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千戶心情很好，一戰割了一千一百余顆首級，大明的軍功比較吝嗇。這亂賊臣子的腦袋，遠不如韃靼人的值錢，更不如建奴的腦袋值錢。
可東西雖然賤，架不住它多啊！杜千戶領著自己標下的騎士，一路浩浩蕩蕩進了總兵府。
吳總兵早就在城樓上候著呢！
“杜家小子！收了幾斤糜子面兒啊？！”吳總兵在城頭大叫。
“好叫總兵大人知道，標下豐收！一千多斤的糜子面兒，這就到了您的庫房！”杜千戶大笑。
“杜家小子！標下兄弟損失幾何啊？！”吳總兵問。
“傷了二百三十一個，死了十九個，損失三匹軍馬！”杜千戶長氣。
“好小子！可你這一戰，不對啊！我看三匹軍馬，是你小子為了逞功，瞞報的，實話說，是不是損了三百多匹軍馬？”吳總兵暗示。
祖蔭的千戶，杜千戶自然之道這個總兵大人打的什么算盤，扯著喉嚨大喊：“屬下該死！此戰損失將士一百二十六人，傷了四百多個弟兄！損了三百四十六匹軍馬！請總兵大人降罪！”
“好！本總兵，今兒就治你個瞞報軍功的罪名！來人啊！軍鞭十五，以儆效尤！”吳總兵下令。
杜千戶連忙解下盔甲，只是穿著一身棉服，站在校場里，總兵府外面，是五百多名騎士，他們馬匹后面的布兜子里，是一千多個人頭。
張文舉站在總兵身邊，他背上的鞭傷還沒好呢，千戶大人也要挨鞭子了！好戲啊！張文舉暗暗捏緊了拳頭，解氣！真他娘的解氣！
張文舉失望了，大大的響鞭在空中炸響，落在杜千戶的脊背上，堪堪能給棉服勒出個印子！
“好俊的功夫啊！”張文舉不禁出聲。
“混賬！該你說話嗎？怎么？！你也想試試老子府中的大鞭？”吳總兵轉頭。
張文舉趕緊勒言，不敢出聲，低眉臊眼地不敢說話。
“哈哈哈哈！怎地，沒吃飯啊？！給老子用點兒力氣！狗才！”杜總兵轉了下脖子，笑罵掌鞭的親兵。
那親兵哪里敢放個響屁？嘿嘿一笑：“千戶大人豹頭虎軀，小的哪里能打得疼？大人看好了！小的這就使勁兒！”
鞭子在空中甩了一個巨大的響聲，落在杜千戶的背上。
棉服，又是一道印子。十五下軍鞭，須臾之間就打完了，張文舉紅著眼；這鞭子打在他自己的心里。
賤命啊！這就是賤命啊！
一刻鐘后，杜千戶坐在吳總兵的下首，總兵大人揮揮手，劉文龍立馬呈上一壺燒酒：“杜千戶，屬下給您滿上！千戶大人好功夫！好氣魄！好功勞！”
杜千戶嘿嘿一笑，一把抓過酒壺，熱水里泡過的燒酒，正好驅寒！
一飲而干之后，面色有些潮紅：“好酒！好酒啊！總兵大人的私藏，果然妙不可言！”
吳總兵嘿然一笑：“什么總兵大人？我啊，馬上就要卸任嘍！”
杜總兵一愣：“這是從何說起啊？吳大人為我大明，那是軍功斐然、功勛卓著啊！朝廷里是哪個不長眼的敢參您一本？小的這就上書朝廷，看是哪個狗才敢拂了咱榆林人的面子！”
吳總兵哈哈哈大笑：“榆林人的面子？榆林人有個狗屁的面子，爺爺馬上就不是總兵了，杜家小子，你好自為止！新來的榆林總兵，可是個難纏的主兒！”
杜千戶心里一顫，嘴里的馬屁還是不斷，朝廷正二品的武官，做到總兵了，就算是皇上也不敢輕易砍了吳總兵，世人皆以為這大明朝，是內閣托著、是當官兒的托著、是皇帝陛下托著。
軍中人可再清楚不過，若是沒有邊軍，什么皇上、什么首輔、什么朝廷，都是狗屁！
最近京城里風雨甚急，魏忠賢這條老狗皇上不想用了，可皇上敢砍了魏忠賢，敢砍了廠衛，皇上可不敢輕易砍一個總兵！
尤其是榆林出身的總兵，脖子可都硬著呢！
自大明洪武榆林堡以來，榆林的總兵、延綏的總兵就一條：在朝廷面前，那是鐵板一塊。
誰是大明的狗，誰是大明的臣，歷代皇帝都清楚，可誰是大明的脊梁骨，怕是皇上心里更清楚，主人家殺點兒鷹犬算得了什么？
邊地九鎮，本來就是別著腦袋干活兒，皇上也得心疼啊！歷代皇上要是不把總兵們當寶，誰給皇上們在九邊賣命？山海關的總兵都他娘快成土皇帝了！
聽說吳長伯就要成總兵了，這狗日的，果然是走了狗屎大運！吳自勉對于他這個本家，是有些羨慕嫉妒恨。
吳長伯年輕啊！有個好爹！爹是個好東西啊！他還有個好叔叔，這祖大壽也是個向著侄子的，將門嘛，真他娘的長氣！
吳自勉說道：“沒求用的就不說了，我給你提個醒，這新來的總兵，就是錦衣衛北鎮撫司駐守咱們榆林的千戶，他娘的，老子想著得了樣品再向皇上報功，這廝倒是走得勤，誰都沒說，一溜煙兒跑京城去了！要不是這群囊求的流民起事，同濟城的功勞，該是老子的才是！”
杜千戶大驚：“他是如何得到這些秘辛？”
吳自勉淡淡說道：“人家在我府中插了人手，這錦衣衛的人手做了老子的親兵，老子能怎么著？畫了圖樣，就去給他的上峰送信了，老子當時沒攔住，再等到消息，就是人家要頂替老子的消息了！”
杜千戶尋思了一下：“總兵大人，若是就一紙圖樣，怎么也不能立下如此大的奇功啊！新皇這是怎么？是要收拾咱們榆林系武官？！”
吳總兵哼哼：“皇上哪里舍得整治咱們喲，倒是你杜千戶給人家盧肇慶送了功勞啊！你可知？！”
杜千戶一聽總兵話里帶氣，立馬跪在地上，壯實的身架打翻椅子、撞倒桌子：“標下不知！標下不敢！大人明鑒！”方才受鞭之時，杜千戶還尋思吳大人的花樣就是多，做娃樣子給外人看。
現在他知道了，人家總兵大人，是敲打自己呢！
榆林鎮的軍堡，神木堡是最強！一千五百多個人手，一千二百多匹軍馬，歷來沒有總兵把黑手伸到這個地方，這可是榆林的門戶！
吳總兵淡淡說道：“你標下的斥候隊，有人是錦衣衛啊你可曉得？現在就回去！這些個人手，該是為國捐軀的時候兒了！”
杜千戶抱拳，恨恨說道：“卑職明白！好男兒為國捐軀，卑職一定給他們好好得準備一份喪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