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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一切都是那么黑

  黃石客棧有些年歲,難免會有破損的地方,就比如現在陳小二所坐的大門門檻,這門檻被老鼠打了洞,假如有人進來時踩在門檻上,會往下沉。盡管人們忌諱踩門檻,可難免會有人踩到,陳小二娘倆也想過要修,不過去找木匠有點舍不得錢,新來的木匠比那個老死的木匠要的多,就自己往下面隨便墊了些東西,只要不太用力,還是可以承受住。

  陳小二看著天上的星星道:“要是我家的銅錢有這么多……”

  他回頭看正在吃飯的行云鏢局眾人,心想這些家伙吃的挺多,對了,要是他們賴賬可怎么辦?他們是那啥八大鏢局的,武功高強,賴賬的話我跟娘可阻止不了,他們可是會殺人的!至于那瞎子?就更指望不上了。

  行云鏢局的人可不知道門外小孩的無知幻想,正吃著飯菜。

  焦老邊挑著碟子里的花生米邊小酌一口黃酒,道:“掌柜的,再來一壺。”

  王虎勸道:“焦老,少喝點,走鏢時喝酒,這不合規矩。”

  焦老撇了眼王虎道:“這天這么冷,我暖暖身子不行嗎?”

  王虎拗不過焦老,也就作罷,云泥在旁也抿嘴輕笑。

  這時一個精瘦男子端著酒壺走向王虎這一桌,男子腳步緩慢,有著粗糙的黃黑色面龐,看著像得了大病,最惹人注意的是他的左眼,渾濁不堪,有些泛黃,明顯是瞎了,他就是楊梅的丈夫,陳小二的爹,陳面。

  陳面把酒壺放在桌上,憨笑道:“這是客官點的黃酒。”

  焦老立馬拿起酒壺倒上一杯,陳面笑著點點頭去了后房。

  門口的陳小二看著這幕道:“有這瞎子在,我倒是閑了不少。”

  他喜歡晚上坐在門檻上,聽著蟲鳴,感受晚風,這會讓他心情平靜下來,他每次煩悶時都會來這,因為這里會讓他暫時忘記那些惱人事,可自從陳面回來,他來這的次數變多了,這點連陳小二自己也沒發覺。

  夜深了,行云鏢局一伙人吃完去歇息了。

  陳小二打著哈哈,心想該打烊了。突然,他聽見了馬蹄聲,頓時來了精神,四處張望,發現是從左面的街道上傳來的,街坊們早就熄燈,只有兩三道掛在街道的微小的燭火和那微不足道的月光。

  陳小二微瞇眼睛望去,在那有一絲光亮的黑暗中看見個身影,連忙抓了塊腳邊的石子,看那黑影向自己緩緩靠近。

  借著客棧門口掛的燈籠陳小二終于看清,那是一匹黑馬,黑馬上趴著個黑衣少年。

  陳小二松了口氣扔掉石子,心想:“這家伙大半夜的騎黑馬穿黑衣,該不會是說書先生口中的飛賊吧?”

  他又仔細看,發現只是一個比自己大不了幾歲的少年,男孩想總不會有飛賊這么年輕吧?

  陳小二的“江湖”,七分是說書先生的講述,三分是自己的想象,他去過最遠的地方,不過是隔壁鎮罷了。

  “這,這位客官打尖還是住店?”

  少年趴在馬背上沒反應。

  陳小二見狀,壯著膽上前拍少年的大腿,馬背上的少年猛然驚起,嚇得陳小二立馬縮回手。

  “水……給我水。”少年說完又趴了下去。

  要不是他離得近,不然還真聽不見少年這細若游絲的一聲。

  陳小二也是無語,心想怎么會碰見這種人,看少年一副渴死樣,他也沒法不管,把少年從馬背上拉下,背了起來。

  他這十年來苦活干的多了,力氣還是有的,他看那少年也不是太壯。

  陳小二背著少年顛了一下穩定身形,沒想到還有點重,看不出這人還有點結實。

  他向佇立在旁的黑馬道:“你先在這別動,我等下再來接你。”他只是隨口一說,沒想到黑馬還點點頭,像是聽懂一樣。

  這黑馬通人性?陳小二咂嘴。

  行云鏢局的人已經睡去,只有楊梅還在打掃大堂,看見了陳小二。楊梅問道:“小二,你背個人是怎么回事?”

  陳小二回道:“不知哪來的家伙,要死不活的,說他要水。”

  “那我趕緊給他弄點水來。”楊梅說完就去廚房。

  陳小二給少年找了把搖椅,那是他自己偷學老木匠手藝做的,可還沒偷完,老木匠就去了,新木匠做東西又不給人看,結果這搖椅做出來一邊高一邊低,坐著屁股疼。

  吱,吱,吱。

  搖椅的聲音有規律的叫著,在這深夜格外醒人,陳小二怕吵到行云鏢局的人,連忙找了塊磚給墊著,這才沒了聲,楊梅這時也端著碗水出來。

  少年接過碗,一口喝完。

  “還要。”

  楊梅見狀趕緊去拿水壺。

  這時的陳小二正去門口牽那黑馬去馬棚,黑馬很黑,至少在這黑夜中看不清楚,只有黑馬的眼睛放著光,陳小二看著黑馬發光的眼睛,覺得怪嚇人的。

  到了馬棚,陳小二發現行云鏢局的人也在,好像是在看守他們的馬,不,應該是馬上的箱子。

  陳小二對著他們打了聲招呼,放好黑馬就走了。

  看守的有兩人,他們奇怪都這時候了還有人住店?

  其中有一人好奇走向黑馬,想看看,結果黑馬一個后蹬,嚇了那人一踉蹌。

  “喲,脾氣還挺大,讓我看看是什么烈馬這么爆脾氣,脾氣越大我越喜歡。”那人也不氣,對黑馬來了興趣。

  另外那人聽后笑道:“老張你這人真怪,比起女人更愛馬,難怪你這家伙找不到媳婦。”

  老張道:“老李你懂個屁,女人怎么能跟馬比!騎馬可比騎女人爽的多,女人能被你騎著到處跑?”

  老李卻小聲道:“那可難說。”

  鏢師走鏢,如果說人是他們打交道最多的,那么其次就是馬了,一匹好馬,日行千里,可是每一個鏢師的愿望,所以每個鏢師都對馬都有點研究。老張就特好馬,他走鏢半輩子掙的錢不是為了娶媳婦,而是為了買一匹好馬。

  老張在馬棚的燭火光下仔細打量著黑馬。

  “不……不,不會吧!”

  “怎么了老張?”老李看著老張的神情從先前的欣賞到疑惑再到現在打著結巴的震驚。

  老張指著黑馬道:“你看那馬通體黑緞子一樣,油光放亮,唯有四個馬蹄子部位白得賽雪。背長腰短而平直,四肢關節筋腱發育壯實,如果我沒看錯的話,那應該是烏騅!踏雪烏騅!”

  老李雖說沒老張那么對馬癡迷,但好歹也知道這天下的名馬。

  “你是說那大楚的楚霸王的坐騎烏騅,可大楚自從被大唐所滅十五年來,除了當時楚霸王那一匹,其它的都被大唐所獲。”

  “確實是,聽說楚霸王那匹烏騅看著楚霸王自刎烏江,楚王妃也跟著去了,烏騅忠于主人,跟著主人一起投入烏江。”老張也不確定,畢竟他也沒見過,只是聽過傳說。

  老張接著對老李道:“就算這不是烏騅,光看他的毛色和四肢,也是一匹上等好馬,那么其主人肯定不一般。”

  老張沉思了會兒,又走向黑馬,黑馬還是照樣來了個后蹬。

  老李疑惑,問他干什么。

  “蹄子上面的印記不是大唐官府的。”老張平穩說道。

  老李驚訝道:“你是說有點子?”

  老張也不確定,沒有點子會這么明顯,不過這事準備等下和王虎說說,王虎是這次走鏢的鏢頭,由他來管事,所以老張覺得這事還是要報告下。

  陳小二看著桌上一堆水壺抽了抽嘴角,他沒想到這家伙這么能喝,不過想到會給錢馬上好受許多。

  見天色晚他就叫楊梅去睡了,自己來管少年。

  楊梅走了,陳小二連忙看向少年。

  少年喝足了,躺在并不搖的搖椅上打著呼嚕。

  少年長的說不上英俊,但較清秀,看著順眼,陳小二看著少年,來了興趣。

  當然不是對少年感興趣,而是對少年腰上的兩把刀來了興趣。

  難怪他先前背他時感覺有什么硬東西咯他,原來是刀鞘。這兩把刀的刀柄和刀鞘跟少年也很符合,皆是烏黑,但其中一把刀的刀柄上系著一根紅線,在這黑色中格外醒目。

  陳小二好奇莫不是連刀身都是黑的?

  刀連著刀鞘別在少年腰上,一左一右,陳小二不敢連著刀鞘一起拿,那會吵醒少年,所以他打算直接拔刀。

  看刀身是否黑色是其一,看刀本身才是陳小二最好奇的。

  他聽說過許多神兵,比如那天下第二李在的桃花枝劍,大楚國寶楚狂刀,一槍百甲貫云槍。可都只聽過沒見過,真正的刀劍是啥樣,他可沒見過,不知道跟他的砍柴刀比有何不同,是否真的是如說書先生說的那樣一刀斬山腰,一劍斷滄海。先前行云鏢局的人他不敢多看,怕被挖了眼睛,所以他才想看少年的刀。

  他抓住了那系紅繩的刀,用力,可沒想到拔不出。

  “小子,松手,如果你還想要這只手的話。”

  陳小二嚇得立馬松手,看向少年,少年也不知何時醒來,笑著看他。

  “那個,我只想看看,可不是想偷。”陳小二連忙解釋。

  少年笑道:“我當然知道,剛才只是嚇嚇你,不然你的手就真沒了。”

  陳小二不以為然道:“那我就謝謝你了。”

  少年卻盯著陳小二直看。

  陳小二瘆的慌,他覺得少年睜眼與閉眼差別很大,現在看少年,尤其是那雙眼睛,給人一種說不出的感覺。

  他忍不住道:“你還要干嘛?莫不是真想要我的手?你想要,就拿去!”

  少年喲了一聲,打趣地夸陳小二是個好漢,有血性,真性情。

  陳小二有點高興,道:“那當然。”

  “那好漢幫我個忙如何?”

  “幫什么?”

  少年笑道:“幫我拿點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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