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乘驚了：“可是我在城里也審問過一些官員，為何卻沒有得知秦軍大隊人馬經過這里的消息？”
趙奢道：“我詢問了這些韓軍俘虜，得知在三日前，一支浩浩蕩蕩的大商隊帶著上百輛馬車和上千名護衛從這里經過。有幾名當時在守門的俘虜說，他們感覺商隊離開的時候，似乎護衛的數量少了一些。”
說到這里，趙奢似乎看出了樂乘想說什么，又道：“可惜的是，一個個的審問太浪費時間了，當我想要派人去通知你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樂乘終于明白城中那支突然出現并且差一點就堵住了自己去路的秦國精銳是怎么來的了。
樂乘深吸了一口氣，道：“這么說來，秦國人豈不是早在三日之前就已經做好了準備，知道我們會來啟封城了？”
想到這里，樂乘心中寒意更增，一滴冷汗滴落。
自己昨晚在啟封城的經歷，簡直就是在鬼門關上跳舞啊。
樂乘雖然是個嘴碎的人，但他對于上級的軍令向來都是如實貫徹下去的，也正是因為如此他才能夠第一時間發現秦軍來犯，并做出最為正確和快速的反應，逃出啟封城。
以當時的情況來看的話，若是樂乘當真麻痹大意，只要再晚上那么幾分鐘時間，埋伏在城中的這支秦軍就能夠控制住啟封東大門，把樂乘來一個甕中捉鱉了。
但馬上樂乘又道：“那么在這之前呢？”
樂乘記得很清楚，自己剛剛拿下啟封，俘虜還沒有送出城外的時候，趙奢就已經讓人傳令警戒了。
趙奢笑了笑，道：“那是因為大王的話。大王擔心秦國人可能會進行埋伏，而我想來想去，若是秦軍真的有什么動作的話，在啟封這里來一個甕中捉鱉應該就是最好的機會了。”
樂乘終于完全明白了過來，對趙奢佩服不已，拱了拱手：“原先大王以將軍為主將樂乘還有些不服，如今看來，倒是樂乘無知了。將軍大才，樂乘不如將軍多矣。”
趙奢微微一笑，道：“樂乘將軍過于謙虛了。”
樂乘搖了搖頭，正色道：“樂乘雖然不才，但這點自知之明還是有的。將軍，既然現在秦軍占領了啟封城，那我們接下來要怎么辦？”
趙奢并沒有立刻回答樂乘這個問題，而是先反問了樂乘一句：“樂乘將軍，你剛才有沒有注意，這支秦軍一共有多少人？”
樂乘認真的想了想，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撤退的時候過于匆忙，只是瞥了幾眼……但是，秦軍的人數絕對超過一萬了！”
所謂人一過萬無邊無際，那種氣勢可不是幾百幾千人馬就能夠模仿得出來的。
趙奢點頭道：“樂乘將軍所說不錯，我也是這么想的。傳令下去，后退十里，準備扎營吧。”
“扎營？”樂乘愕然。
雖然現在自己這邊沒有中計，但是這扎營是什么操作？
看著趙奢完全沒有開玩笑的意思，樂乘忍不住開口道：“將軍，扎營的話，我們哪來的這么多干糧？”
趙奢聳了聳肩膀，道：“我們不是一人雙馬嗎？”
樂乘大驚失色：“怎么能殺馬呢？”
趙奢哈哈一笑，拍了拍樂乘的肩膀：“樂乘將軍，你想一想，既然秦國方面想要設伏吃掉我們這支一萬人的騎兵，那么至少也要派來兩到三萬的精銳部隊。如果能夠將這支精銳部隊牽制在這里，對大梁那邊的戰場幫助有多大？和這個比起來，區區的幾千匹馬，又算得了什么呢？”
樂乘道：“道理是這么一個道理，可是榆關那邊……我明白了！”
趙奢大含深意的笑了一笑：“你明白了就好，現在先后撤吧，說不定過得幾日，還有大戰要繼續打呢。”
片刻之后，趙軍的上萬騎兵在號角聲中，開始整齊的往后退去。
啟封城頭，在那面飄揚的黑色秦字大旗之下，秦國大良造白起安靜的注視著遠去的趙軍騎兵，發出了一聲輕輕的嘆息。
“還是功虧一簣啊……”
在白起的身旁，一名秦國將軍忍不住開口問道：“將軍，為何不等到趙軍通過啟封城之后再開始進攻呢？”
白起面無表情的搖了搖頭：“趙軍的主將已經察覺了，趙軍是不可能通過啟封城的。”
按照原計劃，白起確實是打算等到趙軍大隊騎兵沖出啟封城之后，在啟封城后方的山谷之中對趙軍騎兵進行伏擊。
到那個時候，秦軍從兩側山坡里的樹林之中沖出，城池之中又有一支奇兵殺出來關閉啟封城門斷掉趙軍后路，這一萬趙國騎兵就真的是上天無路入地無門，只能被秦軍甕中捉鱉了。
昨天晚上，白起帶著麾下的三萬秦國精銳隱藏在啟封城后數里之外的森林之中，靜靜的看著趙國人幾乎沒有花費什么力氣就攻破了啟封。
本以為這會讓趙國人更加的自信心高漲而喪失警惕，但事實卻是……趙國人并沒有上當。
當天色剛剛亮起，白起從斥候的口中得知依舊有大隊趙軍騎兵在啟封城東門外數里地沒有進城的時候，他就知道趙國人肯定已經察覺到不對了。
于是白起果斷揮師攻城，在不可能全殲趙軍騎兵的情況下，爭取將啟封城之中的那一部分趙軍殲滅。
又一個讓白起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趙軍在城池之中的兵力居然少得可憐，僅僅被秦軍消滅了兩百多人，甚至連趙軍在城中的指揮官也是第一時間腳底抹油，險之又險的逃出了秦軍的包圍圈。
這一切都證明了白起的想法。
可是，趙國人是怎么察覺到不對的呢？
白起想來想去，還是覺得很費解。
平心而論，白起覺得自己每一個環節都做得足夠的優秀。
那支埋伏在城池之中的三百秦銳士隱藏得很好，并沒有被城中的趙軍發現，城外的三萬秦軍同樣也是在昨天晚上才趁著夜色悄悄進入到設伏地點的，除非趙國人在天上有眼睛，要不然的話就只有一點能夠解釋——那就是早在趙軍出發之前，趙軍的統帥就已經察覺到在啟封城這邊有埋伏了！
仔細一想，這倒也并不是不可能的事情。畢竟啟封城的地形擺在這里，是天然的設伏之地。
但那樣的話，趙國人為何還要在明知道啟封可能有埋伏的情況下，還特地派來一支萬人騎兵？這一萬人的騎兵留著投入正面戰場難道不好嗎？
而且，啟封只是一個小城啊，趙軍真正的目標應該是啟封背后的榆關！
如果趙國人拿不下啟封，又怎么可能奪走榆關？
或許，這只是趙軍的一次嘗試？
趙軍的統帥部那邊可能只是懷疑啟封有埋伏但是卻并沒有確定，于是就做了兩手準備，如果啟封沒有埋伏就拿下啟封直奔榆關，如果啟封這邊真的有埋伏那就放棄奇襲榆關的計劃。
反正這一萬騎兵在逼仄的正面戰場也未必能夠發揮作用，派來啟封城這邊試試運氣，成功了皆大歡喜，不成功也無損趙軍正面實力。
白起沉思半晌，覺得……這應該就是真正的答案了。
到這里，一切就都說得通了。
白起輕出了一口氣，心中不免有些郁悶。
趙軍的統帥，竟然如此謹慎嗎？
可是，一個謹慎的人，又怎么可能做出突襲榆關這種無比大膽的決策呢？
還真是矛盾啊……
而且，不知為何，白起思來想去，總覺得還是不太對勁。
這種不對勁的感覺在當天黃昏時分，派出城外緊盯趙軍的斥候回城報告之時，終于達到了頂峰。
“你說，趙軍竟然在城外扎營了？”白起十分驚訝。
斥候很認真的點頭，道：“趙軍的營地看起來并沒有太多的準備，顯得頗為簡陋……但確實是扎營了。”
“扎營了……”白起又一次的陷入了思考，喃喃道：“不應該啊。”
難道，是這支趙軍騎兵的主將想要在這里牽制住自己的部隊？
想想，也說得通。
以眼下的戰場情勢來說，用一萬騎兵牽制住三萬秦軍步兵，確實對趙國方面來說也是挺賺的。
但白起心中的疑惑并沒有因此而減少，反而越發的增加了。
趙軍統帥這么大費周章，搞出了這么一連串的動作，真的僅僅就為了一個可能攻破榆關的計劃，和牽制住一部分秦國精銳的目標嗎？
白起揮退了斥候，一個人走到大帳之中的地圖面前，仔仔細細的觀察了起來。
突然，白起的目光落在了地圖上的某一個地方，心中浮現出了一個很奇怪的念頭。
這個念頭是如此的奇怪而大膽，以至于白起在想起這種可能性的時候都忍不住失笑一聲，用力搖頭。
“這怎么可能呢？”
但慢慢的，白起臉上的笑容就消失了。
“如果，能夠想出奇襲榆關的計劃，那么再想出一個這樣的計劃，似乎……也不意外？而且，若是這樣的話，啟封這邊的反常好像也就能夠得到了解釋，因為啟封這邊的趙軍騎兵根本就是……”
猶如一道雷電突然劃過，白起整個人身體劇震，瞬間醒悟了過來。
“聲東擊西，這是趙國人的聲東擊西之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