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可怕敵人并非你的生死仇敵,而是你身邊最親密之人的背叛。
李斯對韓非有多了解,現在對韓非就有多致命,李斯對韓非的了解仿佛針對韓非獨有的毒藥一般致命。
然而這時的韓非還不知道李斯前來實則包藏禍心,還一如既往地接待了李斯,雖然兩人在朝堂上是敵人,那是因為政見不合,私下里兩人關系還是不錯的,畢竟是同門師兄弟,兩人聊起來更有共同語言。
如往常一般,韓非冷著臉坐在桌前,李斯知道韓非本來就是這幅惹人厭憎的冰冷面容,倒不是說韓非有意針對他,實際上韓非對誰都是擺著一副臭臉,知道的都曉得韓非為人嚴肅不茍言笑,不知道總以為韓非這人不好與之相處,實際上韓非面冷心熱,一副冷冰冰的面孔一半是因為不如意的前半生,另一半則是因為韓非學法的原因,他總認為法度威嚴不可觸發,故而總是一副嚴肅表情,自以標榜法度。
韓非把人性看得極為透徹,用各種權柄來掌控人心,把握權力,他的論證也有一些片面和偏激,用某些例子的片面內容來證明自己想要的論點。但是唯獨在保全家國這一方面,也許那時還是作為一個人的情感占了上風,雖然家國不容,而且以他的能力,他應該是知道的,不管是從地理位置還是從強弱程度,秦要統一天下,滅韓確實是一個最好的第一步抉擇。
李斯便準備從這方面開始入手,兩人個都比較識趣的沒有提朝堂上兩人之間的爭執,政治面前沒有對錯,就好像韓非知己明知道滅韓是最好的選擇還要向秦皇嬴政竭力謀劃滅趙之事一樣,有時候對錯也并不只是簡單的對錯,摻雜上復雜的感情之后,對錯也會隨之變得復雜起來。
誰對誰錯,爭論起來并沒有意義,兩人站得立場不同,對錯觀念自然也不懂,這個道理兩人心里都明白,所以兩人都比較識趣的沒有去提之前的爭執。
法家原本有三派,重法,重術,重勢,韓非集刑名法術之學于大成,將法、術、勢三位一體,李斯較韓非來說他更側重權術,但今天為了引誘韓非上套,李斯專門撿著韓非愛聽的說,起初韓非還是納悶,今天李斯怎么轉性了,漸漸的隨著話題深入,韓非情緒被帶動起來,也就逐漸放松了心中的警惕。
兩人之間的交流也很有意思,多數的時候都是李斯說韓非在聽,說到韓非贊同之處,韓非會激動的拍桌子,興奮的面紅耳赤,越是緊張韓非說話也就越不利索,這是所有口吃之人的通病,故而在韓非想要反駁李斯或者想要闡述自己觀點的時候,韓非都會拿出自己寫好的東西展示給李斯看,以此來表示自己的心跡,贊同抑或是反對。
在李斯可以引導之下,話題漸漸的就偏向了韓非的治國理念上,說到他的治國理念,韓非變得更加激動,李斯不得不承認,這種狀態的下的韓非,有一股難掩的魅力,讓人忍不住為之欽服,保全韓國不過是韓非對自己母國的最后一絲溫柔,法制國家才是韓非終生的抱負相比較談論天下大勢,韓非更喜歡與人講述他理想中的那個國度,也只有在這個時候,韓非才會覺得面目可憎的李斯變得可愛起來,才愿意將一些東西與李斯分享。
韓非認為人有長利、短利,而大部分人為短利所惑,一葉障目,求一時之快,使得社會崩亂。智識之士,目光遠長,知私利只可一時耳,故使法術,利用人的趨利避害之心,威逼利誘,以維護社會秩序。韓非的目標乃老子所描述的本真世界,但他不相信人可受教化,能曉仁義,只愿讓有長遠眼光的精英作為輔助的統治階層,壓制黎庶,又讓君王以法術勢壓制精英,達成有序國家,以成王霸之國。
韓非將人的欲求分為名與利,他可能忽略了那些熱愛智慧的人,反把他們歸為無欲,并且仇視他們。韓非主張殺掉無欲之人,因為其人無欲,所以不可被誘用,存之無益。其實正是根于欲求、畏懼與不滿,韓非主張君主藏欲,不為人察覺,不為人誘用;同時掌握權勢,使雷霆手段始終握于己手;以此為基礎,行恩威并施之舉,韓非認為,君王的有效手段,無外乎賞罰。但權勢切不可流借于臣子,不然臣子便有了可以脅迫他人的能力,有了這種能力,便可短暫的控制他人,進而威脅君主。也正因為韓非只相信人的行為由欲求、畏懼與不滿組成,所以韓非格外地不信任感情。韓非認為,父養子殺女,是因為子利大而害少,女利少而害大;父母可全心養育幼兒,卻厭棄啃老的大子,是因為幼兒潛能無限,而啃老的大子已注定不能回報自己,無利可圖。天下之愛,莫愛于父母,然縱是父母,也不過是基于利害才養幼子的,那他人感情,又哪里值得相信?
韓非十分偏激的認為人與人之間的關系都是利害關系,人的心理無不“畏誅而利慶賞”。君主的職責,就在于利用“刑”“賞”,便民眾畏威而歸利。
韓非的希望,全寄在君主一人身上,其法術手段,固然可畏,但其對君王自身的修養,又未免理想化。正如韓非的理念一樣,無節制,則不知足欲,不知足欲,則為天下禍端之始。始皇窮奢極欲,二世身死國失,前者不受人迫,后者喪失勢柄,以至戍卒叫,函谷舉,楚人炬。一個國家的安定,不能系于一人,它需要各方勢力的平衡與妥協,因為不論是誰,無懼則不知足欲。一個人的長利,是可以靠慧識而見,但一個國家的長利,卻需要漫長的摸索。而在摸索中,只有各方制衡,才能在常態下不至有大弊。
韓非的這些理念,李斯曾經都看過,沒能收獲新的東西李斯感到很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