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朱家客廳里。
張秀才看著熱情笑瞇瞇的朱員外,又看了看那一邊低著頭面無表情的朱元旦,他心里嘆了一聲,就硬著頭皮試探著詢問道:“員外,這今天來員外這里,我并不為別的事情,只為元旦的事情而來,這,這”
他語言吞吐著,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看起來好像很是為難一般。
朱員外聽了就是怔了怔,原來張秀才不是來尋求幫助的,卻是他自己想錯了,隨即反應過來就笑問道:“這為元旦的事情來家里?元旦的什么事情?是不是他又闖了什么禍了?要是如此,張先生也不必為他隱瞞,不必如此吞吞吐吐的,直言告知就是,要真是元旦闖禍了,我會好好處置的!”
“不!不是!不是元旦闖了什么禍!”張秀才苦笑不已,忙擺了擺手,面露為難之色,又是斟酌了一瞬,到底是把話挑明了,他試探著道,“員外,我說的是前幾天元旦說的他想分家搬出去另過的事情,不知道員外考慮的怎么樣了?是同意還是不同意呢?”
這話一出,朱員外就先是愣了愣,隨即又是愕然無比地瞪大眼睛看著張秀才,可能他怎么也想不到,張秀才要說的是這事情吧,還是特意上門來說的,這實在是讓人有些出乎意料了。
張秀才也像是明白此時朱員外的驚愕一般,他苦笑著解釋道:“本來呀,我雖然是元旦的先生,元旦也與我親近,但這事情是朱家的家事,我這做先生的到底是外人,確實是不該過多插手過問的,可元旦這孩子拜托我來家里問一問員外,我也就推辭不過了,只能硬著頭皮上門來見員外了,還請員外勿怪,說我多管閑事了,我也是看著元旦可憐而已!”
聞言,朱員外收起了驚愕的神情,平復下心中的愕然和不快,笑瞇瞇的臉上表情也是沉了下來,他沉吟著,一時之間卻是不說話了。
張秀才看著不說話的朱員外,也有一瞬的尷尬,但他想了想,又是接著道:“員外,這我是知道員外心里還是疼愛元旦這孩子的,可能還是想著把元旦留在家里好好看顧的,可是員外啊,我也說句不好聽的話,這朱家大院容得下元旦嗎?元旦他待在朱家大院日子能過的順心如意嗎?如果容不下,元旦在朱家大院日子也過的不順心如意,那員外何不就成全了他,讓他分家搬出去另過呢?如果員外真有那份慈愛之心的話,就該成全元旦才是了!”
他忍著心中的尷尬為難,說的苦口婆心,盡可能找說辭勸說著朱員外了,可朱員外卻是微微閉上了雙眼,不發一言了。
張秀才見狀,更是尷尬了,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水,就張了張口還要說什么,這時候忽的朱員外睜開了眼睛,他也不再保持沉默,開口說話了。
他沒有立刻怪罪張秀才多管閑事,遷怒張秀才了,而是輕嘆苦笑著道:“我沒想到,張先生這樣品行端正有分寸的人,居然會上門來插手這種事情,這真是讓我有些出乎意料了!”
張秀才聽了瞬間就是面露愧色,同樣苦笑道:“慚愧!慚愧!我也是看著元旦可憐,做為先生的難免起了憐憫之心,所以就……唉!”
朱員外聞言苦笑更濃,他嘆了一聲,就道:“我也不是要怪罪先生了,反而還是要感謝先生的,這樣的事情要不是先生真的待元旦好,恐怕沒人愿意插手摻合的!先生愿意上門來與我說這些,愿意為元旦抱不平,可見先生確實是十分看重元旦的,與元旦親近,就憑這點,我心里就是感激先生的!就是我這做爹的恐怕也不如先生了,元旦在家里遭受的冷落忽視,我也是看在眼里,但因為種種緣故,也不能為他抱不平了!我才是感到慚愧了!”
聽著他如此說,張秀才、張進等人都不由怔然了,他們沒想到朱員外居然如此通情達理,竟然不僅沒怪他們多管閑事,反而還說要感謝張秀才,這實在又是有些讓人出乎意料了,讓張進、張秀才他們都有些反應不過來了,張秀才張了張口,也不知道該說什么了。
而這時,也不等張秀才再說什么,朱員外就又是轉頭看向一邊坐著的朱元旦,上下打量了他半晌,就忽的嘆道:“元旦,今日你請張先生來家里,就是請張先生來與我說這些的嗎?你就真的這么迫不及待地想要脫離朱家,搬出去自立門戶嗎?你就不能再給我一點時間多考慮考慮嗎?”
朱元旦抬起了頭,與朱員外對視著,神情嚴肅,眼神堅定,他咧嘴露出笑容道:“爹!這還有什么好考慮的呢?爹又真的在考慮嗎?爹不是還在想著是不是要我娶了夫人娘家的遠方侄女,然后借著這橋梁,和夫人緩和關系,和和睦睦的相處,一家人和睦地生活在一起嗎?”
頓時,朱員外語塞,張了張口卻也無話可說了,他這幾天說是在考慮分家的事情,但其實腦子里還是免不了時不時的冒出這個主意來的,認為一家人和睦相處更好,未必就要分家了,他也正因此一直猶豫著呢,所以總沒給朱元旦一個確切的答復,沒想到卻是被朱元旦給看穿了心思。
朱元旦看著無話可說的朱員外,雙眼微紅,又是笑道:“爹!你的心思我知道,但我也要再次向你說說我的想法,今日我請先生來,就是要告訴爹的,這家是一定要分的,不管爹分給我多少銀錢財產,那都無所謂,只要讓我離了朱家,能去外面過自己的日子,這就足夠了!這朱家大院,我確實不想再待下去了,還請爹成全!”
說完,當即朱元旦就是起身,掀開了衣擺,向朱員外跪了下來,神情卻越發堅定嚴肅了。
朱員外怔愣著,看著跪在面前的朱元旦,好一會兒都沒反應過來了,就那樣直直地看著朱元旦,而等反應過來之后,他也沒扶起朱元旦來,而是神情變幻不定,抿緊了唇,一言不發。
也不知過了多久,這廳堂里無人說話,沉默的緊,朱員外和朱元旦父子倆一個坐著,一個跪著,就像是一場啞劇一般,醞釀著一個最后的結果。
終于,那朱員外聲音略微有些嘶啞地開口了,他嘆道:“罷了!你有如此決心,想來我也是留不住你了,那就分家搬出去另過,自立門戶吧!這事情我同意了!”
他這話一出,跪著的朱元旦心里先是一喜,不敢置信確認般地抬頭看向朱員外,當明白朱員外真的同意了,大喜過望之后,又看著紅了眼眶,神情暗淡的朱員外,朱元旦心里又是不好受了。
他知道,他爹朱員外應該還是不舍得他的吧,如果舍得的話,也不會總拖延著不給予一個確切的答復了,如果舍得的話,也不會總想著讓他娶朱夫人娘家的遠方侄女,緩和關系了,恐怕他爹朱員外還是想著一家人能夠和睦地生活在一起吧,但終究他是不能如愿了!
朱元旦不知道,剛剛他爹答應他分家搬出去另過的事情心情是怎樣的,但他卻知道,此時抬頭看著紅著眼眶,神情黯然的朱員外,他自己心里卻是酸軟難受了,不知是喜還是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