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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章 一頓小酒

  “哈哈哈哈!難得看燃燈吃虧,為何老哥我道心如此舒暢!”

  “這燃燈并無厲害神通,但那盞燈確實不凡。”

  東勝神洲,一家坊鎮的酒樓中,趙公明正撫須大笑,身上的鎧甲不斷顫動。

  三人坐在這寬敞套間居中的圓桌旁,卻是三種截然不同的畫風。

  孔宣的不染塵埃、傲絕塵世,仿若混沌未開、鴻蒙未定時,于混沌海中走出的生靈,自身總有一種圣潔、淡漠之感。

  趙大爺自還是那般英武氣概,此刻因心情舒暢,嘴邊笑容不停,給人一種莫名的喜感。

  李長壽的紙道人坐在一旁,白袍白發散發著淡淡白光;

  若有人一眼看去,似乎就能了解這天庭普通權神的‘全部’,但回過神來,卻又覺得這是一片汪洋,深不可測……

  三人在此地喝酒聊天,自是用大神通遮掩了天機,免得閑談話語被人聽去。

  孔宣問道:“這燃燈莫非在道門中很不受待見?”

  “差不多,”趙公明嘖了聲,“本來,我們截教跟闡教,因為師尊與二師伯對收徒的理念不同,且早先幾位大弟子積累了些恩怨,經常會有摩擦。

  每次只要有一點小事,這燃燈就會在后面煽風點火,夸大其詞,讓我們截教吃了不少暗虧。”

  李長壽正色道:

  “燃燈這些舉動,表面來看是打壓了截教,實則卻加深了闡截之間的矛盾。

  以至于三教有人站出來,以防止中神州仙宗傾軋為由,開了一次三教源流大會,借此修復闡截之間的裂痕。

  但可惜,終究是治標不治本……

  歸根結底,始終是理念有所沖突。”

  趙公明嘆道:“很早就有人斷言,闡截之間必有一場大戰,卻又不知如何才能彌補。”

  “不是有水神嗎?”

  孔宣下巴對著李長壽輕輕抬了下,趙公明啞然失笑。

  李長壽正色道:“我也只能盡力而為,且人教本就奉行清靜無為,不得多沾因果。”

  “今天教訓了一次燃燈,闡教之內定有師兄師弟對此有些微詞,”趙公明撫須輕嘆,“就怕他們覺得,這是人截聯手,有意排擠闡教啊。

  老弟你覺得該如何處置?”

  “其實不會太嚴重,”李長壽道,“我本身就帶了諸多截教立場,這是闡教上下都知的。

  稍后我去請玄都師兄出山,去玉虛宮中拜訪廣成子師兄,此事自可化解。”

  孔宣在旁突然問:“他何時去?”

  “這要看玄都師兄自行安排……”

  “無事,我只是隨口一問。”

  孔宣淡定地回了句,而后拿起了此前看都不看一眼的仙釀,輕輕抿了一口。

  李長壽見狀,淡定的扯開了話題,問趙公明:

  “老哥不是陪人外出走動,怎得這么快就回來了?”

  聽聞此言,趙公明面色頓時有些黯淡,咧著嘴角想笑,但笑容到了一半,便化作了長長的嘆息。

  “男女之事,果真比修行麻煩千百倍,唉……”

  孔宣不由來了興致,在旁仔細聽著。

  很純粹的好奇。

  李長壽暗道一聲‘就知會如此’,表面做出皺眉凝思狀,溫聲道:“老哥這是怎了?若是有什么煩心事,不妨講出來。”

  趙公明搖搖頭,抬頭飲了一口李長壽拿出來的仙釀,靜靜無言。

  長壽小課堂:

  遇到朋友在這種情形下露出這種傷感表情,且主動先說出了一句總結的話語,其實并非是對方不想言說此事,而是開口的情緒沒有到位,想要在講述前得到更多關注。

  故作的沉默下,隱藏著如海嘯一般的傾訴欲!

  李長壽關切地問道:“老哥到底是怎么了?莫非是與金光圣母起了爭執?”

  趙公明苦笑了聲,看著面前的酒杯,言道:

  “老哥我現在也不知該如何對旁人言說,但我與金光師妹……確實不適合做道侶。

  這事傳出去,難免會影響金光師妹的清譽。

  唉——”

  孔宣道:“何必在意旁人言說?我輩生靈,修行參悟大道就是了。”

  “道友所言有些偏頗,誰都不可能做到完全不在意旁人非議。”

  李長壽在旁舉了個栗子:“假若有人傳出玄都師兄與某位仙子結成道侶的假消息……”

  “哼!”

  孔宣冷然道:“我看誰敢在背后造謠生事!定要讓他生死不能!”

  “看,就是這般,”李長壽雙手一攤,“老哥在意的,是截教上下同門會如何看待此事,與道友關心玄都師兄同理。

  不過是不同人,不同事,各自關注的程度有所不同罷了。”

  孔宣若有所思,很快就了然地點點頭,笑道:“確實是我見識淺薄了。”

  趙公明得意道:“若說為人處世之道,道門弟子無出我老弟之右者!”

  孔宣對此也是深以為然,與趙公明舉杯同飲。

  李長壽:……

  這是好話?

  行吧,起碼比精于世故、老奸巨猾好聽。

  一杯酒水下肚,趙公明打開了話匣子,將他與金光圣母外出游歷這些年發生的事詳細說來。

  按趙公明的原話來說,就是與金光師妹相處起來……氣氛總是怪怪的。

  兩人找不到合適的話題,總是依靠著金光圣母對趙公明的‘熱情’與‘主動’,才能維持表面親密的狀態。

  趙公明也嘗試過找些趣事聊天,但沒說幾句,就陷入了停頓……

  他們去了幾個大千世界游山玩水,若是遇到風景綺麗之地就小住些時日,如此走走停停,最后的結果卻是……

  “心境莫名有些疲乏。”

  趙公明撫須搖頭,“我與金光師妹嘗試過分離數月,看彼此是否有話想要傾訴,但再見面,談話時還是不免有幾分尷尬。”

  趙公明嘆了口氣,低聲道:“總覺得,跟金光師妹相處,還不如跟老弟你相處輕松愉悅。”

  李長壽默默地端起凳子,朝著側旁挪了挪,淡然道:

  “老哥請自重。”

  “嗐!我是打個比方!”趙公明笑罵幾聲。

  側旁孔宣歪了下頭,納悶道:“這是何意?又為何要自重?”

  “哈哈哈!”

  趙公明被逗得撫須大笑,簡單解釋了幾句洪荒流傳的‘純陽道人’與‘重陽道人’傳說。

  孔宣表示眼界大開,且不知如何評說。

  李長壽笑道:“老哥你此時可知,自己喜歡哪般女子了?”

  “知道了。”

  趙公明笑道:“我本身是無需道侶的,如今道心被擾動,已是注定要渡一次情劫。

  若是非要有個道侶,我希望她能有二妹的溫柔、沒有二妹的威嚴,能有三妹的聰慧,但不要有三妹的惡趣;

  她不必為我舍棄什么,我也不必為她改了心性,相談不必刻意而為,相顧一笑便有心神輕觸。

  最好修為道境與我相近,如此也能互相理解,沒話聊了還可說說大道……”

  李長壽拿著玉筷夾了兩根青菜,放在趙公明面前的盤子中,叮囑道:“別光喝酒,吃點菜,吃點菜,怎么醉成這樣了。”

  “罷了,”趙公明搖搖頭,“這般女子也確實太難找了些。”

  李長壽嘴角一撇,這般女子,截教不是有幾位……

  孔宣忍不住感慨:“劃分陰陽之后,當真太麻煩了些。”

  “但也因這般,”李長壽笑道,“修道尋真之路,也變得色彩斑斕,更有趣了些。”

  孔宣反問:“男女談情,與道何益?”

  李長壽答曰:“情之一字,應入性中,可借此穩固本我,抵擋道對心的磨滅。”

  “本我不斬,恐難真正成道。”

  “若成道便是放棄本心本性,又何必超脫?”

  李長壽也像是打開了話匣,圍繞此事侃侃而談:

  “性情若失,言行舉止皆近于道,那不過是淪為道之傀儡,何以稱之為成道?

  若有生靈問:‘我為何事而尋真成道?’

  咱們總不能回答,是為成道而去成道。

  成道,是為無所拘束,是為無物可傷,若心無私欲,何必求此?

  故,成道絕非為被道同化,非融于道之間,再不應為道所困。

  道門典籍有言,三尸為善惡本我,可本我尸非斬出來的,而是如衣物一般脫出來的。

  脫掉的是虛與偽,存留的是本與真,此方為斬三尸超脫。

  話歸此事,若心底存留一份情念、一份掛念,或許在自己即將迷失于大道之間時,能得一份回歸本性的指引。

  這終歸是好事,也絕非與修道相左。”

  “容我細細品味一番。”

  孔宣緩緩點頭,坐在那仔細思索。

  趙公明在旁沉吟幾聲,問道:

  “這是什么典籍上看來的,怎得老哥我沒看過?

  還有,老弟你突然這般正經地說起這些,老哥著實有些不習慣。”

  李長壽:……

  非要拆臺是不是!

  這不過是為了提醒孔宣,男女之事并非毫無必要,且先天混沌體修行到最后,很容易成為‘大道之使’,喪失本我。

  但若是心底有了道之外的牽掛,就能更好的抵御大道對自身的侵襲。

  簡直為兜率宮后院的某師兄操碎了心!

  李長壽突然想到了什么,滿臉嚴肅地問:“老哥,你跟金光圣母進行到哪一步了?”

  “什么步?升溫境?”趙公明有些不明所以。

  “牽手、相擁、碰唇、洞房,哪一步?”

  趙公明老臉一紅,嘀咕道:“第一步吧……偶爾。”

  “那倒不會有事,”李長壽緩緩點頭,“若你四步都走完了,又說彼此性格不合,那我當真是要去碧游宮告你一狀了。”

  趙公明罵道:“我可有那般不堪!

  對了,你與我家二妹,又走到哪一步了?”

  “發乎于情、止乎于禮,每次見面都是聊聊天、散散步,應當說剛走了……

  半步吧。”

  李長壽淡定地解釋著,把心底浮現出的涼亭畫面擦掉。

  這種私密事,自是不好對外言說,打聽別人家的就夠了。

  趙公明想了想,又問道:“那我二妹與你相處時,可會尷尬?”

  李長壽仔細回憶了下幾次相處的情形,含笑搖頭,“我們便是不說話幾個日夜,彼此也覺得頗為融洽。”

  “嗯咳,”孔宣此時已是回過神來,“若是這般,貧道有個不情之請。”

  此前已經自稱‘我’了,此時竟改口‘貧道’,這個不情之請……

  “道友請講。”

  “下次你與云霄道友相會,可否讓我在暗中觀摩?”

  孔宣也知這要求有些過分,解釋道:“這些事,我也想多了解一些。

  母親將鳳族最后的希望寄托于我身,如今我境界已是陷入困境,先天混沌寶體早已沒了助力,也該確定陰陽歸屬了。”

  李長壽一本正經地忽悠道:

  “道友可知,在種族繁衍這種事上,我們人族應可算是洪荒的行家。

  尤其是經圣母娘娘親手捏出來的第一批人族,那絕對是保存了人族快速繁衍的真意!

  人族更是天地間的主角,鳳族若是能與人族結好,氣運自會被影響……”

  孔宣不由問:“那第一批人族又能去哪里找呢?”

  “這不是巧了,”趙公明在旁一拍桌子,“我們截教就有兩……位……老弟你眼神為何如此嚇人?可是老哥說錯了什么?”

  李長壽淡然道:“還是談談該如何幫老哥你處置后續之事吧。”

  趙公明眨了下眼,不明所以。

  孔宣卻是瞇眼一笑,道一句:“若是能再見一次玄都道友就好了。”

  趙公明恍然大悟,不由尷尬撓頭;

  李長壽也是挑了挑眉,心底有了譜,今日點到即止,不再多提此事。

  如何幫趙公明解決問題,李長壽其實早就準備好了方案。

  此刻,他直接拿出了一只卷軸,開始闡述自己的想法。

  此時金光圣母也已知兩人并不適合做道侶;

  他們在金鰲島的觀賞龍寶池旁相談時,定下過約定,若互相覺得不合適就不去勉強彼此。

  ——這條后路,其實也是出自李長壽當年給火靈圣母的錦囊。

  而今趙公明與金光圣母走到了這一步,李長壽拿出了這套方案,已算是功成圓滿。

  世上哪能都是‘彼此喜歡又互相合適’的有情人,半數的感情,都是年輕時談是否喜歡,年長后看是否合適,洪荒亦然。

  有情人終成眷屬,對部分生靈而言,終究不過是一句美好祝愿。

  “只是,老弟。”

  趙公明沉吟一聲,“把分離之事如此大操大辦,是不是有些夸張了?現在也沒人知道我跟金光師妹……”

  李長壽淡定提醒:“莫忘了多寶師兄的土洞神通。”

  趙公明先是一怔,而后額頭掛滿黑線;

  一旁孔宣掐指推算一二,隨后也是禁不住笑出聲來,連說‘有趣’。

  兜率宮中,樹蔭下。

  剛將太極圖收起,看完戲準備修行一陣的某青年道者,突然皺起劍眉。

  今天的風兒,怎么又……開始喧囂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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