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不器聞言,連忙看向來人。
“原來是張叔啊。”
說完這句話后,就一眼不發地盯著張叔。
因為,他清楚的記得,自己昏倒的地方明明是學堂,現在為什么會在張叔這里呢?
而且還有那個聲音,僅憑一句話就讓自己吐了血,這還是人能擁有的力量嗎?
那個聲音的主人是來找齊先生的,那齊先生應該也不是普通人。
孟不器有種直覺,眼前的張叔,那個從他記事起就在鎮上經營酒館的瞎子中年人,應該也不是一個普通人。
張叔雖然是個瞎子,但還是被他的目光刺得有些難受,又咽了口唾沫。
“那個,我知道你無父無母,更沒有大爺,不應該說這個的,給你道歉了。”
聞言,孟不器依舊直勾勾的盯著他。
“哎,我警告你小子可別得寸近尺啊。”
他依舊不說話,就那樣靜靜地看著。
張叔張了張嘴,可能想說些什么,卻最終化作一聲嘆息。
他摸摸身上,掏出了一根煙袋。
和田玉的嘴兒,棗木桿兒。
放上煙絲,無火自燃。
狠狠地嘬了一大口,吐出的煙霧瞬間彌漫開來,讓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你想知道什么?”
他的聲音飽含風霜。
這一刻,他一直以來在孟不器心中的形象被徹底地改變了,天翻地覆。
很難想象,一個十幾年來,一直粗鄙猥瑣的中年男人。
在這一刻的形象,忽然變得令他有些陌生,不敢相信。
少頃,孟不器開口。
“齊先生是什么身份,為什么會在這個小鎮教書。”
“用聲音就把我震暈的人是什么身份,為什么來找齊先生的麻煩。”
“你是什么身份?”
張叔又嘬了一口煙袋。
“關于我是什么身份?”
“我只能告訴你,我叫張大成。”
說到這,又磕了磕煙灰。
“齊誠明的來頭可就大了,你聽過儒教嗎?”
孟不器搖搖頭。
話一出口,張大成就搖頭苦笑。
“我也是傻了,你一個沒出過鎮子的能知道什么,怎么跟你說呢?”
“儒教就相當于鎮上最有錢的趙員外一家,齊誠明的老師,儒教圣人就相當于趙員外,也就是最大的,趙員外有十二個兒子,他就相當于趙員外的二兒子。”
“雖然不是長子,但是卻是最有出息的那一個,將來肯定是能繼承家主的。”
孟不器點點頭:“我明白,齊先生是儒教圣人的二弟子,有望繼承衣缽。”
張大成有些詫異:“以前沒看出來啊,你小子還真有點腦子。”
“就是這么一個在外人看來將來絕對是大有可為的身份,齊誠明卻放棄了。”
“而且是以一種最壞的方式放棄的,逆師。”
許是有些口渴,張大成拿起桌子上的大茶碗,一飲而盡,連茶葉都被他嚼了嚼咽下去。
“逆師啊,就連老百姓都知道有多嚴重的事,他一個讀書人,還是這個身份的讀書人,就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做了。”
孟不器沒有說話,依舊在靜靜地聽著。
“至于把來找齊誠明麻煩的人,應該是他師兄,也就是儒教圣人的大弟子,顏丹青。”
“至于為什么來找他麻煩,就算我不說你也知道。”
“齊誠明為什么來這個小鎮教書我是真的不知道,所以也就沒辦法告訴你。”
“但是我們的身份都有一個共同點,那就都是修行中人。”
說到這,張大成故意停住,想等著這小子問他。
半晌,孟不器的表情還是沒有任何變化。
孟不器看著他這副窘迫的模樣,心中暗笑。
張大成吃了個癟,也就不再賣關子。
“修行一途分兩為條路。”
“一條是練氣,一條是煉身。”
“練氣的被稱為練氣士,煉身的被稱為武夫。”
“不管是練氣還是煉身,都有九境。”
“前三個小境界統稱為煉精化氣,分為納氣,存氣,養氣,也叫下三境。”
“心動,靈寂,化凡,也叫中三境。”
“凝神,煉神,分神,則是上三境。”
“傳聞在九境之上,還有三境,卻不是我等能夠意會的了。”
張大成熄滅了煙袋鍋,搖頭晃腦。
“再說武夫,武夫也分九境。”
“下三境為凝元,鍛體,煉骨。”
“中三境為化勁,小天罡,大天罡。”
“上三境是碎石,搬山,斷江。”
“至于九境之上的路,應該還是有的,不過我不知道。”
張大成咂摸一下嘴,一拍腦門兒。
“對了,這個印章是你的吧。”
說罷,遞給他。
孟不器接過來一看,正是齊先生給的那枚印章“明守為中”。
他盯著印章看了半晌,問了一個問題。
“齊先生,他還在嗎?”
張大成被這個問題弄得有些懵,給了孟不器一下。
“你小子想什么呢,齊誠明活得好好的,只不過不在鎮子上了。”
“那你知道齊先生去哪了嗎?”
“老子不知道,你問題可真多。”
孟不器的手緊緊地攥印章,神情有些恍惚。
“張叔,有酒嗎?”
張大成頓時有些不高興,嘟嘟囔囔地說道:“你小子來這套。”
嘴上這么說著,卻還是拿出來一壇酒,兩個帶豁口的大瓷碗。
“好酒可不能讓你小子一個人喝了。”
張大成說著,就先給自己倒了一大碗,一飲而盡。
孟不器低頭看著碗里琥珀色的酒,一時間竟思緒萬千。
那時他還小,除了每天跟著王獵戶上山打獵,就是一個人爬樹,捉魚,追鳥。
漸漸地便覺得有一些枯燥乏味。
有一天,聽說鎮上來了一個教書先生,他便也前去湊個熱鬧。
“你叫什么名字,也是來讀書的嗎?”
“我姓孟,因為他們都說我愛做夢。”
“至于名字,還沒有呢。”
那個男人想了一會,說道。
“那就叫不器,你覺得怎么樣啊?”
他嘟著嘴,認真的問道“不器是什么意思呢?”
那個一身書卷氣的男人告訴他。
“君子不器,周而不比。”
他立馬揚起小臉:“這個名字好,我以后就叫孟不器啦。”
“你幫我起了名字,我還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那個男人溫和地笑了笑。
“你就叫我齊先生吧。”
孟不器端起碗,一飲而盡。
酒是好物。
只是這酒,喝到酣時,也成蒼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