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男子走到召昭身側,他叫陸智義,面容白凈,雙眸清澈,言行舉止帶著灑脫,“你又在刺激她最柔弱的地方,是想讓她加入我們?”
“撐得過去對我們來說不是壞事,撐不過去對我們也沒有影響,他的父親不會因為這點而放棄與我們的合作。”召昭淡淡說道。
“你還是一如既往地殘忍,不過也好,她能加入我們,軍方和我們的關系就可以更近一步,希望她能撐得住。”陸智義打著哈欠躺在一側的巨石上,“你有些緊張啊,用不用我幫忙,需要的話就開口。”
召昭沒有做聲,靜靜的看著劉夢遙所在的方向,那里野獸的嘶吼聲已經響徹山林。
機甲在劉夢遙的手里化作一桿長槍,那頭野獸此時已經非常恐懼,它如同靶子一樣被打來打去,根本沒有絲毫反擊的余地。
“我什么都沒做!什么都沒做!”看著爛泥一般粘在地上的野獸,劉夢遙跪地痛哭。
“遙遙,我受不了,你知道嗎?那么多人都是因我而死,我是罪人,我是魔鬼!”
“我活著的每一天都是折磨,他們都在向我索命,我撐不住了!”
“如果沒有戰爭,遙遙,我們該多幸福。”
三天三夜,召昭靜立如初,他始終看著劉夢遙的方向,他了解她的往事,他更能體會那種感覺,為了計劃,他強行將劉夢遙拉入那段回憶,又讓她發現能為情郎遺愿努力的機會。
多年的沉寂一朝振奮,然而這一切卻被另一個人利用,再次變回那個一無是處的人,如同否決了她的所有。
“我建議你以后見到她爸躲著點,不大耳瓜子抽你才怪。”陸智義無奈的搖了搖頭,“你這人明知道那種感覺讓人撕心裂肺,還總是喜歡這么做。”
“如果你閑著沒事,我可以讓你再感受一次。”召昭輕挑的嘴角在陸智義看來就像是惡魔即將露出獠牙,連忙消失在林間。
“別操我的心了。”遠遠的山林中,陸智義的喊聲讓召昭嘆了口氣。。
陸智義大搖大擺的走到劉夢遙面前,看著眼前被打成肉餅的猛獸一個勁的咂舌,“這怕是死透了吧,也是,我被打成這樣也活不了。”
說著他撿起一塊相對完整的肉,“我這個人就喜歡撿現成的,不費心、不費力就有肉吃。”
“你既然沒反對,那我就多謝了。”陸智義說著便開始生火,他就坐在劉夢遙眼前,悠哉悠哉的烤著肉。
“我別的不敢說,廚藝可是一流的,來,嘗嘗。”陸智義將肉切做兩塊走向劉夢遙,“你打的獵物,我烤的肉,這食物自然是咱們兩個的。”
“是嗎?”劉夢遙抬起頭看著遞過來的烤肉,此時的她頭發凌亂,渾身都是凝結的血痂,聲音透著無力。
“當然,我們都付出了努力。”陸智義言道。
“對,我付出了努力!”劉夢遙掙扎著站起身,朝著召昭所在的地方走去。
陸智義看著手里的烤肉,緩緩的咬了一口,長出一口氣,喃喃道,“只有那個傻瓜才說好吃。”
劉夢遙步履蹣跚的走到召昭面前,她仰著頭,褪去了以往的傲氣,但是更加堅定。
“我能做什么?”劉夢遙開口道。
“先休息吧。”召昭話音未落,劉夢遙便身形不穩,召昭直接將她抱住送入山洞中。
召昭看著熟睡中的劉夢遙,找來清水為她擦拭身上的血痂,召昭最初找的只是劉夢遙的父親談雙方的合作,而他的父親提出了這個要求。
“如果可以,我有一個不情之請,當年的事對夢遙打擊太大,至今也沒能讓她走出來,我聽說你很擅長把控心理,我希望,不,我懇求你幫幫她,至少不要讓她渾渾噩噩的過完一生。”青龍城一區區長,乃是十六個區之首,是青龍城最核心的人物之一,“這是我的一塊心病,我會全力配合你,希望你能體諒一個老父親的心情。”
如果沒有他的配合,召昭根本無法順利的將劉夢遙引出來,原本這一切到此時就可以了,配合劉夢遙演戲讓她覺得有前進的價值。
但是召昭沒有這樣做,因為月老閣讓他和劉夢遙有了更深的關系,所以他試圖下猛藥,現在想來劉夢遙的父親也抓住了召昭的心理。
這無形的束縛恰好抓住召昭的心結,正應證了一句話,當你在凝視深淵的時候深淵也在凝視著你。
“我好像從來沒見你睡過?”陸智義走進山洞,看著召昭及劉夢遙,“很多人往往就是卡在一個簡單的問題上糾結,或者說是在等一個決定,即便心中早有答案。”
“所以說,每個人都是自我折磨的天才,你說對吧?”陸智義見召昭閉上了眼,無奈的搖頭離去。
劉夢遙睡的很沉,從白天睡到第二天深夜,當她睜開雙眼,看著端坐的召昭,環顧四周,火盆的搖曳下幾只飛蛾跳動。
“你醒了。”召昭站起身,“陸智義讓我轉告你一句話,每個人都是折磨自己的天才,即便心中早有答案。”
劉夢遙坐起身,她看著召昭的背影,問道:“你沒有什么要說的嗎?”
“糾正一下陸智義的話,每個人都善于自欺欺人。”召昭沉思道。
此時陸智義端著一盤子菜走了進來,“說我什么呢?”
召昭示意劉夢遙起來吃飯,陸智義口若懸河的介紹著每一個菜品,如何烹制,相關典故都能侃侃而談。
“挺好吃的,謝謝。”在陸智義不斷的引導下,劉夢遙終于敷衍了一句。
“召昭,好好看看人家,第一次吃我做的菜就大加贊賞,而你呢,說過一個謝字嗎?好好檢討檢討!”沉寂的氛圍在陸智義的調侃中活躍起來。
“我第一次吃你做的菜,差點被毒死,你讓我怎么謝你。”召昭沒好氣道。
陸智義干咳兩聲,“這個嘛,不提了!”
吃過飯,召昭帶著劉夢遙來到之前所見過的圖文前,“這是我們第六營自創的文字,這上面寫的是‘方力,44年青龍計劃執行者’。”
“他是我的老師,現在是守墓人,他的樣子如同地獄里爬出來一般。”召昭深吸一口氣,“我曾以為只要殺了這些人就能復仇,后來我明白了,他們也是戰爭中的受害者,只有結束戰爭,才能斷絕這些悲劇。”
“這個世界有很多和你一樣深受其害卻活在自我世界里的人,內心有無數的想法卻無所事事。”召昭看著劉夢遙,“自欺欺人的假想出一道墻擋住自己,又自欺欺人的告訴自己只要這堵墻消失他就能改變世界!”
山洞外,陸智義靠著石壁聽著里面的話,召昭打破了他的墻,戰爭下的世界充斥著黑暗,第六營是這黑暗中的一盞燈。
看著天空,繁星閃爍,望著山下死一般沉寂,陸智義邁步走下山林,這個世界不該如此。
“那我可以加入嗎?”劉夢遙挺立的身姿,神色堅定的問道。
召昭伸手指了指石壁,“在你來的時候就已經是了,這些圖文的意思是‘新人遙’。”
“兩顆心靠在一起是遙字?”劉夢遙若有所思,“你確定我會加入?如果……”
“沒有如果,只要愿意花時間,動腦子。”召昭言道,“一次不成就十次,十次不成就百次。”
劉夢遙被召昭此時的神情所震,尤其是那雙眼睛,讓她后背發涼,良久才沙啞道:“我們有多少人?”
“九人。”召昭言道。
“算我嗎?”劉夢遙快步跟上走出山洞的召昭。
“當然。”
初秋的山林已經碩果累累,召昭二人行走于林中,不過三日,劉夢遙便穩重多了,不過隨著時間流逝,女人的好奇心促使她再次變得活躍起來。
其實召昭明白,那個男人已經被劉夢遙埋葬在了心里,有了一個結局。
時光是水,往事是種子,不會因時光的流逝而消逝,而是生出新的東西。
“那是蝴蝶嗎?”
“是。”
“這個能吃嗎?”
“可以。”
“你能多說幾句話嗎?好無聊啊,剛認識你的時候你可不是這個樣子。”劉夢遙賴在原地撒嬌起來。
“上一個任務已經完成了,不需要那樣的我了。”召昭停頓了一下,“走吧。”
劉夢遙追上去,認真的看著召昭,“你的意思是任務結束了,之前的都不算數了?”
“可以這么說。”召昭言道。
不知為何,劉夢遙的心被狠狠的刺了一下,一種說不出的感覺涌上心頭,她愣了愣神,看著走遠的召昭喊道:“你還欠我一筆賬沒還,不能你說算了就算了。”
說著她快步跑到召昭面前,踮起腳在召昭的脖子上親了一口,而后滿意的笑了起來,“兩清。”
看著蹦跳離去的劉夢遙,召昭的手僵硬的摸了摸剛才吻過的地方,輕輕一笑,自語道:“幼稚。”
空曠的山洞,除了石壁上奇怪的圖文,看不出有人生活的痕跡,召昭看了看,將其中一個圖文用石頭抹掉。“這些圖文是什么?”劉夢遙不解道,她環視四周發現有很多被摩擦的痕跡。
“情報。”召昭語氣有著低沉,同時機甲在食指處冒出一個尖,他在石壁上刻畫著類似的圖文。
劉夢遙仔細的看著,待到召昭停下,她問道:“寫的是什么意思?”
“還不能告訴你。”召昭說道,“只有第六營的人才看得懂。”
“你答應幫我的。”劉夢遙神色透著怒氣。
“是,幫你不代表接納你。”召昭緩步走出山洞,“我們是合作。”
“血不干,肉不爛,骨不碎便戰不止!”召昭此時的神情讓剛準備開口的劉夢遙閉上了嘴巴,“第六營要做的是止戰!”
“止戰?”劉夢遙冷笑道,“憑你?現在五大城已經開始備戰,原點計劃的質疑聲已經讓地下城暴動不斷,你怎么止?”
“用血來止!44年青龍危機不是一樣嗎?”召昭此時的語氣和他的神色透著冰寒,“人太容易被情緒所控,一句傳言便可以讓他們質疑五十年的堅守,他們太相信自己,而不相信同類。”
“他們寧可相信能夠戰勝異人,卻不相信地表新人會接納他們。”召昭長出一口氣,“正如你所說的,異人既然要做神,那我們便屠神,異人把他們當刀使,我們就融入他們,把他們當做親人。”
“原點計劃沒有錯,錯的是人心,異人已經開始誅心了。”召昭看著劉夢遙,“這便是我和你父親合作的原因。”
劉夢遙愣住了,這些話她父親說過,隨后自嘲的笑了笑,“我以為是我找上了你,現在看來我錯了。”
“你沒有錯,至少我們的想法是一致的。”召昭安慰道,然而他此時的任何言語無異于是在打擊劉夢遙。
“告訴我,是不是所有的一切都是你背后運作。”劉夢遙聲音沙啞中透著顫抖,被人當做木偶的感覺讓自幼傲氣的她難以接受。
召昭也知道劉夢遙一旦知道真相定會倍受打擊,但是他不能不盡快挑明,現在是計劃初期,可控性大,若是隱瞞,在關鍵的時刻被劉夢遙知道真相,后果不堪設想,關鍵是這幾天的相處讓他感覺劉夢遙并非不能承受。
召昭永遠不相信秘密,他看著劉夢遙跑進山林,而他則靜靜的站著。
劉夢遙一路奔跑,似乎這個樣子可以讓眼淚更快的掉落,一處山崖阻斷了她的前路,她跪倒在地淚流不止。
“義父,我絕對不會背叛青龍。”一俊郎少年挺拔的站立著,一字一句擲地有聲。
“我知道,但是我需要你的背叛。”少年的對面一個中年男人輕輕的拍了拍少年的肩膀,“四十年而已,所有人都適應了地下城的生活,他們已經忘了本該有的使命,忘了我們的家到底該是哪里!”
“我們需要一把刀,一把砍在我們身上,懸在我們頭上的刀,我要你投降異人,提供他們能夠攻入地下城的情報,用血讓麻痹的人清醒過來!”中年人的話透著十足的殺氣,而這些話碰巧被一心過來見情郎的劉夢遙聽到。
“等他完成任務,我就同意你們的婚事。”中年人將劉夢遙單獨留下,說道。
“都是騙子!”劉夢遙歇斯底里的吼著,聲音引來覓食的野獸,而此時的劉夢遙的眼神比野獸還要兇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