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靛霞作個揖:“國家將興,必有禎祥,國家將亡,必有妖孽,如今世道艱難,眾生惑亂,我說天下之人,以十言之,二分皆為妖魔詭怪幻化,或為僧侶,或為商販,或為歌女,或為乞丐,或居高府深宅,或宿市井街頭,或深山荒林,或大河田野,形形色色有之,大多人畜無害,謙恭掩形以求安穩于世。”
“人有好壞之別,妖有善惡之分,那兇狠狡詐者不甘只煉形為人,還要采精氣拜星斗至通靈變化,積修正果而得道升仙,因是旁門左道危害人間,必有術士降妖除魔衛道。”他頓了頓:“蕭娘子若不信我這番言辭,便再無往下說的必要。”
蕭鳶只道:“你說就是。”
燕靛霞繼續道:“桃娘是一尾銀魚妖,她原是為報答救命之恩而伺留高簡身邊,數年過已厭倦為人,開始每日吸高簡精氣修煉。我和蕭生用照妖鏡現她原形,頸至胸前鱗片已生,若是全身長滿,不只高簡,家中其他女眷皆要為其所害,我飛劍釘住她妖身,扒抽她妖骨,再踢入河中任其自生滅。”
蕭鳶聽得呆怔,看他腰間所持那劍銹跡斑駁,不像是神通廣大的利器,遂皺眉問:“你那照妖鏡可能給我一觀?”
燕靛霞拒絕:“術士寶物皆有靈性,不可輕易拿出供人觀賞褻玩。”
蕭鳶也不勉強,這事兒光怪陸離,聽得著實蹊蹺。細打量燕靛霞,年紀雖不大卻滿臉肅正,甚是英氣,且言語誠懇樸實,不像招搖撞騙的江湖術士,再看蕭滽喜怒難辨,自顧在翻書。
恰蓉姐兒睡醒一骨碌爬起,看見燕靛霞,似曉得這人討厭她,抱住長姐的頸子側過臉去,燕靛霞拱手道:“蕭娘子,我還有一事不知當講不當講。”
“不當講。”蕭滽接過話去,皺起眉宇使個眼色:“你幫我澄清已是足夠,請走不送。”這少年簡直瞎膽大,敢說蓉姐兒是妖怪,長姐不跟他拼命才怪。
燕靛霞便不再多言,起身告辭離去。
蕭鳶給蓉姐兒擰干濕帕擦拭臉和手,再端起面碗一口一口喂她吃排骨肉。
蓉姐兒吃得很開心,喊阿姐,又偏頭喊哥哥,蕭鳶笑了下,蕭滽也彎起唇,恰四目不期相對,彼此點點頭,算是心結已解。
至晚間涼風颯起,蕭鳶拿了幾條新繡的手帕,說是去找邢夫人,蕭滽看出她神情有異,不動聲色。
蕭鳶上梯至二層,因出了桃娘的事兒,高簡及夫人嬌妾都早早回艙歇息不出,戲臺空空擺設,四寂無人,只有明月灑照一船清輝。
她走到一間空艙叩門,未聞動靜輒身欲要走,就聽得男人粗沉的嗓音:“自進就是。”
她咬緊嘴唇推門而進,沈岐山閑散地坐著,唯有桌前的花生米換成了一壺雀舌茶,他執壺倒盞,一團透綠,香氣彌散。
他吃完茶才慢慢說:“問過蕭滽了?”
蕭鳶頜首,不抱希望道:“沈大人可信這世間之人,二分皆為妖魔詭怪幻化?”
“你說我信不信?”沈岐山反問,抬眼看她,似笑非笑。
信個錘子!蕭鳶實在太了解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