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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0 渺小的人

  其實軍營里和在田地里并沒有什么大的區別,依舊是無休止的勞作。如果硬要分辨的話,那唯一的區別便是勞作的方式不同。

  反正柱子心中是這么想的。

  以往在家的時候,每天都是將一把子力氣用在耕田犁地之上,就像一頭全年無休的耕牛;

  而到了軍營之中,每天揮灑力氣的對象則是換成了兵器、還有漫長的跑道——怪物一樣的跑道!

  以往的時候,柱子不管到哪里去都是用走路的方式,車馬他是沒資格坐的,但他也從未覺得走路很累。

  他喜歡在草地上奔跑、跳躍,因為那是他的交通工具、那是他的生活方式。

有時他甚至覺得自己能這樣跑一輩子  但天有不測風云,人有旦夕禍福。

  家鄉發生旱災,活不下去了啊,只得離家北上,加入到逃難的隊伍之中,機緣巧合之下來到這座軍營,碰見了這該死的跑道。

  僅僅幾次過后,柱子就對奔跑徹底失去了興趣。

  他良的!誰愛跑誰跑,反正俺是不跑了。

  說著就想往地上躺。

然而軍營與外面還有些不同的地方,那就是他不能想躺下就躺下只是停頓了片刻,一旁立即就傳來隊正的吆喝  “柱子!你要是再敢停下來,那就再跑五圈!快!給老子動起來!”

  聽清楚這叫聲的柱子,身體雖然疲乏不堪,但依舊強迫著自己跑動起來。

  其實只要能休息一會兒,再跑五圈的處罰他是不怕的,但他不能休息!

  因為每一個小隊都是一個整體,他要是因為偷懶而受到懲罰,那一個小隊的十人全都得一起受罰。

  柱子是農戶,從沒讀過書,不知道什么是連坐,也不知道什么是不合理。

  但他卻明白,自己的錯誤應該自己承受,而不能讓別人平白受到懲罰。

  因此,無論如何他都得跑動起來,即使不是為了自己,也得為了自己的小隊!

  小隊里都是些好人。

教他識字的二狗,陪他練習石頭,昨天傍晚給他帶肉吃的鐵蛋  這樣的同袍之誼,一幕幕的場景在腦中浮現,柱子攥緊自己的衣角,朝著前方奮力地跑去。

  跑道上塵土飛揚,細碎的金光之下,隊友正在前方等待著自己。

  加油,柱子!

  他這樣給自己打氣。

  斜眼朝前方望去,連隊正的那張死人臉,也在夕陽的襯托之下,變得柔和起來。

  隊正看來也不是像外表的那般兇嘛,柱子心中暗想。

  軍營里的隊正都是以前尉司的差役,都是有些底子的人,加上是由判官大人親自訓練出的,或許武力并不高強,但勝在不通人情,操練極為狠辣。

  但柱子卻從未記恨過,也正是因為隊正嚴格的操練,小隊里的人每天才能吃到肉。

  每天,嗯當然也有沒吃到的時候,但大抵都是和自己有些關系。

  想到這些,柱子未免有些自責。

  但自責之余,柱子心中所想的更多還是感謝。

  感謝判官大人收留自己,還給自己發錢、發糧、每天居然還有三頓飯吃,只要爭氣,大多時候還有油葷。

最開始吃肉的一段時間,柱子甚至以為自己吃的比地主老爺都要好  他以前很窮,一天連飯都吃不飽,看到街上饅頭的時候,就覺得地主老爺肯定是天天吃饅頭的。

  當然他將這些話說出來之后,就被同僚們嘲笑了一頓,跟他解釋一番“地主明明頓頓都是吃白米飯”這樣的道理。

  大家都是從鄉下來的,沒怎么見過世面,總以為能每天吃上白米飯就是神仙般的日子。

  而見到肉食之后,更是以為自己來到了神仙界里。

  所以一個個的都對現在的生活格外珍惜至于李全想象中的,軍卒們吃一段時間肉后,都會吃膩的現象更是從未出現過。

  反倒是廚子每天都跑到錢貴那里哭訴,再這么吃下去,尉司都得被吃空啊!

  哭得那叫一個聲嘶力竭——廚子因為每天憂心這些,這些日子居然都瘦了下來,可想而知,這些軍卒到底是有多能吃了。

  當然,

  除了吃之外,就是錢了。

  在判官大人手下當差,每個月除了吃住之外,還會另發兩貫例錢,有家人的可以帶回去給家人,家人不在身邊的則可以自己存著。

  柱子家人都住在鄉下,所以這些銀子他都自己存著的,吃住都不需要額外的花費,這些銀子就是白給。

  柱子心想,每月兩貫存起來,一年就是二十四貫銀子,不說什么大話,取個老婆肯定是夠了。

  特別是這幾日,軍營旁邊的一處大院子被整理出來,變成了一座紡織工廠。

  柱子也不知道什么是“工廠”,但他知道里面的女子很多,都是判官大人從城外的流民營地里雇來的女工。

  其中有大有小,柱子差點都看花了眼,不過這幾日巡邏路過的時候,總遇見一個清秀女子,樣貌記不清楚,但這幾日總是出現在他的夢里,卻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柱子那小腦袋對于這些事情還不是很懂。

  但他心底卻總是告訴自己,要是今天巡邏還能遇見,那就最好不過了。

  當然,晚些巡邏的時候,的確是又遇見了那女子,一身素白衣裙,發絲挽在腦后,插著只簡單的珠釵,平平淡淡的猶如一株雛菊。

  真好看啊!

  不過打招呼的事情,自然還是沒膽量的,微笑的對視一眼,停頓片刻,便讓身后的狗蛋撞了個滿懷,埋怨般地想踢他,卻被柱子躲了過去。

  那女子看到這一幕,卻是捂著嘴,笑彎了腰。

  她早就注意到了軍伍中的柱子,但對方一直不敢前來打招呼,她也只能矜持下去,所以每晚這時候才會在工廠門口等著。

不然柱子早就錯過時間了  女子看了一陣,直到再也看不到那些巡邏軍卒的蹤跡,這才踮起腳尖向外走去,蹦蹦跳跳的一點也不累似的。

  她是沂州的人,也是因為逃難才來到濰州,不過這次運氣很好,判官大人居然開了工廠,還讓她進去做工。

  每天工作半天,身體雖然疲乏,但心中卻是格外的輕松。

  只靠著一雙手就能補貼家用,而不是靠身子之類的這一路上為了幾口糧食,她見的情況多了去了。

  能在濰州碰到這樣的判官大人,她只覺得運氣不錯,心中只有感激。

  所以聽說旁邊的軍營中是判官大人手下的軍卒,她覺得或許是個不錯的依托。

  女子想到這些,又想到剛才的柱子,這時一偏頭,臉上露出笑容來,繼續往城外走去。

  衣裙飄飄,淡淡的月華落下。

她或許還未發現,這幾日微笑的次數,或許比今年的笑容都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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