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滽不以為然:“你甚麼不覺古怪?”
他俯身朝樹下一眼井里望,映出一張晃蕩破碎的臉。
“你看那邊。”
蕭滽隨燕靛霞所指方向直腰仰頸,圍墻外,是內宅深院,樹木蓊蔚,繁花怒綻,沒甚麼異樣,正待收眸,忽眺見那房的歇山頂鵲尾脊上,有幾只烏黑大鴉盤旋一陣,啼哭一陣,亂飛一陣,初不覺得,過稍刻頓感陰氣森森,令人不寒而栗。
蕭滽蹙眉,欲要說些甚麼,卻見蕭鳶抱個綠皮西瓜走近,讓他放進桶中落到井里湃著,燕靛霞幫忙搖井轱櫨,這時過來個管事,四十歲年紀,眉眼精明,拱手作揖道:“我家老爺夫人申時在花廳設筵款待諸位貴客,既是家宴就不必拘禮。”
蕭鳶頜首謝過,送他到檻外,恰見沈岐山和顧佐從門內出來。
他倆都是武將,樣貌高大威猛,氣勢凜凜,過往的婆子無不斜眼偷脧,顧佐朝她看來打招呼:“蕭娘子。”
蕭鳶倚著門兒,抬手撫了撫發鬢,眼眸笑意流轉:“我在井里湃了西瓜,顧大人得空來吃!”
顧佐才要道好哩,聽沈岐山語氣冷淡:“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蕭鳶懶得搭理他,鼻里哼一聲,轉身闔門,獸面門鈸亂響。
顧佐吹個口哨:“瞧那小腰扭得夠勁兒。”常年軍營里待著,聊起女人來說話都糙。
見沈岐山不答腔,又涎笑問:“沈大人船上那個,可有比蕭娘子更風騷麼?”
甭想瞞他毫厘,那晚沈岐山回艙房脫衣擦身時,脖頸很深一處牙印兒,咬的紅紅紫紫,正可謂干柴遇烈火,久旱逢雨露,戰況實不一般。
沈岐山隨手扯過一根柳條兒朝他臉上一彈,顧佐猝不及防,柳尖正掃過眼睛,不由“唉喲”一聲,曉得犯了忌,再不敢口無遮攔。
他二人不緊不慢走至花廳,傭仆正進進出出設席擺筵,便在外面卷棚下隨意坐了,管事送來香茶果點。
六月底天氣多變,來時還驕陽似火,不過一盞茶功夫,烏云翻滾,濃霧迷障,雷電轟隆,一陣斷線珍珠亂蹦,直砸的泥地兒生煙,綠枝兒翻腰。正是:
黑云載雨瀉長空,庭樹瀟瀟好來涼。
一只孤燕飛進卷棚,繞梁未尋見巢,又撲楞著竄進雨中往別處飛去。
沈岐山他倆邊吃茶邊看雨景,不肖多時,西邊漸透日色,風停雨止,一彎新虹掛上天際,蟬聲呱噪漸生。
高簡提著濕嗒嗒袍擺,由管事撐著傘疾步過來,抹掉滿臉雨水,作揖笑道:“巧著出房正逢暴雨,差點淋成落湯雞。”
他先去偏房盥洗換了衣袍,方才來引沈岐山顧佐進花廳入席。
恰邢夫人帶著女眷、蕭鳶等幾也陸續趕到。
高簡之父高坤最晚至,眾人連忙離位敘禮,重新安席再座,高坤和沈岐山居首席,高簡及夫人居次席,其它按主客及尊卑列席。
待都坐定,高坤舉杯敬過天地,再敬沈岐山:“大人駐守邊關抗擊韃虜,英明神武,運籌帷幄,力挽狂瀾,名聲再外,今日得見乃此生之幸,可喜!可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