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轉眼就進入了三月,洪承疇在順手幫助耿如杞平定了山西的流民后,也不多做休息,在二月底的時候就來到了京城。朱友建在召見了他之后,勉勵了幾句,就打發他去三大營上任,讓他一邊熟悉情況一邊擬定整頓計劃了。
這會兒的三大營才剛剛開始整頓,不光是要清點各營吃空餉的情況,還要裁汰老弱,把那些和老兵油子也要換個地方安置,還要把這些年來的各種爛賬都理清楚,正是最忙的時候。朱友建讓洪承疇現在就接手,也有考驗他的意思,看看他能不能把這紛亂的事務處理好。
朱友建這邊才把任務分派下去,兵部那兒還沒給回復呢。那邊禮部就又呈遞上來了奏折,是關于今年科舉的事情。
早在去年八月初,天啟皇帝剛剛生病之時,各省的鄉試就都已經開始舉行,等天啟帝快不行的那兩天,秋闈恰好放榜。所以說各省的學子們還算是比較幸運的,不然要是天啟皇帝早兩天駕崩或是鄉試晚兩天進行,那別說等崇禎元年的會試和殿試了,估計連鄉試都考不了了。
禮部遞上的奏折說,會試結果已經出來了,榜也放了,接下來就是該殿試了。按照以往的慣例,要是沒有什么特殊情況,殿試一般都是在三月十五這天舉行。他們現在也就是問問皇上,讓看看這日子合適不合適,用不用改一改。要是需要重新擇期的話,他們就通知那些士子們;而要是如期舉行的話,那禮部就更得抓緊時間準備了。
朱友建看完奏折,仔細思量了一下,對于中國的科舉,他還是比較贊賞的。雖說在后世,很多人對科舉取士的做法褒貶不一。但朱友建覺得,科舉就如后世的高考,相對而言,它還是對全國人都是比較公平的,一掃九品中正制“上品無寒門,下品無士族”的做法。當然,要是非鉆牛角尖,說還有許多農民佃戶讀不起書呢,朱友建表示不爭論這個(真這樣說,就算是到了現在,許多貧困邊遠山區的孩子不也一樣?)。
所以過多的口舌之爭根本沒有什么意義,我們不能只看到它不好的一面,更應該看到他積極進步的一面,以及這種做法是否適應當時的情況。很肯定的說,“科舉制”相較兩漢時的“察舉制”和魏晉時的“九品中正制”,還是有很大的進步的,不然它也不可能存在一千多年。
但是對科舉的考試內容,朱友建還是持謹慎態度的。誠然,科舉制度確實比九品中正制要進步了許多,但它仍然沒有脫離一個范疇——那就是依靠學習四書五經和孔孟之道來進行考試。
尤其是到了明代以后,科舉考試的格式更是被固定在一篇八股文之中,致使學子們埋首于故紙堆中,窮盡一生來鉆研八股文的寫法,對其他的事情一概不聞不問,對于時事政治、民生吏治更是一竅不通。
這種制度培養出來的讀書人,滿腦子都是“之乎者也”,不諳世事,不懂生產,四體不勤,五谷不分。甚至有許多人連正常的人際交往、人情世故都缺乏足夠的了解,就是做了官,也根本無法處理政務,完全依靠各級小吏來管理一縣,甚至是一府。這樣的官員除了會高談闊論,裝出一副清高的樣子,還有何用?這也是朱友建一直以來對明代科舉最為詬病、吐槽的一點。
可自從來到這個時代,在接觸了許多大臣之后,朱友建才發現,自己以前對科舉的理解是多么片面:八股取士的確是存在著許多的弊端,讓許多讀書人都讀成了書呆子,甚至把自己都讀成了傻子。但如果你能真正潛下心去看去觀察,就能夠發現——八股取士并非一無是處的。不然你說明太祖朱元璋如此雄偉的人物,怎么會犯這種錯誤?
試想一下:科舉是每三年舉行一次,最后能從春闈中脫穎而出的,殺進殿試的,不過是三甲最多三百來人而已。仔細想想,三年錄取三百人,大明近億的人口,男女各按一半算,再刨去年幼和上了年紀的以及那些讀不起書的。剩下的讀書人再怎么算也得有幾百萬吧?打個折上折,就算能夠參加科舉考試的一共有三十萬,那也才千分之一的錄取率,還是三年的千分之一!這是一個什么概念,可以想象么?所以說能在這么低的錄取率中殺出來的,難道真的都是一些只會讀死書的書呆子?難不成大明就是靠著這群書呆子治理著整個國家?竟然還能享國二百七十六年?那這也太不可想象了吧?
因此朱友建認為,這樣的人,放到后世,就算不是天才,至少也應該可以說是人才吧?最少也是能夠在某一方面專精的人才。還別不信,看看如今能夠站在朝堂上的這些個部閣大員、緋袍高官們,哪一個不是老成持重、胸有城府之人?大浪淘沙,宦海沉浮這么多年,就算是在科舉考試中混入一些食古不化、什么都不懂的書呆子,那也早就被淘汰掉了,又怎么可能登上高位?
所以對于科舉考試,朱友建心中已經轉變了想法,由最開始的排斥到如今的部分接受,這也是他的極限,因為他不需要自己選出來的人才都是張口閉口“之乎者也”的道學先生,這樣的人還是留給啟蒙學校吧。他需要的是能夠幫自己治國理政、造福一方的左膀右臂,就如同袁可立、孫承宗這樣的人。
但科舉終究還是有它的片面性的,依靠孔孟之道、四書五經選出來的人才終究有許多局限性,他們被儒家思想熏陶了一千多年,講究“仁義禮智信”。而人民更是被他們教導的缺乏開拓進取的動力——“一夫挾五口而制百畝田”、“勸課農桑”、“士農工商”、“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等等這些不一而足的表明,先秦時期華夏民族的尚武開拓的精神已經被儒家思想給閹割了。
僅僅從漢晉隋唐,再到兩宋以及明朝,對于北方游牧民族的疲軟,采取守勢就可以看出,農耕民族缺乏一種狼性。不然你看鄭和下西洋比西方早了幾百年,卻沒有搞出個大明版的日不落帝國,這不就是明證?
孔夫子尚且說君子要制“六藝”,可看看如今的這些士子們,除了知道讀四書五經、制八股文之外,還有幾個能夠熟悉六藝的?
別的不說,光“數”一樣,朱友建敢保證今年通過會試這三百來號人,能夠達到后世小學數學水平的,絕對不超過三分之一。至于“射”、“御”兩樣,你就不要指望一群書生能有多強健的體魄了,能夠在兩刻鐘內完整的跑下一趟三公里的,估計就算是不錯的了。
正是因為這些,朱友建雖然不排斥科舉了,但依舊打算一步一步地將考試內容改動一下,至少國家選了你,讓你做了官,你得證明自己有這個能力、做的稱職吧?考試,不僅要考孔孟之道,也得考點實際有用的東西。
想到這里,朱友建知道自己必須要改革科舉,讓它能夠切合實際,真正成為能夠為國家遴選人才的考試,而不是一個鯉魚躍龍門的事情。
不過改革這種事說著容易,做起來是任重而道遠啊。單單是朝廷上那群老頑固們,怎么可能這么眼睜睜的看著皇帝把“國本”給這么動搖了。更何況朱友建要一起動搖的還有他們的那點“特權”(士紳不當差不納糧)。這件事還是需要一個契機,朱友建想了想,知道現在還不是時候,只能先按下這個心思,把奏折給批閱了,然后繼續手頭的事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