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神道友……唉。”
李長壽看著眼前這位身著淡黃長袍的高瘦老道,兩人碰面寒暄之后,這老道已是有幾次欲言又止,并不斷嘆氣。
這感覺,倒像是李長壽已經沒救了一般……
“前輩這是怎么了?”
李長壽關切地問著:“可是因龍族之事而發愁?”
黃龍真人又嘆了口氣,坐在側旁許久無言。
一時間,李長壽也是被這位前輩高人搞的七上八下,不知到底是出了什么大事。
如今道門三教之中,與自己關聯最不密切的,便是闡教。
換而言之,自己最為陌生的,也是闡教。
“海神道友……”
“唉!”
李長壽搶先一步嘆了口氣,讓黃龍真人頓時卡在了一旁。
李長壽笑道:“前輩您這是怎么了?若有事還請直言便是。
若是有什么訓示,晚輩在此都聽著。”
“不瞞海神道友,今日前來,實在是有一言難以啟齒。”
李長壽:……
那就不啟齒嘛。
但黃龍真人已經開問:“道友可否為我透個底?
那西方教,到底是想將龍族化為己用,還是,想讓龍族歸順與西方二圣之下?”
聽聞此言,李長壽心底頓時起了疑惑。
是誰,對黃龍真人說了什么嗎?黃龍真人為何會有如此一問?
——將龍族化為己用,指的是讓龍族成為文凈道人這般,干臟活累活卻得不太多好處,關鍵時刻還要被扔出來背鍋。
而歸順與西方教二圣,那就代表著加入西方明面勢力,享圣人庇護,得圣人機緣。
這雖看似是一件事,實際上天差地別。
這個問題……
李長壽心底念頭輕轉,自知絕不能直接回答。
倒不是他心虛。
龍族上天這事,他做的堂堂正正、胸懷坦蕩;
促成龍族上天庭,對龍族來說也只有利好,相當于拉了龍族一把。
不然李長壽也不好意思一直拿龍族給的禮物,前后算起來,這都有上千箱的寶材、靈物了。
黃龍真人此時有此一問,應該已是聽了旁人之言,有了先入為主的概念,李長壽答什么都不穩妥。
念頭輕轉,李長壽已有對策;
他還是喜歡占據主動。
李長壽笑道:“恕晚輩多嘴,前輩何來此問?”
黃龍真人答曰:“只是心底郁結,故有此一問。”
李長壽頓時搖搖頭,站起身來,端著拂塵向前走出兩步,溫聲道:
“前輩,若我所料不錯,應是有人對你言說,西方如何如何不錯,西方教一教雙圣、注定大興,龍族跟著也能沾光得機緣,未必不能中興……
可是這般?”
“這個,”黃龍真人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老老實實點點頭。
“嗯,確實是這般。
不過這說的也是在理,貧道也覺得,西方教其實也不錯,畢竟也是兩位圣人老爺,又有十二品金蓮鎮壓教運,若是能成為龍族的歸宿……”
“哎呀呀!前輩,糊涂呀!”
黃龍真人不由有些疑惑。
糊涂?這事不是明擺著的道理嗎?怎么就糊涂了?
卻聽李長壽道:“這般所言,當真是將龍族推入火坑之中,說這話的人,要么是不知此事實情,要么就是其心可……咳,犯了迷糊。”
本來,李長壽想用‘其心可誅’四個字;
但轉念一想,能影響到黃龍真人者,大概率是闡教那邊的大佬,自己也不好直接開罵。
能少得罪人,自然是要少得罪。
從心莫剛,大道安康。
“哦?”黃龍真人忙問,“還請道友指點。”
李長壽笑道:“道友可否施展下神通,讓你我之談話不為外人所知。”
“這就用,這就用。”
黃龍真人立刻點出十數道結界,將海神廟后堂遮掩了起來,隨后便認真盯著李長壽的這具老神仙紙道人。
李長壽沉吟幾聲,言道:
“敖乙大婚,南海、東海之戰尚未落下帷幕,海中生靈殘魂尚未完全消散,龍族眾將士尸骨未寒。
這一切源于何事?
源于西方招納龍族,而龍族不愿。
龍族不愿,西方便用這般手段、這般伎倆,不惜降下劫難,殘殺如此多生靈。
西方,無義、寡德,表里不一,何以稱之為明主?又如何可作為歸宿?”
黃龍真人略微點頭,剛想開口,又聽這位海神道友說道:
“前輩剛才所言,歸順西方能得中興之機緣,此更是繆言!
西方大興,如何大興?
無外乎廣納高手、積累功德,得天道認可。
龍族若加入西方教,西方教想必會善待四海龍王、各位龍族長老,可其他龍族族人的下場如何?
無外乎,又是今日之深海妖族、海族叛軍的翻版,為西方隨意驅使,做那迫害生靈之事。
前輩想過沒有?西方為何要收服龍族?
他們還不是看上了龍族的積累,看上了龍族殘留的實力?
如此不必太長,數千年,龍族自身業障必會激增,西方能借龍族做許多事,而那西方能給龍族的丁點好處,換來的,卻是龍族族運全面崩潰!
前輩,可想過這些?”
李長壽這些‘肺腑之言’,其實只是陳述利害,并沒有什么夸大的成分。
也正因此,才顯得頗為可信;
再加上,李長壽言辭懇切、感情飽滿、富有感染力,把黃龍真人的情緒也帶動了起來……
黃龍真人此刻臉一陣紅、一陣白,既有些羞愧難當,又有些懊悔聽信了旁人之言,前來質問‘一顆紅心為龍族’的南海海神。
海神,龍族真兄弟矣!
黃龍真人站起身來,深深地做了個道揖,嘆道:
“是貧道一時糊涂,差些錯信旁人之言,還請道友勿要見怪!”
李長壽心底略微思索,決定以退為進,嘆道:
“前輩您能想明白此事就好。
說實話,晚輩也并非毫無私心。
龍族之事,關系到晚輩在天庭今后立足是否安穩,故此,晚輩才會如此上心、事事籌謀。
前輩現在可否告知晚輩,到底是誰,對前輩您說了西方還不錯這般話語?”
黃龍真人嘆道:“其實是貧道心神不安,所以去找了我們闡教之燃燈副教主,請副教主點撥一二。
萬不曾想到,燃燈副教主竟!”
李長壽:……
怪不得,原來是這位燃燈‘古佛’。
對燃燈道人,李長壽本就沒什么好感。
在李長壽看來,封神大劫前期本沒那么多事,闡教用的是‘收徒擋災’的策略,截教人多隨便選一批去應劫,也不會傷到元氣。
但封神大戰事情越搞越大,最后將趙大爺這般人物拉下場,引動大劫全面爆發,鬧出了九曲黃河大陣與萬仙大陣……
這個過程中,除卻了申公豹這般‘道友請留步’的大劫之子反復橫跳、瘋狂操作,與燃燈道人、陸壓道人這幾人不斷煽風點火,也脫不了干系!
而封神大劫還沒結束,燃燈道人已是功成身‘退’,一并拐走了闡教十二金仙中的幾位,去了西方教繼續做副教主……
今日,燃燈對黃龍真人所說的這些話,就隱隱透露了些許信息……
‘難不成,這燃燈早已跟西方勾勾搭搭?’
李長壽沉吟幾聲,此事倒也不敢多管。
涉及到燃燈道人這種級別的算計,已是實打實的圣人博弈,他連圣人弟子都不是,豈敢參與?
李長壽嘆了口氣,為了不惹事,還主動為燃燈道人解釋了幾句:
“其實,這位副教主所見也并非全錯;
只不過這位副教主看待問題的角度,還是遠古、上古時期那般,與如今洪荒大世,已有些不匹。”
黃龍真人略微琢磨,覺得這話說得十分在理;他看著眼前這位海神的老者化身,越發的欽佩了起來。
“道友,”黃龍真人懇切地問道,“接下來該如何做,還請道友教我。
貧道既已決定出手相助同族,不管同族是否接納貧道這般好意,貧道必然是要將此事做完、做好,無愧于他們才行。”
李長壽贊道:“前輩真仁義!”
“只是血脈牽扯,因果無斷罷了。”
“前輩,”李長壽心底念頭輕轉,略微猶豫了下,還是決定,再用一用這位老實人。
他正色道:“晚輩卻也有一小事,想請前輩出手。”
“哦?”黃龍真人頓時一喜,忙問:“哪般事?貧道這就去做。”
“前輩,是這樣……”
如此如此,這般這般。
李長壽細細講述了下自己需黃龍真人所做之事,這對黃龍真人來說只是一件小事,但卻對李長壽頗為重要。
也算是,他對西方的小小警告。
三四日后,昆侖山玉虛宮中。
道門三處圣人道場中,玉虛宮應算是最好找尋的所在。
通天教主的碧游宮隱于仙島海外,非有緣者不能見;
老子的太清觀隱于九重天之上,據說是在三十三天內,除卻玄都大法師無人可去;
而玉虛宮,就在昆侖山上,隱于層層云霧之內,昆侖山上的不少煉氣士,抬頭就能看見玉虛宮的飛檐。
自然,元始天尊并不在玉虛宮中,此地也只是有圣人的玉像,元始天尊常住于三清當年的小院……
而玉虛宮內,也并沒有太多闡教成名高手,像赤精子、黃龍真人、太乙真人、玉鼎真人等等,都是有自己的洞府,也就廣成子與幾位高手鎮守此地,大家都是有事再聚在此地商議一下。
玉虛宮中,有二百多闡教煉氣士,小半聽過圣人講道,大半都是在此地掛名修行,算作闡教門人。
這日,黃龍真人駕云到了玉虛宮中,找來了十七八位關系不錯的闡教門人,在偏殿中議事……
黃龍真人直接道:“今日,貧道有所請。”
這十多門人連忙答應,讓黃龍真人但講無妨。
“是這般,”黃龍真人笑道,“近來,貧道與一位道友相交漸深,覺得這位道友性情高雅、不類常人,只可惜無太多人知曉,還對他有所誤會。
所以,貧道就想,用咱們闡教的名義,幫他正一正聲名。”
一不重要的女煉氣士笑道:“這般小事,師兄您吩咐就是了。”
“不知黃龍師伯說的那道友,到底是何方神圣?”
黃龍真人笑道:“各位同門,可聽過南海海神?”
一群人齊齊搖頭。
“這也難怪,”黃龍真人輕笑了聲,在袖中取出了一疊布帛,分別發給了他們,“各位就請按這上面寫的來言說。”
一人打開布帛,輕聲讀道:
“南海海神真高人,行善積德心慈仁。
紫霄講道他未去,巫妖亂戰無他名。
而今南海奉圣命,度化萬眾為蒼生。
天地無常道無寧,海神教中有真情!”
這人讀完,闡教眾仙輕笑了幾聲,一人還禁不住笑道:
“紫霄宮講道這都沒去,怎么聽著還是如此、如此高深莫測?”
黃龍真人正色道:“各位莫要多問,此事關系甚大。
今日開始,各位就走訪昆侖山方圓十萬里各處坊鎮、名山、洞府,將這段打油詩散出去……”
“師兄,就這么……硬散嗎?”
“大家都想想辦法,”黃龍真人笑道,“可以跟自己相熟的道友聊天,然后不經意間帶入此事。”
眾仙略做思索,大多點頭稱善。
“如此,那就有勞各位同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