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斗幾乎是在一開始就進入了白熱化。
東宮的宮墻并不算太高,這給了安陽君手下們攻擊的機會。
對于安陽君個人而言,近十年來的沙場征戰早就已經讓他麾下的這五百名甲士成為了真正意義上的百戰精英。
如果是尋常的趙國軍隊,來個兩三千人安陽君也是無所畏懼的。
夜色中,這些甲士們在同伴的幫助下疊起了兩三個人的羅漢,奮力朝著宮墻攀援。
但宮墻之上,趙國的禁衛軍也不是全然沒有防備。
“射!”
密集的箭矢從宮墻上落下,射倒了許多叛軍士兵,火把從手中脫落,跟著生命一起完全沒入了黑暗。
樂乘一聲暴喝,手中利劍刺破空氣,準確無誤的貫入了一名剛剛跳上宮墻的叛軍勇士胸口,然后飛起一腳將對方踹下宮墻,目送著對方的尸體落入黑暗之中。
“殺!”樂乘放聲大笑,撲向了另外一名出現在視線之中的叛軍士兵。
大殿之中,趙何多少有些坐立不安,但他強自壓制著情緒,盡量不讓這種情緒表現出來。
這還是趙何第一次親自感受到戰爭。
一想著外面有千把號人嗷嗷叫著舉著刀槍,就為了把自己的人頭砍下來,這種感覺還真的是……十分微妙。
肥義此刻倒是完全鎮定了下來,這位老相邦對戰爭早就已經不陌生了,語氣十分沉穩:“大王不必擔心,有高信將軍在,叛軍一時半刻是不可能攻進來的。主父那邊還有兩千精銳,一旦驚動了主父,那么安陽君必敗無疑。”
肥義的態度感染了周圍不少人,不安的情緒有所減少。
趙何看了肥義一眼,并沒有說話。
如果趙何沒有猜錯的話,主父那邊,應該已經有大麻煩了。
東宮這邊的動靜并沒有瞞過主父太久。
空曠的大殿之中,一張床,三道身影。
燈火昏暗,人影交纏,氣氛旖旎。
一個香爐放置在大殿中央,這香爐約莫一個西瓜大小,形如一只獬豸踩在云朵之上,絲絲縷縷的香霧便從這獬豸的前爪之下冒了出來,讓整座大殿中充滿了淡淡的芳香。
秋風吹過,紗帳片片搖曳,溫言軟語,美人如玉。
一陣遙遠的喊殺聲跟著秋風,調皮的鉆入了紗帳之中。
“怎么回事?”主父騰的一下從寬大的床榻之中坐了起來,推開了身上已然癱軟如泥的兩名中山美姬,幾步走到窗前,打開了窗戶。
東方數里之外,一處宮殿火光四起,喊殺聲正是從那一處地方傳來。
“東宮?”主父大吃一驚。
王兒出事了?
“李建!李建”主父對自己的宦者令發出了呼喚。
殿門被打開了,兩個人走了進來。
主父的腳步猛然一頓:“怎么是你們?”
依照常理而言,第一時間出現在主父身邊的應該是他的宦者令李建。
但現在,出現的卻是一個名叫紀新飄的老寺人,以及代相田不禮。
紀新飄陰陰一笑,將一顆人頭拋到了主父的面前:“主父莫非是要找此人?”
主父吃了一驚,定睛一看,發現這顆人頭竟然屬于自己的宦者令李建。
兩聲尖叫聲突然從宮殿之中響起,卻是兩名中山美姬看到了地上的人頭,被嚇得魂飛魄散,在床榻之上瑟瑟發抖。
主父后退兩步:“田不禮,紀新飄,你二人意欲何為?”
田不禮哈哈一笑,道:“無他,只是請主父在此稍微等候一段時間。”
主父冷笑一聲,眼眸之中怒火呈現:“田不禮,你居然敢背叛寡父?章兒呢,讓他來見寡父!”
田不禮欠了欠身,道:“主父言重了,臣乃君上之臣,效忠君上也是應有之義,何來背叛之說?君上如今有些忙碌,等到君上忙完了,自然會前來向主父請罪。”
主父身體一震,瞬間明白了什么:“章兒……章兒是不是帶人去了東宮?”
田不禮笑道:“主父果然料事無差。”
主父大怒,一個箭步朝著田不禮沖去,喝道:“大膽逆賊,寡父今天便要取你狗命!”
田不禮搖了搖頭,后退兩步。
主父的腳步突然停下。
當幾架已經上弦的勁弩對著一個人的時候,這個人一般都不會繼續前沖,就如同現在的主父一樣。
主父看了一眼護在田不禮面前的幾名趙軍弩兵,終于明白了一切:“趙希呢?這個該死的逆賊,寡父待他不薄,他就是這樣對待寡父信任的?”
田不禮笑了起來:“主父,趙希將軍雖然是個胡人,但也是心懷趙國的明智之人,知道怎么樣做才是對趙國最為有利的。”
主父看著面前笑容肆意的田不禮,心漸漸的沉了下去。
趙希掌管著護衛南宮的兩千禁軍,如果連趙希都投敵了,那整個局面就真的完全失控了。
該怎么辦?
這一刻,即便是這位不知道面臨過多少次危機的果決之主,也不由陷入了短暫的遲疑和迷茫之中,說不出話來。
“好了,請主父安心在此歇息吧,臣等先告退了。”
田不禮朝著主父行了一禮,然后帶著紀新飄退出了宮殿。
在殿門外,紀新飄停下腳步,諂媚恭聲道:“田相,接下來怎么做?”
老寺人紀新飄是宦者令李建的心腹,所以李建自然就死在了田不禮的手上。
田不禮伸出了手,紀新飄微微一愣,隨后下意識的將腰彎得更低一些,好讓田不禮的手能夠輕松的放在自己的肩膀上。
田不禮臉上笑意更增幾分,拍著肩膀道:“紀新飄,這一次你干的很不錯,等到君上大事成了,那便是你飛黃騰達之日了。”
紀新飄賠笑道:“多謝田相賞識。”
一陣鏗鏘的腳步聲響起,趙國胡人將軍趙希出現了。
趙希身上的盔甲表面有著明顯的血跡,從趙希的神態和步伐可以看得出來,這些血跡應該不是他的。
趙希沉聲道:“所有忠于主父之人都已經死了,田相,現在該怎么辦,宮中的那些大臣要不要全部殺了?”
“殺?”田不禮搖了搖頭,道:“等到君上誅殺趙何歸來,他們就是君上手中的籌碼和人質。有了他們的支持,君上才能夠用最快的速度掌控整個趙國。所以,他們一個都不能死,明白嗎?”
趙希緩緩點頭,又問道:“那么,要不要派人去支援君上?”
田不禮笑道:“支援?不,趙希將軍,你的任務就是好好的看住這座宮殿,不要讓任何一個人離開,這就足夠了。至于東宮那邊,很快就會有好消息傳來的。放心吧,等到事成之后,我和君上便會依照之前所承諾的那般,封你為中山候!”
田不禮也有自己的算盤。
趙希這邊雖然有兩千精銳,但這兩千精銳可都是主父的親衛,對主父都是極為忠心和崇拜的。
趙希剛剛已經對著兩千精銳進行了一次清洗。
可趙希的清洗,打的旗號是為了肅清主父身邊的叛逆,如果讓這些親衛們知道主父被軟禁了,而且還要去攻打主父指定的繼承人大王趙何,這要是出了什么亂子,那豈不是麻煩。
想到這里,田不禮不由得看了遠方依舊閃耀著火光的東宮一眼。
“一千兩百士卒,五百精銳甲士,君上親自領軍,如此精銳陣容大費周章,趙何啊趙何,你若是死,也死得甘心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