一行醒目的白字‘嚴厲打擊黃賭毒’。
顧猛看了又看，忽地拍了下腦袋，剛才不跑似乎也沒事，為什么要跑？
只能說做賊心虛吧！
現在的形勢是，一切游離于計劃經濟之外的經濟活動，都算是投機倒把，在政策的打擦邊球，有沒有錯，執法者說了算。
頭上懸著達摩克利斯之劍，顧猛心里也毛毛的，他左顧右盼了下，四周沒有情況，他挑了個視野開闊的地方，擺起了攤子。
“你終于來啦！”
正要開口叫賣，忽地從旁邊躥出一個青年人，他嚇了一大跳，還以為公安換了便衣，在這里守株待兔。
仔細一看又不是，青年人手中拿著一雙鞋，有些郁悶地說：“我等了好久，還以為你不來了呢！”
“大老哥，你等我干啥？”
“我要買你的鞋，錢還沒給呢！”
顧猛聽了一愣，“不是說送你了嗎？”
“這咋行，我不能白占你的便宜！”
顧猛暗暗地在心里寫了個‘服’字，現在的人都很實在啊！
看在老哥等了很久的份上，原價十塊的鞋子，他只要了個成本價三塊。
顧猛的攤子又開張了。
一邊大聲賣鞋，一邊瞧著街上的動靜。
皮鞋要價不高，質量也不錯，物美價廉，不到下午六點就賣光了，掙了小一百。
試水成功！
顧猛高興了，覺得這生意很有搞頭，還在市里請了一個做鞋的師傅。
這師傅姓竇，市里鞋廠的做鞋師傅，年紀大了，早早地把工作崗位讓給了兒子。
劉長山介紹的，一個月六十塊，管吃管住。
有了幫手，三人分工協作。
劉長山負責采購鞋底子、收皮子。
竇師傅負責手工裁剪，做鞋面，顧猛負責上線、膠粘、組裝、檢查。
二十多天，他每天只睡四五個小時，其余的時間都在做鞋。
竇師傅身體不好，可能是年輕時做得苦了，干的時間長了雙手開始發抖，像是帕金森病，每天只能干四五個小時，大多的時間是他指導，顧猛動手，兩人配合得很好，不到一個月做出了二百多雙，有皮鞋、皮涼鞋、還有休閑鞋。
休閑鞋是他設計的，經過竇師傅指點改正，算是主打產品。
“賣鞋嘍賣鞋嘍，上好的皮鞋大減價，一雙只要五塊錢，機不可失失不再來！”
“賣鞋嘍，斷碼好皮鞋，免費送鞋墊，這里有男鞋、女鞋、皮鞋、涼鞋，休閑鞋、應有盡有！”
他把樣式新奇的皮鞋擺到汽車站門前，五塊八塊地叫賣。
火車站人流量大，一天數百人進出，鞋賣得很不錯，可是公安常來巡街，雖然不知道是不是抓人，可瞧著挺嚇人的，做生意事業提心吊膽。
安全起見，他找來了賀宏軍幫忙，請他在一旁望風，一旦有風吹草動，立即傳訊。
兩人采用了游擊戰、運動戰等等戰術，在車站、菜市場、學校、廣場等人多的地方開辟戰場。
一周賣了兩百七十多雙鞋，賣了一千一百多塊，還有兩百多塊錢的糧票布票肉票，獲得了巨大的勝利。
......
“竇師傅，這是你的工錢，一百，你數數！”
快開學了，回家的頭天夜里，他請劉長山和賀宏軍，還有竇師傅在老張辣子雞家喝酒，同時也把前些日子的賬算一算。
“小顧，這錢多了點吧，這還沒一個月呢，不是說好一個月六十嗎？”
竇師傅不愿接，他手不靈活，做得不對，有些不好意思拿錢。
“原先不是不知道你老的手藝嗎，現在知道了，自然要給您漲工資！”
這些天里，他在竇師傅這里學到了很多做些的學問，才知道修鞋其實跟做些差別很大。
以前顧猛覺得自己的手藝挺不錯的，可是跟竇師傅比，還差了一些。
修鞋的與做鞋的差別是一個哲學問題。
一個注重局部問題，一個要有大局觀念。
竇師傅幫助他轉變了觀念，這一點對他的幫助挺大的，這些學問絕不是一百塊錢可以買來的。
“竇師傅，這個月你教給我很多，你要是不拿錢，我以后都不好意思上門請教！”
他本來還準備跟竇師傅合作的，可竇師傅身體實在不好，孫子孫女也要開學，他要回去照看孩子，此次合作只能到此為止。
“哈哈，你小子聰明得緊，這一個月都把我的手藝學光了，還學會設計新款式，我可教不了你什么！”
“你老太謙虛了！”
竇老頭也不再說什么，拿了錢跟他碰了杯酒。
“山爺，這是你的錢。”
他又拿了五百塊錢放在劉長山面前。
“你等等！”
劉老頭從衣袋里拿出一個破本子，“你一共從我這里拿了400雙鞋底，兩百塊，牛皮十張，一百五，羊皮三張六十，一共410。”
“山爺，別找了，給你五百還是我占了大便宜呢！”
前些天鞋子還沒買出去，他根本沒有錢收那些皮子，只好先請劉長山墊著，要是鞋子沒賣出去，他就該負債了，幸好生意不錯。
顧猛笑著勸解道：“山爺，我占用了你的院子，在你這住了一個月，這都是花錢的。”
“不行不行！吃住花不了幾塊錢，再說我看你順眼，才讓你住著，這是情分，不能算錢。”
見他堅持要找錢，顧猛無奈地搖了搖頭說道：“山爺，要不你繼續幫我收皮子，我準備把那些鞋底都買了，在家里做鞋，我再留一百就算是提前支付的定金.”
劉長山想了下，“也行！”
“山爺，天氣快涼了，可以試著去市里收一些皮毛做靴子，價格好說。”
“嗯，我盡量吧！”
“謝謝山爺，來，我們碰一杯！”
“叮！”
“軍子，這是一百，你別嫌少，我馬上要開學了，我打算在家里做鞋，我沒有時間來縣里，還要麻煩你幫忙把東西拉回去，你要是愿意，也可以幫我賣鞋，買一雙我給你一塊錢的提成，你看行不行？”
“沒問題！”
一個月賺一百，酒廠里的正式工都沒有這么多，賀宏軍有些激動，想到以后還能賺錢，連連找顧猛碰杯。
這一夜顧猛高興地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