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乙一倒,場面頓時有些混亂。
李長壽感覺到,龍宮不少高手的目光都鎖定在了自己身上,且敵意越發旺盛;
心底對龍宮二太子的迷惑行為已經大概有所了解,李長壽迅速思索著對策。
這個小太子的演技雖然假,但身份在這擺著,龍宮若是借機發難,當真不是一件善事。
酒玖此時正站在李長壽身前,用自己有些矮小的身子,遮住李長壽半邊身位。
她低聲問了句:“長壽師侄,可受傷了?”
“一些氣息震蕩,師叔師伯不必擔心;
這位二太子殿下的拳鋒太強了些,弟子無礙。”
李長壽低聲回了兩句,心底已有了對策,且見他面容略帶憂心、又有幾分慚愧,嘆道:
“這位二太子殿下不知傷勢如何了,弟子的符法應當破不開他身上的仙甲才是。
莫非是因弟子不斷用身法閃躲,少了正面對決的勇氣,這位殿下一時情急心切,法力走岔了?
師叔,您要不要上去幫忙診斷診斷,也不知道龍宮的醫術如何,斷不斷的出這般病癥。”
酒玖頓時被氣笑了,輕斥道:“龍宮之內高手如云,這點怎么會斷不出?你就別瞎操心了!”
聞言,龍宮眾臣眾將的目光都放在了敖乙身上,最先扶住了敖乙的龜丞相很快出聲:
“二殿下無事,一時間法力運轉出了偏差,法力沖開了外甲。
此時殿下只是被自身法力沖的昏闕了,稍后便可醒來,并無大礙……”
一身著銀甲的龍宮將領立刻問道:“那丞相,這場比試又該如何算?”
龜丞相頓時一陣沉吟,看看邊界,又看看昏迷不醒的敖乙。
這次,倒是不用李長壽繼續費心。
度仙門一位男真仙在旁笑道:“自然是二太子殿下贏了。
在貧道師侄退出邊界后,二太子殿下才因自身法力沖蕩而受了輕傷,這結果一目了然。
貧道這里有度仙門秘制的調氣丹藥,料想龍宮也瞧不上這般普通丹藥,但這也是我度仙門一點心意。”
“多謝仙人美意。”
龜丞相示意那名龍宮將領接下了丹藥,也算對此事做了‘結案’。
這位龜丞相立刻招來幾名仙蛟兵,將昏迷的二太子敖乙放在了一張寶玉座椅上,讓仙蛟兵抬了下去。
度仙門幾位仙人也各自拱拱手,護著李長壽,返身走回了自家座位。
走路時,李長壽突然小聲對身旁的酒玖道了句:“師叔,弟子好像從古籍上看過,咱們桌子上的那種葡萄,對這種練功走岔氣的情形頗為適用。”
“那葡萄是人龍宮給的,人家怎么會不知道?”酒玖沒好氣地尋了句,“你說你,自己跳出邊界干嘛?
剛才多站一會兒,你說不定就直接贏了!”
李長壽苦笑道:“弟子當時已經撐不住了。”
酒玖頓時頗為不滿,對著李長壽一通數落:
“回去之后本師叔就監督你專心修行,自己修為提不上去,天天煉丹琢磨陣法有什么用?
真是,自身修為才是成道之基!
不然以后有厲害法寶不長眼落在你手里,你連法寶的半成威力都發揮不出!”
“是,弟子知錯了。”
李長壽低頭應著,心底反倒是稍微松了口氣。
因為他能明顯感覺到,原本聚集在自己身上的目光,開始快速散開……
迎面,有琴玄雅背著大劍迎了出來,目中帶著幾分急切。
“長壽師兄,你傷可無礙?”
“沒事,沒事,就是被氣息震到了,”李長壽面露慚愧,回了句,“讓師妹和各位同門掛念了,是我本領低微,給咱們仙門落了面皮。”
一位師兄立刻傳聲道:“那龍宮二太子擺明就是想故意找事,還故意選了長壽師弟你!
稍后師弟且看著,我定會讓后面登場的龍子龍孫知道厲害!”
李長壽頓時對這位師兄投去了感激的目光。
“長壽師兄,你先入座調息吧,莫要站著了。”
“龍宮當真太過分了些,那二太子,更是有些卑鄙了。”
酒玖道:“都各自坐好,少抱怨這些!那么多天仙在咱們頭頂看著!”
眾弟子雖挨訓,依然有幾人為李長壽抱不平,又被其他幾位度仙門真仙訓斥了幾句。
這些同門同輩的這些反應……
其實很正常。
李長壽心里有數,他們的反應的程度,跟各自集體榮譽感高低有關,跟他個人并無太大關聯。
回到座位坐定,李長壽原本波動的氣息迅速恢復平穩,有琴玄雅方才一步三回頭地自他身旁離開。
隨后,有琴玄雅俏臉之上關切褪去,越發冰冷。
這位度仙門當代弟子明面上的修為第一人,雙目之中漸漸有了幾分火氣。
她將大劍自背上解了下來,放在矮桌上,劍指點在劍身各處,結青蓮開天寶印,這把大劍之上出現了一道道火焰紋路,緩緩融做了一把把細長的飛劍……
度仙門年輕弟子聚集的入座區,溫度徒然降低了少許。
她拿出兩瓶丹藥檢查了一下,確定迅速恢復法力的丹藥是備足了的;
隨后又拿出一方手帕,慢條斯理地擦拭著這套飛劍,冷艷面容上毫無表情,但眼神略微有些……
小嚇人。
“有琴師妹。”
李長壽的嗓音鉆入她耳中,依然是傳聲入耳;
有琴玄雅動作一頓,扭頭看了過來。
“稍后若想出手,還需稍作克制。
此地是龍宮,犯不著與他們針鋒相對。”
有琴玄雅輕輕頷首,之前那分明是想找人干架的眼神,此刻也柔和了許多。
說不清,她這一瞬間是在抿嘴還是在微笑,或許兩者兼有之;
但她的表情和眼神,確實是想告訴李長壽‘不必擔心’這四個字。
夾在李長壽與有琴玄雅之間的那三個度仙門弟子,也是第一次見到有琴玄雅展露出這種表情,各自驚訝之余,也莫名感覺自身有些礙眼……
且多余。
有琴玄雅繼續仔細擦拭自己的飛劍,看她這樣子,并沒有因為李長壽傳聲就改變主意。
李長壽索性不再多管,其實也管不了什么。
他施起風語咒,這次主要是為了聽場內的議論聲,做一下‘演出后觀眾實時反饋’。
一縷縷言談聲隨風入耳,遠遠近近,十分噪雜……
“這個度仙門弟子倒是不錯,那個龍宮二太子當真太急躁了些,完全發揮不出自身的實力。”
“剛才那位龜丞相不是說了?這位二太子畢竟才十歲,心氣兒沖了些,在所難免。”
“貧道上去說不得還能贏下二太子,可惜,這個度仙門弟子先被打出邊界了……”
仔細分析了一陣,李長壽心底稍微安穩了些。
此時,他這個度仙門優秀弟子的形象,立體、豐滿而沒什么破綻。
而他與門內十佳仙苗坐在一起時,又會迅速被比下去,旁人并不會在他身上看到什么光芒,自然也不會繼續多關注。
龜丞相又正式宣布了一遍,說剛才切磋是龍宮二太子獲勝;
但龍宮二太子因性情急躁,氣息走岔,將自己震出了內傷,已回龍宮調養,后面的幾個祝壽環節也就此取消。
這件小風波,也暫時告一段落。
而李長壽也從這次詭異的事件中,看到了洪荒之無常、龍心之復雜,感慨自己還是太過年輕了些,低估了人心龍性,此事沒能考慮周全……
但鬼知道這個小龍會搞這么個東西!
這個敖乙的路子竟然這么野,還想有意輸在他手中?
還好他提前一步出界認輸,不然現在的情況,當真不知亂成什么樣子。
下次遇到類似的情況,就自己給自己一拳,把自己打成重傷,直接退場算了……
回想剛才,那看似平靜又荒唐的對決時刻;
那拳掌相交的瞬間……
兩人都有些狼狽的身影后方,似乎都浮現出了兩道漆黑的身影,在互相冷眼注視著對方。
‘你丫演我?’
‘彼此彼此。’
不多想了,這小龍可能是有其他的算計吧。
平安回返山門,已是李長壽此時最大的期望;
權衡利弊,哪怕后面要暴露自己一部分底牌,能順利離開這個危險的環境也在所不惜。
畢竟藏底牌的目的,本就是為了讓自己更好的活下去。
誰知道后面還有什么龍事龍戲!
一場表演賽過后,蕩妖大會正式開幕。
龍宮又搞了幾個大場面,然后拿出了十二件仙寶層次的法寶,作為接下來各派弟子切磋的最終獎賞。
切磋以守擂攻擂的方式進行,門人弟子不限次參加,場內也被劃分出了幾塊區域。
每次開擂以一件仙寶為彩頭,若有人能連續守擂九次,并擊敗龍宮派出的‘擂主’,就可摘走仙寶。
擂主是一些年輕幼龍,修為實力相當于正常水準的歸道境一二階煉氣士。
奪寶的難度不低,但眾仙門弟子的熱情也是十分高漲,畢竟仙寶難求。
而當擂臺開鑼,各派弟子大顯身手,場面一度頗為壯觀。
不過一個時辰,就有一名歸道初階的大宗門弟子就連贏九場,得到了直面擂主的機會,但一場鏖戰,被那名龍族少年擊退。
這時,有琴玄雅一拍矮桌,身形飛天而起,身周十二把明璃飛劍盤旋,落在了那名龍族少年身前。
“一戰。”
這天,龍宮大會上,度仙門弟子有琴玄雅驚艷四方。
她以一手卓絕的馭劍術與控火術,連奪四件仙寶,擊潰數十名煉氣士,擊傷四名龍族歸道境少年,在東勝神州自此聲名鵲起。
大戰過后,這位今后仙途注定不凡、帶著全場注目的女煉氣士,拖著疲倦的道軀,帶著渾身傷痕,背著大劍,一步步走回度仙門座位區;
拒絕幾位同門同輩的攙扶,不顧幾位師叔師伯讓她立刻調息的勸阻,路過自己的座位,繼續向后走了幾步……
低頭,俯身,那雙纖手因為法力耗損過巨而有些輕顫;
但終究,她順利的,將那四件流光溢彩的仙寶,放在那名此時已被絕大多數人遺忘的、度仙門返虛二階男弟子身前的矮桌上……
而后,她對那個抬頭看她的男弟子,露出帶著少許疲倦的笑意……
這一刻,場內眾煉氣士對有琴玄雅肅然起敬,各仙門的真仙都是感慨連連。
而李長壽,目光相當復雜,言語已然無力,起身伸手想去攙扶,但有琴玄雅念著他的病癥,立刻閃躲退開。
于是,李長壽只能對著有琴玄雅的背影深深做了個道揖,在心底又悄悄祝福了酒烏師伯……
幾百遍。
一處富麗堂皇的海底宮殿內。
在那百尺長大床上躺著的少年突然睜開雙眼,反手拉住了一旁跪坐著、正為他剝葡萄皮的侍女。
“我輸了嗎?輸了嗎?”
“您、殿下您不用掛念,您贏了這一場……”
“什么?怎么會!我明明……噗!”
“二太子!二太子!
快來人吶!殿下又昏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