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濟城里的三座高爐，在最后的幾下鼓風之后，從爐頂噴出幾條長煙，然后巨獸呼吸一般的鼓風聲，城內丁丁咣咣的打鐵聲徹底停了下來。
這下，就算是傻子都該知道，這座城池已經做好了對戰的準備。
幾百個騎兵堪堪勒馬，停在四百米開外，老漢在城墻上對著城內喊話：“不要輕舉妄動！這次來的人不對勁！”
話說完，老漢捂著自己身上個鐵殼子繼續瞄著來的騎兵。
李九州很是震驚，一千匹馬，幾百個騎士，這是什么概念？
可能后世一部古裝劇的全部人馬，都湊不夠這些人手，古裝劇害人啊！有句話說得好：滿一過萬，無邊無際。
韃靼何嘗不是？甚至騎兵來說，一千匹馬就很無邊無際了！
看著領頭的韃子揮了下馬鞭，二三百個騎兵就四散開來，圍住同濟城的北面。
李九州捏緊了手中的槍，如鐵塔一般的精靈兒這會兒也被對方發現。
當城門口兒站著這么大一尊家伙，不瞎肯定是能看見。
領頭的韃子甩了甩馬鞭，肚子里傳來一陣聲音，李九州差點兒就舉手回答：呼麥，這是呼麥！蒙古音樂的一種演唱方式。
只可惜，這年頭，什么東西都是服務于戰爭的，呼麥，在這個年月就是叫魂兒。
一個身上破破爛爛的家伙從隊伍里推出，然后身后一個袒露著右臂的家伙叫了一聲。
那個破爛人悲號著，就騎著馬往前顛。
他不快、不慢地往北門走，精靈兒悶雷一般的聲音在城門洞響起：“五十、五十一、五十二...”好似在計算那個人剩下的時間。
馬到底是馬，走的很快。就在那人將要靠近城門的時候，精靈兒弓步后撤，穩穩據好槍，砰！一聲巨響，一陣灰煙把城門內都遮住。
城門外，一灘血肉就跟被人潑出去的一樣，灑在地上像一把邪魅的巨焰，深深灼燒著地面。
那頭領二話沒說，扭頭就往后顛，其余的騎士也照做，后撤半里之后，停了下來。
老漢察覺到了不對：“后生們別出去！這些韃子不是鄂爾多斯部的！韃子絕不會讓自己人送死！來送死的估摸是他們的戰俘！”
閻王女塞給精靈兒兩坨裝好的輪夾，隨后奔到城頭，像個猴子一樣爬上瞭望塔，老漢剛準備訓斥她不聽指令就擅自行事。
閻王女扯著嗓子喊道：“韃子的馬上有東西！有傷員和戰利品！他們不是鄂爾多斯部落的人！”
李九州大笑：“那就是生意上門了！去看看剛糊在地上那個倒霉鬼身上的東西，看看他是什么部落的？”
精靈兒嘴里悶雷響起：“那人是鄂爾多斯部落的！我見過他，那日他腦袋上還扎了霰彈！”
李九州哈哈大笑：“草原上的規矩，這鄂爾多斯部落是不是完蛋了？迎客！”
老漢拽住他：“憨小子，別帶著我們都去送死啊！鄂爾多斯部落的人現在都生死未卜，你也不想想，能剁了他們的人，能是好相與的嗎？！”
李九州看著老漢著急的樣子，大笑：“不世之功豈能范范而談，無奇功無法立足，無奇膽無法立事，無法立事，我們的大業就是放屁！”
招呼閻王女牽來快馬，李九州跨上馬匹，歪歪扭扭地就從城里奔了出去。
老漢跳腳大罵，說些什么翅膀硬了之類的話，閻王女則是牽掛地扶著城墻小心看，李自成捏著家伙事兒，臉上露出笑容。
李自成也想出去，下意識地叫自己侄子給他牽馬，精靈兒轉身就要去牽馬，被老漢厲聲打斷：“狗日的楞球！你們想去送死，城防還要不要了！？給老子站住！誰他娘的都不許再出去！”
李九州單槍匹馬沖到韃子頭領身前，一個袒露右臂的騎士早就拉滿一張硬弓。
韃子頭領看這人居然不怕，生硬的漢話：“你是誰？干什么的？這座城誰家的？”
一眾韃子看著李九州也樂呵，這漢子有潑天的膽子，馬上功夫卻不怎么地，還敢沖到首領近前說話。
韃子首領是林丹汗的親衛，叫鐸勒，蒙古右翼的家伙，是韃靼內部戰斗力偏弱的部族，俺答部眾占了水草豐美的草原，還能與大明互市。
林丹汗很是眼紅，扒灰之后，原本要消失的右翼，趁著林丹汗一回頭，卻是死灰復燃起來。可惜，現在，這里又成了林丹汗的“南直隸”。
各個部落這回算是給斬草除根，各位汗王們，也都去九幽看自己的老祖宗去了。
這些妙辛對于李九州而言，沒屁用，他能知道啥啊？李九州在馬上努力正身，依舊不穩，那匹該死的馬，在李自成屁股底下乖得要命，在自己屁股底下，卻是一直在打圈兒。
李自成遠遠看見自己兄弟騎不住馬，直打圈，就差喊叫了，原因很簡單，李九州馬術不好。停著的時候坐不穩，腿上就夾得太緊，李九州偏左，馬就左轉，李九州偏右馬就偏右。
故而，李九州就開始轉圈兒了，說到底，馬是好馬，人不行。
一種韃子看著他跟看小品似的，李九州臉上掛不住，喊道：“囊求！”然后指著袒露右臂的拉弓大漢，叫人家給他牽馬。
李九州一把跳在地上，城里的人看見這個場面，都驚呼李九州不要命了，有馬能不能跑得過還兩說呢，下了馬，就等于把自己的脖子送在對方的馬刀上一樣！
鐸勒咧開嘴笑著對李九州說：“白凈漢人，你倒是有趣！這么大膽子，功夫卻是不行！”
李九州拍拍身上的灰：“好叫你知道，我叫李九州，是中原皇帝派來的互市特使！你等可是林丹汗王帳下？”
鐸勒一定，隨即大笑：“中原皇帝不是惱怒于我汗吞并右翼，不給互市了嗎？”
李九州不多說話，取出自己身上的一塊印章，這印章是火工的，準確說是火工祖傳的，上面刻有匠人李氏四個字樣，底下小小落款：熙寧。
沒錯...這是宋神宗年間，王火工他們家老祖宗當大匠的時候，官家給的印章，主要用途是給他家圖紙開個身份證明，以防老李家通敵，老趙家找不著元兇。
現在，李九州舉起印章就是欺負鐸勒不識字，開玩笑，這上面刻的是篆書，不是李九州欺負鐸勒沒文化。
就算他自小補課偷學了漢字，篆書他也不認識！
想起自學成才的舉人艾會計，李九州甚至還稍微晃了晃手中的印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