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吵嚷，遠在西北的榆林，總兵府依舊是劍拔弩張，闖軍最近沒有動作，可他們依舊在堅持，時不時派出小股部隊南下騷擾，延安衛最近傳來很多關于闖軍南下的消息。
榆林府中，自當曉得，闖軍的算盤打不得北，要往南敲打了。
這不是好事兒，流賊就是沙窩子，防風治沙，固定土壤最是關鍵。
治理流賊也是一樣，只要把流賊困在一地，讓他們不要到處奔逃，流賊就不是大問題。
吳總兵當然知道這個道理，兵貴神速、斬賊切路。
只可惜，闖軍往南走，在吳總兵心里卻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兒——比起剿滅闖賊的功勛，吳總兵更傾向于保全邊鎮的無用之功。
吳自勉已經官至二品總兵了，再往上，他自知上不去了，難不成兵部尚書還能給他做？就算給了，他也沒有這個本事啊！？
日子已經進了臘月，就要過年了，吳總兵滿腦子就一件事兒：
賊人快走，好讓自己過個好年。最近天寒地凍，榆林更是凍得人胡子都僵硬，最近早上起來總是覺得哪兒不對勁兒。
吳總兵都問過幾個大夫了，醫者都是開幾副養生的方子，而后叫吳總兵不要太過于操勞，冬月季節，最是要省勁兒。
留著明年開春兒舒展。
吳總兵自然是采納醫者的建議，最近吳自勉開始養生了。日子開始順暢了起來，賊人也不喧囂了，底下人也松了口氣。
榆林城里又熱鬧了起來，快過年了，家家戶戶都得開始準備張羅。
邊地窮苦、越是窮苦，就越愛過節。
節日，叫人還記得自己活著，節日若是隆重些，那就是不僅活著，還活得挺好！張夢鯨也幾十歲的人了，巡撫一地，百姓父母。
這才剛進臘月，張巡撫就張羅著給自己的下屬、本地的百姓寫一些對聯兒什么的。一來呢，文人墨客寫點兒墨寶，也是過癮的事兒。
二來，最近巡撫大人實在沒什么事情好做，榆林僵住好幾個月，政令傳不出城。最近闖賊雖然松懈，可官差依舊走不得南邊兒，除非往北走動。
往北走動，也就只好和同濟城聯系了。
張巡撫果然是大明優異第一的官兒，放下心中的成見，巡撫大人開始和李九州，這么一個小小的守備，聯系上了。
不聯系沒辦法啊！同濟城沒有糧食，尚且可以消耗肉食。
榆林呢？！榆林本地的炭火都不足！
張大人就一個想法，叫同濟城也能出把力，今年已經這么難了，同濟城出點兒力氣，神木堡的煤炭什么的，多多南下一些才好。
也不要同濟城出人，李守備今年才出世，上來叫人家干苦活兒不好。
神木大礦里邊兒有的是勞役，主要是路上的安全問題。
缺煤炭的可不是官府，闖賊也是人，知道寒冷，更知道寒冷是會殺人的！若是有同濟城的鐵騎護衛，這煤炭運輸自然無憂。
當劉文龍苦著一張死人臉，手中呈送著張大人的墨寶，走進李九州屋里的時候。
李九州正算計呢！
今年冬天冷，聽說前幾日漠北草原受了災，一場白災過后，林丹汗的牛羊損失不少，千計之數的牛羊就這么去了。
幸虧是冬天，這些牛羊雖然死了，吃口肉食還是無虞的。
只是林丹汗借著這個門道兒，要跟李九州漲價了！李九州最是不喜歡這種事兒，做生意要論承擔風險，那自然是你我雙方各自一半。
你家牛死了，要我承擔這個成本憑什么啊？
李九州這會兒正寫文書呢，內容大概是，林丹汗你的牛羊凍死，牛羊漲價是應有之義。
可今年冬天寒冷，牛羊毛發全身的生靈尚且凍死，何況我手下的人民？
牛羊漲價我李九州沒有意見，但是同濟城的鐵鍋也要漲價。
李九州算了一下，林丹汗大概是把牛羊漲了三成，李九州就把鐵器也漲了三成，另外還要林丹汗送他一些御寒的皮裘。
李九州尋思了一下，寫道：“尊貴的大汗，同濟城小城寡民，冬日以來無御寒衣物，作為首領，九州不忍下屬凍死街頭。出口討要，當做同濟城與貴國友好的見證。今年度過，開春之后，計息歸還。”
而后李九州又刪改一番，劉文龍就這么站在他的案幾前邊兒晾著。
李九州不是搞一言堂的人，這么冷的天也不會就把劉文龍關在門外。
若是凍死了他狗日的，將來榆林總兵府、榆林巡撫衙門問起來，還是個過失。
進來就進來，李九州先忙自己的。
手中的羊皮卷甩給陳春壽，叫有才華的家伙給自己過過眼。
劉文龍看著這二人商計合議，全然把自己是當了空氣，只是他受了巡撫大人的命令，不能離開，只有等著。
李九州自從到了明朝，最喜歡大明辦事兒的節奏——慢！
車馬也慢、信息也慢、人們做事兒也慢、日子長了去了。那就要字字珠璣地摳過去，書信用的羊皮也是熟過的。
落墨無改，李九州喜歡這種辦事兒的方式，人心里踏實！
至于書信用羊皮，起初主要是因為同濟城沒紙。
紙在同濟城那可是戰略資源，羊皮就不是了。
前些日子李九州弄了幾個水池子熟皮具，牛皮下去漚好久也軟不到哪里去。
卻是歪打誤撞，這個流程做出的羊皮軟硬合適。
于是城中所有可以宰殺的羊咩咩全部宰殺，皮子剝離下來，進了臘月，同濟城倒是人人穿得暖和。
今年啊，挺難的，大伙兒都辛苦，同濟城也是剛剛出生的嬰兒一般地。
歸屬感這個事兒，李九州是研究過的，人要是初到一個地方，不管是什么目的，是找工作也好、換家鄉也罷。
第一印象最重要，放在同濟城，大伙兒過得第一個年頭兒就最關鍵。
這個年一定要過得紅火、熱鬧、敞亮、這樣兒來年大伙兒才能記住今年的好。
大家才能在干活兒的時候，心里有甜頭兒，有奔頭兒。
李九州處理這個事情，那就是叫大伙兒都穿暖了！煤炭在屋里燒足了！白天干活兒再辛苦，熱水也不斷地供給、肉食不短缺一口。
滾燙的肉湯、溫暖的休息室、晚上散工一席火炕。
一個個宿舍里，晚上總是睡不著，因為李會長說了，年關大伙兒都能得個驚喜。
都盼著呢，都盼著，這個年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