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多雷雨,夜半一場驟雨席卷了整個長安城,隆隆的雷聲讓喬苒從床上睜開了眼睛。聽著身邊的裴卿卿和不遠處榻上的紅豆正發出輕微的鼾聲,還是一如既往絲毫沒有被雷聲驚動的跡象。
喬苒從床上坐了起來,看了眼身邊的裴卿卿,果然自從來了長安之后,這家里的每個人都睡得極安穩,除了她。
不管是夜里起夜還是起床喝水,在金陵有些微動靜就會驚醒的紅豆和裴卿卿睡得無比酣熟。
心頭閃過一絲難以言表的煩躁,她爬下床推門走了出去。
雨夜一片漆黑,也只兩邊宅子上的燈籠在雨夜里發出幽幽的光芒。可這點光芒此時看來卻非但沒有半點素日里的暖意,反而還有種詭異的陰森感。
在門外站了一會兒,喬苒準備回屋。
一陣叩門聲就這么突如其來的傳入耳中,她怔了一怔,原本快要淡忘的記憶一下子被提了起來:前不久她也聽到過這樣的一陣叩門聲。
因為只一聲,后來沒有再度響起,她便以為只是風吹到了什么東西打到了門上發出的聲響。
可此時站在這里,她再一次清晰的聽到了這一陣聲音。
雷雨帶來的涼意讓她這一剎那聽覺變得無比敏銳,這聲音不是來自門外,而是來自腳下,仿佛是腳下傳來的聲音。
還真是見鬼了,腳下居然會傳來敲門聲!喬苒自嘲的輕哂了一聲,神情變得凝重了起來。耳邊悶雷聲隆隆,腳下細碎的摩擦聲也被隆隆的雷聲所掩蓋。
雨下了一夜,天亮時才將將停歇。
待到紅豆披著外衫打著哈欠出門時便撞見了在院子里走動的喬苒。
“小姐,”紅豆叫了她一聲,目光在落到喬苒包著的手指時頓時困意全消,慌亂的跑了過來,“怎的受傷了?”
“沒事,不小心傷了手,已經沒有什么大礙了。”喬苒說著,目光在一臉倦態的紅豆身上停頓了片刻,打斷了紅豆還要問出口的話,“起了便去做飯吧!”
照例是吃了飯便和唐中元出門了,今日不是休沐日,自然和平日里也沒有什么不同。
走出武陵巷時,喬苒卻突然停了下來,回頭看向這條巷子。
“喬小姐?”唐中元有些詫異的喊了她一聲。
這巷子天天看,有什么不同嗎?
喬苒嗯了一聲,說著“我隨便看看”便一步跨出了武陵巷。
長安城清晨的街道上已有不少早起買早食的百姓了,這些百姓皆聚集在路邊的早食攤前催促等候著才出鍋的早食。
一夜的雷雨在大街上凹凸不平的土坑中積起了不少大大小小的泥潭,一隊人馬就這么突然的闖入了眾人的視線疾馳而去,飛奔而過的馬蹄踏入泥潭,泥水濺了路邊行徑的行人一身,待到人馬離開之后,忍不住咒罵。
“這么早的,做什么去呢?”
“也不看著點路!”
“別叫了別叫了。”路邊包子鋪的老板連忙抓了兩個剛出鍋的包子包起來塞到抱怨的路人手里,“是去抓天花病人的。昨日大通巷子那里也抓走了兩個得天花的了,”老板說話間一副悻悻然的樣子,“這城里也不知有多少個得了天花的呢,怪嚇人的。”
“什么?”行人聽的一愣,“不是說只是三街九巷的人得了天花嗎?”
“你沒聽說昨晚的事情嗎?”包子鋪老板嘆道,“大通巷子里的張家兄弟,就是老大在大理寺,老二十個結巴大夫的那兩個,也被抓了。”
“府衙和五城兵馬司的人不是早就開始灑石灰,又將天花病人關起來了么?”有人不解道,“怎么還有人得天花?”
“誰知道呢!”包子鋪老板搖了搖頭,嘆道,“反正聽說是得了天花了。”
“那張家老大昨日還在我這里買了口瓜。”一旁挑著兩擔西瓜販賣的瓜販子也苦著一張臉,發愁,“可嚇死我了,昨日還瞧他好好的,臉上也沒見什么痘瘡啊!怎么就突然得天花了呢?”
一旁正在買早食的行人聽那瓜販子一說,當即嚇了一跳,忙道:“老王,你不會也得天花了吧!”
“我好得很。”瓜販聞言恨恨的擼起袖子給眾人看,黝黑的手臂上連顆疙瘩都沒有,“沒有得什么天花。”
眾人見狀這才松了口氣。
這賣瓜的沒得天花就好,盛夏炎熱,也不知多少人在他這里買了瓜,若真是他也得了病,那真要傳的全城都是了。
“比起我們,更該擔心的是大理寺那群官老爺吧!”有行人一邊啃著包子,一邊說道,“這些官老爺才與張鐸接觸了不少,誰曉得有沒有染上的。”
這話一出,還未離開的喬苒立時便收到了不少望來的目光,甚至有途徑她的行人慌忙的避了開來。
看這女孩子身上的官袍:也是大理寺的吧!
唐中元上前一步,遮了遮那些路人的目光,偏頭小聲問她:“喬小姐,現在怎么辦?”
這抓了個大理寺的文吏,弄的大家避大理寺的人如同避瘟神一般。
喬苒搖了搖頭,看了眼低語紛紛的路人,道:“我們走吧!”
走進大理寺的時候,便明顯察覺到今日的氛圍與往日不同了,才一踏進大理寺,便有兩個穿著太醫署官袍的人走了過來,仔細觀察問詢了起來。
“大理寺里有人得了天花被關了,你們都要查驗一番。”兩個太醫署的人說話間已經確認他二人沒有傳上天花,松了口氣,將兩人放了進去。
一個昨日還好好的人突然被說得了天花。大理寺里這些慣常與案子打交道的人精又有哪個看不出來這件事的古怪?
這天花的癥狀又同旁的疫病不同,是能看的出來的。
至于張鐸這個人……在大理寺里還當真沒多少人有印象。只知道他是個整理卷宗的文吏,老實本分,進大理寺之后也不曾犯過什么大錯,也無出彩的地方。
就是這么一個若無什么意外,估計一輩子都要在這文吏的位子上坐到頭的人居然得罪人了,這還真是一件怪事。
“這樣一個人怎么會得罪人?”甄仕遠也覺得奇怪,因著昨日與他說過兩句話,更是唏噓不已,“昨日還好端端的同你我說了兩句話,如今人便被抓了扔進那些天花病人關的宅子里,眼下真是生死難料啊!”
“正要同大人說這件事。”喬苒抬手拉上了門,轉頭正色道:“昨日我也險些和張鐸一樣被抓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