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校忽如其來的一問,著實讓柳安有些猝不及防。
“陛下是如何知道的?”
“那亨通賭坊外面掛著的旗子,前幾日在參加比武大會的時候先生不是說過嗎,各大店鋪會在店外懸掛自己的旗幟來招攬顧客,那亨通賭坊外面掛著的旗子上寫的是魏,如此明目張膽,敢將自己姓氏掛出去的,非富即貴啊。”
“再加上里面有一個人朕看著十分眼熟,好像是以前在宮里的老人,能夠將宮中的人帶出來為自己效命的,出了魏忠賢還能有誰?”
聽到這里,柳安不禁想為朱由校豎大拇指,就這個敏銳的洞察力,敢問世上有幾人能做到?
柳安點頭說道:“陛下猜的不錯,這亨通賭坊確實是魏忠賢的產業,只不過掛在肅寧伯魏良卿的名下。”
朱由校想了想問道:“肅寧伯?魏忠賢的侄子?”
“是,魏忠賢膝下無子,對他這個侄子是極為愛護,似是魏忠賢的產業,大多都由他在打理,京中像亨通賭坊這般的鋪子,少說還有好多間。”
朱由校微微頷首,目光深邃,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柳安很識趣的沒有詢問,過了一會兒后,朱由校拍著胸中揣著的那些價值不菲的寶鈔,說道:“自從那莊家離開了一會兒過后,朕就連戰連捷,這其中定是有人認出了咱們,給魏忠賢通風報信去了,這些銀子就是想讓朕快些離開,不要起了疑心,柳先生覺得,魏忠賢接下來會怎么應對?”
柳安笑道:“陛下這話說的,魏忠賢他還能怎么樣呢?他在宮外做的這些事情已是有違國法,但還沒有到罪不容恕的地步,誰都想賺些銀子,臣也不例外,魏忠賢總有一天也會老邁,不能在侍奉陛下,那時候他就要從陛下的身邊退下來,回到老家去養老了,沒點傍身的錢財怎么行呢?通過正規途徑賺銀子沒有太大的過錯,可如果有人趁機借助朝廷權能行不法之事,那可就不能坐視不管了。”
朱由校問道:“這亨通賭坊有蹊蹺?”
柳安從懷中取出那塊亨通令,將它交給朱由校,說道:“陛下請看,這塊令牌便是工部主事楊文才在一次偶然中進入亨通賭坊獲得,其名亨通令。”
“做什么的?”
“亨通賭坊表面上是在做賭博的買賣,可實際上卻是給京中各個權貴富商辦事的軀殼,魏忠賢借亨通賭坊在外城的位置,給想要托他辦事的人這塊亨通令,甚至有傳言說,只要你有足夠的銀子,就沒有亨通賭坊做不到的事情,交過銀子的人,亨通賭坊都會給一塊亨通令作為憑證,待到交易完成,亨通令也會被他們收回,他們號稱無所不能。”
朱由校驚訝道:“好大的口氣啊,朕都不敢這么說,他們憑什么?”
“憑鎮撫司和東廠。鎮撫司足跡遍布天下,掌天下情報,有自行拷問之權,東廠在軍中多有監軍,權柄甚大,誰要是惹得他們不開心了,一封黃紙,保叫你吃不了兜著走,憑此長司,魏忠賢也得以在朝中橫行霸道無人敢迎其鋒芒,再加上朝中東林黨被陛下問責之后,魏忠賢更是沒了制衡,行事漸漸變得肆無忌憚,經常做出些蒙蔽圣聽的勾當,這些陛下都是不清楚的,若不是今日陛下您要出來找找樂子,臣還不知道該怎么跟您說這亨通令的事情呢。”
朱由校沉默半響,嘆氣道:“想不到朕十分厭惡的文臣,竟還有他們的功勞在內,依先生見,朕該如何應對他?”
他自然指的魏忠賢,只不過此時朱由校問出來,柳安就要在心里掂量掂量了,朱由校究竟是想問自己的意見,還是想知道自己對魏忠賢的態度,對大明的態度?
“陛下圣明,自有裁決。”
“朕想知道先生的想法,自朕即位以后,將權柄或多或少的開始放給魏忠賢,先生可知道當初朕為何要放逐王安扶持魏忠賢嗎?就是因為王安性格軟弱,又素來跟東林黨交好,有他在朝,朕寸步難行,而魏忠賢此人就不同了,他跟東林黨人有隙,不合,魏忠賢是對付他們的一大利器,可魏忠賢畢竟只是一介閹人,成不了大器,偏偏有些事情朕不好出面,叫魏忠賢代為辦理能省去很多麻煩,魏忠賢在朕背后搞得勾當,朕也多有耳聞,但這些跟大明的江山社稷比起來,倒是微不足道的,可如果他開始禍亂朝政,任人唯親,培植朋黨,將朝堂攪得烏煙瘴氣,朕也不能容他。”
朱由校先表明了心跡,就是讓柳安放心直言,只聽柳安說道:“陛下圣明,眼下事情還遠未到那一步,魏忠賢于咱們還有大用,這新稅制尚未普及,朝中須有一位能統領群臣的人存在,陛下您雖身為天子,可就跟您說的一樣,很多事情不能由您說出來,而臣資歷不足,在朝中不能服眾,只有魏忠賢可以做到,他雖然眼下為自己牟利,可不論邊關將士還是朝中內政,都沒有到山窮水盡,甚至猶有余力,這一切有不少都是魏忠賢的功勞,有魏忠賢在,各方宵小尚不敢輕舉妄動,若他被扳倒,難免會生異象。”
“就譬如陛下一直想進行的削藩來說,那成國公年后就要出發,若無魏忠賢在旁協助,咱們也不知道鎮撫司和東廠中有沒有他們的內應,魏忠賢將朝廷經營的鐵桶一塊,只眼下來說,對咱們只有益處,沒有害處。”
朱由校點點頭,“只是這樣可能要苦了先生了,似魏忠賢這般有野心的人,他不會容許身旁有他人酣睡,朕要振興大明,所倚重的人必不可能只有他一人,而魏忠賢偏偏沒有容人之量,朕怕他會暗中對先生下絆子啊.....”
“呵呵,陛下無須憂慮,陛下賜給臣的匾額令牌,便是臣最好的護身符,只要臣一日不失陛下寵信,魏忠賢便不敢對臣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