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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把二十三章 血色黃昏

  縱馬、開槍、鮮血、嘶嚎;這是每個男人最向往、同時也是最不敢奢求的一件事。

  這個世界上,可能真的沒有一種戰爭形式,比騎兵作戰更令人熱血澎湃。

  人,是血肉鑄就,馬,是血肉鑄就;敵人,也是血肉鑄就。

  戰斗開始的時候,李九州還能保持冷靜,只是機械地扣動扳機。

  直到打光了子彈,才發覺敵人的戰刀是那么脆弱,削面而來的馬刀,砍在鎧甲上,一陣火花之后。

  地上只會多出一個衣衫襤褸的死尸。

  殺戮,是人最喜愛的東西;人類的文明史,就是戰爭史,地球上曾經有多少種人類?

  元謀人、藍田人、北京人、尼安德特人...最后,統治了這顆藍色星球的物種叫做智人。

  猶如高地猩猩戰勝低地猩猩一樣,智人把所有“人類”都踩在腳下。

  李九州呼喊了一聲,他的子彈用光了!

  共濟會諸人不由分說各自抽出馬刀,折返戰馬,對著僅剩的敵人沖擊過去。陪李會長殺敵,可能是他們最珍惜的戰斗。

  自然李會長用什么,他們就要用什么了。

  人,總是在殺人;人也總是在被殺!

  歷史,總是這么互相殺來殺去的。

  相互間的殘殺,不僅構成了家族、種族、甚至,還促成了諸多偉大美德的產生。

  所有的宗教,都在欺騙世人一件事:死后會有一個靜謐的世界、一個美好的、精巧的世界。

  沒人想死,哪怕是信奉藏傳佛教的韃靼人。

  活著,是生命的本能。

  生命的本質,從來是活著。

  不論是古人還是現代人、不論掌握知識的多寡、科技的進步與否。

  所有生命的本能,就是極力地躲避死亡。

  若是死亡實在無法避免,生命本身,會選擇綻放。

  俺答部還未投降的二百余騎,他們是驕傲的,他們是卑微的,他們不想死,但是跑不掉。

  在死亡面前,大概所有人都是英雄。

  面對共濟會的騎兵,面對這幫武裝到牙齒,甚至連戰馬都披了鎖子甲的敵人,俺答部的最后二百個騎兵,選擇了沖鋒。

  騎兵,真的是最殘酷的戰爭武器,李九州伸出手中的長刀,直直劃向一個韃子的脖頸。

  鮮血、肉體分崩離析,構造出天地間一個凄美的畫面。死掉的敵人好像一個打滿血的氣球兒——浴血,原來是這個意思。

  當死亡在所難免的時候,所有的生命,都不會選擇認命。

  敵人的嘶吼,瞬間甚至蓋過了同濟城騎兵的吶喊,一個個人頭落地的瞬間,他們的戰歌還盤旋在大地上。

  這是俺答部,最后的一首歌曲。

  它只關于死亡,無關乎榮耀。

  站在滿是鮮血的枯色草皮上,李九州瞪大了眼睛;在這一刻,他才真正明白什么是大明。

  這些敵人脆弱地像游戲中的雜兵,他們無力又弱小。

  共濟會強的像開了掛的玩家,連BOSS都不放在眼中,又怎么會在乎雜兵的死活?

  歷史在這一刻融入李九州的身體,李九州在這一刻真正頓悟:

  原來歷史,從來都是人命。

  不管是好的、或者是壞的;老死的、病死的、戰死的、被屠殺的、亦是賣主求榮的。

  歷史不分好壞,它只是歷史,它是過往;

  區別是:任何人的死,都會有很大的感染力。

  遍地的尸首中間,李九州如同一個偉岸的帝王,他坐在馬上,鎧甲繃地筆直:

  同濟城的連腰鎧甲,從來都是筆直的。

  這幅鎧甲下,那個冷酷的戰神,此刻已經是心碎了一地。

  李九州最大的弱點就是怕死,倒不是怕自己死,而是怕看見別人死。

  打從來了大明,死人仿佛是生活中最尋常的一件事,沒人會憐惜死人,只有死者的親朋在痛哭流涕。

  死人在大明非常的普通。

  畢竟人類這個可悲的物種,在科技能夠拯救生命之前,人類唯一對抗死亡的方式,只有繁殖而已。

  身后跪了一片俺答人,面前死了一片俺答人。

  身邊是高呼著:共濟偉業、同濟天下的騎兵。

  李九州始終沒有掀開面甲,只是幽幽騎著馬匹,如同一塊寒冰,走到投降者的面前,冷冷賜給他們一個名字:

  寶格達部落。

  阿木爾很興奮,他自己的部落此次又獲得一千多個壯漢。

  一個國家、部族的崩潰,都是從上下開始。

  最頂層的人能看到病根,早早地脫離;最底層的人民,實在受不了壓迫,被迫脫離。

  只剩下中間的家伙們,他們還在堅持。

  這個部落的所有人,都是俺答部的“中產階級”。

  他們自己的歌謠中,是俺答部的歷史和榮光,他們的帳篷外,是滿山遍野的牛羊;

  當部族淪陷的時候,最終,他們才是最凄慘的人:

  最頂尖的人已經從了林丹汗,最窮苦的人早早加入同濟城的寶格達部落。

  余下他們,餓死一批、打死一批;最終活下來的人,可能終生都無法釋懷。

  先祖的榮耀被他們謹記于心,故而,失敗的恥辱也會被他們代代永傳。

  李九州把他們劃在寶格達部落,阿木爾把他們定義為奴隸。

  從心底里來說,李九州實在不喜歡奴隸這個物種;可沒有辦法,同濟城需要更多的、更廉價的、更方便消耗的勞動力。

  當夜,一千多個俘虜被鐵索穿連起來,李九州醉了。

  同濟城的所有騎士也都醉了,這個部落,是俺答部的“貴族”部落,所以他們有酒。

  韃靼人很奇怪,他們喜好各種的酒漿,不管是馬奶酒還是漢地的米酒,他們照單全收。

  如果說之前,李九州認為是寒冷的天氣使得他們酗酒如命。

  現在李九州終于明白,人真的只有喝醉了,才能夠不在乎。

  生長于后世的李九州,他曾經為了感情醉過、也因為磨難醉過;今日卻是因為敵人的死二醉。

  李會長醉得要命,躺在地上像一灘陀螺:

  一個醉漢努力想要站起來,卻始終打著旋兒的樣子。

  共濟會從沒見過這個樣子的李九州,哪怕是李九州本人,也有好多年未見過這樣的自己。

  李九州腦中一閃,他想起自己的青蔥歲月,哥們兒義氣、白的啤的;哈!多好的歲月啊,青春期的孩子,最多的是向往、是期望。

  而不是現在的...悲壯。

  此戰,同濟城只損失了一員騎士,還是個崴腳的倒霉鬼,沒人可憐他,只有李九州知道:

  愚蠢,可能真的是人類最美好的品德。

  只有愚蠢,才能容忍,才能允許別人的存在;只可惜,人終究是太聰明,愚蠢必定是要被淘汰的。

  那些俘虜凄慘的哭聲,更是真正說明了弱者的可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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