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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有死無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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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鄭子兵法》?”

  李富勝砸吧砸吧了嘴,雖說他是個大老粗,但也清楚“子”這個稱謂,得是多么的重。

  自己在自己姓氏后面加“子”,就如同自我介紹時:大家好,我姓張,我是個天才,你們可以叫我張天才。

  頗有種恬不知恥的感覺。

  但武人嘛,對文官是天生帶著一種對立情緒的,而且認為武人張狂本就是一種天性。

  所以,在李富勝的腦補下,所謂的《鄭子兵法》,從名稱上,就完全是一個武人絕對自信的體現,將文人那種斯文信仰全都踩在腳下的囂張!

  當真是,深得他喜歡啊!

  “好,等這一仗打完了,我也要拜讀一下。”

  鄭凡依舊有些懵比的感覺,講真,自這個世界蘇醒快一年了,文抄公的事兒,他其實真沒干多少,也就跟六皇子抖過一些金句。

  當然了,這也是因為燕國的國情和乾國大不相同,并沒有多少當文抄公的市場。

  最重要的是,平時一直沉默寡言的梁程,今兒的話,有點多啊。

  不過,這會兒也不是私下里偷偷說悄悄話的時候,先前的試探已經過去了,接下來到底該如何做,得迅速拿決定了。

  李富勝看向梁程,道:

  “你家主人可曾教過你,戰場之上,什么才是真正的取勝關鍵?”

  梁程聞言,腦海中浮現出了許多畫面。

  其實,說句不好聽的,

  李富勝以嗜屠滅部族而在荒漠上兇名昭著,

  但梁程屠過的城,比李富勝打過的仗都要多。

  這個問題,

  就如同是稚童在詢問一個老者:

  你知道人生的意義是什么么?

  答案,

  梁程心里肯定是有的,

  但今天自己出的風頭,哦不,是自家主上出的風頭,已經夠多的了,要是再把風頭出下去,就要有些過妖了。

  至于所謂的《孫子兵法》,其實就算完全照抄一份出來也沒什么大不了的,只有極為天真的人會覺得看了《孫子兵法》就會打仗。

  這就和“半部論語治天下”以及皇太極和多爾袞他們都是看《三國演義》學習打仗本領的一樣,誰信誰單純。

  日后這本兵書就算呈遞上去,應該會引起不小的波瀾,但波瀾依舊可控,在真正的宿將面前,這書也就是挺有意思總結挺精辟。

  “還請大人賜教。”梁程回答道。

  李富勝大笑一聲,道:

  “無他,兵強馬壯耳!”

  戰爭,往往會被賦予很多政治上的因素,加上經濟、文化、計謀、大勢等等這些,

  但如果拋開這些外在因素,

  只看眼前的這場遭遇戰,

  誰輸誰贏,

  靠的不就是兵強馬壯么?

  “沖陣營,列陣!”

  伴隨著李富勝一聲令下,中軍開始分割開來,有一支千人騎開始向前列陣,每個騎手的手中,都拿著一桿馬槊。

  馬槊這種武器,看起來和長矛以及西方騎士喜歡用的長槍很相似,但實際上,它更為復雜,同時,也更為貴重。

  在古代,馬槊是能當傳家寶流傳下去的,普通人根本玩兒不起,也裝備不起。

  馬槊分槊鋒與槊桿兩部分,槊鋒刃長達5060CM,遠遠長于普通的槍、矛類武器,其桿為通常使用柘木,是細柘桿浸泡油晾干后,用魚泡膠黏合而成。

  騎士策馬沖鋒時,持馬槊,等于是給馬槊帶上極為可怕的勢能,借著這股子慣性,同時搭配上騎士嫻熟的馬上功夫和使用技巧,足以化作最為剛猛的“刀鋒”,切開眼前的一切阻擋。

  騎兵對決時,它的作用非常之大,在對步兵時,它也依舊恐怖,就如同先前乾軍軍陣之中所射出的床弩弩箭一樣,一旦這千騎開始沖鋒,相當于一千支比床弩更為恐怖的利刃鋪射了過來,一根馬槊上足以掛上好幾個串糖葫蘆。

  當然,這種一次沖鋒之后,馬槊就得暫時放棄,騎士得拔出近身的馬刀繼續廝殺。

  “不管對面的乾將在耍什么花招,在做什么打算,有什么心思,都不用去管。

  我鎮北軍鐵蹄所踏之路,俱為塵土!”

  李富勝這話說得很豪氣。

  是的,不管對面乾軍將領在用什么計策,老子直接將你品字陣形中最為堅固的那一塊給沖掉,讓你的計策都見鬼去吧!

  計策再多,再智珠在握,在絕對實力面前,都會顯得極為蒼白和可笑。

  絕對實力是什么?

  先前六千鐵騎攔路,就能迫使對方將領在坐擁三萬大軍的局面下原地布陣不敢妄動。

  李富勝伸手,自有一側的親兵親自將一桿馬槊舉過來。

  李富勝左手持槊,

  他沒問鄭凡,因為他清楚,鄭凡這種人才,不適合去在戰場上出什么意外,至少,不適合去第一波沖陣。

  他問的是梁程,他問道:

  “可敢與我同去!”

  梁程沒有回答,而是主動策馬向前,那股子傲氣,宛若天生。

  李富勝眼里冒出了精光,忍不住對鄭凡道:

  “鄭守備,此人可否交予我?”

  鄭凡只是笑笑,沒說話。

  我倒是想給,但人家可不會跟你走。

  李富勝也只是開開玩笑罷了,這種家將,一般不會改換門庭的,最為講究的,就是“忠誠”二字。

  在李富勝的示意下,一名親兵將自己的馬槊遞給了梁程,梁程將其提起。

  李富勝策馬上前,來到了那千騎的前方。

  看樣子,他是打算親自沖陣。

  但沒人敢去阻攔他,沒人去說什么將軍您身份貴重還要指揮大軍不能輕易涉險云云。

  這就是李富勝的風格,他喜歡殺戮,喜歡聽敵人的慘叫,喜歡他們的鮮血濺灑在自己身上的溫度。

  哪怕如今已然是總兵官,但他依舊喜歡沖殺在第一線。

  鄭凡左看看右看看,

  李富勝上前了,梁程也上前了,

  旁邊還有一名親兵也在看著鄭凡。

  似乎只等鄭凡示意,他就會將自己手中的馬槊遞給鄭凡。

  先前,三人的對話,周圍親兵也都聽到了,雖不明但覺厲。

  但鄭凡在掃了他一眼后,就迅速地挪開了視線,開始眺望遠方,在觀察著遠方的云。

  你讓鄭守備騎著馬順勢砍砍人,這沒什么問題,八品武夫的實力外加這半年來磨礪出來的馬術,足以實現。

  但馬槊這玩意兒,鄭守備沒玩兒過啊,也沒練過。

  當然,最重要的還是因為,這是要去沖陣啊!

  看著前方乾軍密集得如同刺猬一般的陣形,

  這要是一頭扎進去,

  人想沒,真的也就是一瞬間的事兒。

  鄭守備怕死,認慫。

  他是得為其他魔王們負責,得為了他們好好地活下去。

  這就讓身邊那名親兵都有些尷尬,想直接問,又不好意思,最終,只能自己硬著頭皮策馬上前,補入了沖陣營的位置。

  “鎮北軍!”

  李富勝發出一聲大喝。

  “虎!”

  下一刻,其身后的千騎一起將手中的馬槊垂立在了地上,發出整齊的鏗鏘之音。

  不用傳令兵了,因為這早就是演練過無數遍的東西。

  當自家總兵打算親自率領破陣營沖鋒時,其余各部該如何配合,大家都心知肚明。

  蠻族是最好的陪練,一切的一切,他們早就在荒漠上實戰過不知多少次。

  也因此,

  下一刻,

  一個一個地游擊將軍開始指揮自己的麾下開始調整位置,一道道軍令開始下放。

  這一來說明了李富勝性格上的“魯莽”,這種帶隊沖陣的事兒,真的沒少干;

  二來,則意味著就算李富勝嘎屁戰死了,他的部下也不會陷入群龍無首的狀態,因為他們已經習慣了群龍無首。

  一時間,

  除了李富勝所在的這一千持馬槊的沖陣營巋然不動以外,

  整個外圍戰場的近兩萬鎮北軍鐵騎都開始了運動,乾軍軍陣之外,塵土飛揚,馬蹄陣陣,當真有一種山雨欲來的磅礴氣勢!

  鄭凡能夠看見最前方的那些乾兵臉上掛著的緊張神情,同時,將自己的手默默地放在馬刀上。

  另一只手,放在了胸口位置,感受了一下魔丸的存在。

  雖說自己不用去沖陣,但想來自己隨后也會跟著一起沖鋒的。

  呼……

  看著四周鎮北軍士卒臉上流露出的那種渴望神情,

  鄭凡發現自己就像是一只哈士奇混入了一大群野狼之中,

  平時還能混混,也看不出什么明顯的區別,

  關鍵時刻,就真的露怯了。

  一陣風吹過這里,將先前才被揚起的沙塵鼓動得更為夸張,但兩萬鎮北軍騎士,已然在極快的時間里完成了準備。

  不算李富勝親領的沖陣營的話,總共七塊騎兵方陣,依舊是原本負責截后的兩個游擊將軍負責后方,而在東西兩側,也是各有一個方陣。

  而在沖陣營兩側,也是各有一個方陣,在沖陣營后面,也就是鄭凡所在位置,也有一個方陣。

  待得風開始漸漸平息后,

  戰場的氛圍卻開始安靜下來,哪怕是騎士胯下的戰馬也只是默默地刨動幾下蹄子,不敢再有過多的動靜。

  只是,這種安靜,所帶來的壓迫感,卻是之前的數倍!

  李富勝舉起手中的馬槊,

  一聲長嘯從李富勝口中發出,

  “虎!”

  “虎!”

  “虎!”

  李富勝身后這一千沖陣營開始以一種節奏將自己手中懸著的馬槊底端整齊地砸在地面的凍土上。

  “虎!”

  “虎!”

  “虎!”

  隨即,是兩側的騎兵方陣開始用兵刃敲擊自己的甲胄,將這種節奏傳遞了下去。

  乾軍東西方向的兩個軍陣也受到感染,開始做出同樣的動作,

  到最后,

  像是玩墨西哥人浪一樣,

  后方負責截斷后路的兩個軍陣也發出了相似的呼喝聲。

  撇開先前沖擊滁州城的城門直接奪城而入不談的話,

  眼下,

  才是鎮北軍南下進入乾國國境上的第一戰!

  當世第一騎兵軍團,他們的榮耀,他們的恐怖,他們的風采,將第一次呈現在這塊屬于鄰國的土地上,呈現到乾國士卒眼前。

  這一幕,

  他們已等待百年!

  終于,

  風為起而沙塵揚,

  騎兵動了!

  “東成兄,剛剛那幾弩射得真叫過癮!”

  乾國軍陣的品字形中央核心區域,一年輕將領對著身邊騎著白馬的同樣年輕將領說道。

  先說話的年輕將領叫鐘茂,乃鐘家子弟,雖說從輩分上來看,他比鐘天朗矮一輩,他是鐘文道三弟鐘文勤的兒子,但和鐘天朗一樣,被譽為鐘家年輕一代的領軍人物。

  將門傳承和文官集團有一點很相似,雙方在培養下一代接班人時,都需要吹捧,需要造勢。

  但軍中的環境有著自己的特殊性,首先沒那個本事,你就很難扛得起大梁,麾下兵馬都不會服你。

  雖說大乾自西南土司大規模叛亂被平定之后沒有再出現第二次那種規模的亂局,但也并非是歌舞升平。

  事實上,大乾固然富有,地大物博,但大乾的農民起義可以說是此起彼伏,外加西南土司和北羌部落時不時地也來那么一下,仗,還是有的打的。

  文官被吹出虛名之后,還能去清閑衙門掛掛職,若是家里勢力運作得當,說不得還能去翰林院里待個幾年鍍鍍金。

  但只聽說過泥胎官老爺可很少聽說過泥胎武將,但凡泥胎做的,估摸著早就戰死了。

  當然了,鐘天朗作為鐘文道的兒子,自然會得到西軍上下最大的資源扶持,與之相比,鐘茂得到的扶持就要遜色太多了。

  否則,也不可能會負責接這個率領尾后人馬北上的差事。

  是個人都清楚,早早地上前線,才能早早地找到仗來打,才能揚名,才能更容易獲得功勛。

  所以鐘天朗是跟在老鐘相公身邊一起頭一批北上的,且曾雪夜入燕,連挑多座軍寨,已打出了聲名大漲乾軍威風。

  而他鐘茂,就得在后頭領八千西軍步卒順帶押運著器械以及路上被滁郡節度使強行加派的糧草一起慢悠悠地上路。

  其實,在他面前的這個年輕將領,也是和自己一樣的待遇,但對方明顯在未來的發上,會比自己更好。

  且對方先前一手的布置,也著實讓鐘茂感到佩服。

  這個年輕人,姓祖,叫祖東成。

  其父,就是祖家軍的締造者,祖竹明,人稱祖大帥。

  鐘茂清楚,此時的祖家軍,在乾國東南一帶的影響力可以說是極大,假以時日,說不得又是一個位于東南類似如今西軍的一座藩鎮!

  放在以前,可能朝堂上的諸位相公是不會允許出現這種局面的,官家肯定也不會同意,但如今燕人在北邊頻頻制造摩擦,局勢顯得無比緊張之下,文官再傻也不會在此時去打壓武將的權柄,當然了,該分化還是會分化,但不至于和當初對付刺面相公一般,先高掛起來,再尋由頭動手。

  要是祖家軍真能建藩,自己眼前的這位祖東成,必然是下一代的東南藩鎮領袖。

  “鐘兄謬贊了,其實我本不想在先前動用床弩。”祖東成嘆了口氣說道。

  鐘茂點點頭。

  兩個年輕人,雖然出身背景不同,但自幼受父輩熏陶,且本就是資質上佳,所以在軍事上,自然有著屬于自己的理解。

  鐘茂清楚,燕軍騎兵忽然的出現,本就已經使得麾下兵馬人心惶惶。再加上燕人掠陣拋射,更是給己方造成了極大的壓力,若是不以手段克制一下,讓燕人放點兒血,可能麾下兵馬的士氣,就得陷入低落,甚至可能直接出現潰散的情況。

  底牌這種東西,自然是得該藏著,越晚使用越好,只是局面如此,已然容不得猶豫了。

  鐘茂率領的這八千西軍,作為運輸部隊,自然不算西軍里的精銳。

  另外這里還有五千北河郡剛剛招募成軍的敢戰士,乃是從北河郡廂軍之中挑選出來的精壯,但大乾的廂軍歷來廢弛,人數雖然眾多,但往往起到的是在出現災亂時補入流民防止出現民變的作用。

  軍隊是拿來維穩的,但在廂軍這邊,它的維穩作用更為徹底。

  至于那近萬的上京禁軍,架勢脾氣倒是不小,但鐘茂清楚,花花架子居多罷了。

  否則,前些日子各路大軍開拔時,也不會出現號稱八十萬禁軍的上京衛戍大營,差點連十萬兵馬都沒能湊出來的笑話。

  不過,這些日子,官家連連發怒,禁軍將門被貶謫了好多個,終于使得禁軍上層人物開始慌亂了。

  另外的,就是祖家軍這七千后軍,祖家軍第一批開赴北方的是五萬大軍,祖竹明親領,到了北方后,祖竹明又調自己兒子率后軍繼續北上,攜帶著不少軍械。

  祖家軍一直有兩個傳統,一是重軍陣,二是重軍械。

  各種連弩、砲車、戰車等等,在戰場上,往往能夠給人以耳目一新的感覺。

  乾國東南一帶海匪泛濫,甚至還有海邊岸上大族和海匪勾連成勢,曾一度糜爛東南局勢,祖家軍就是在那時應運而生,十年時間,逐步使得海波平定。

  在鐘茂和祖東成身后,還站著一位銀甲年輕將領,此人名叫竇國明,竇家是開國武將勛貴,在禁軍之中影響力極大。

  這次一萬禁軍北上,就是由他率領。

  在竇國明身后兩側,左邊,站著一位長須漢子,年歲在三十左右,體格如猿,最擅那馬上功夫,姓韓,家排老五,人稱韓老五。

  右側乃一國字臉將領,年歲上比在場的諸位衙內要大上一些,但比韓五要年輕,姓樂,名煥,最擅長槍功夫。

  韓老五其實是西軍出身,不過早年間在西軍過得并不得志,甚至一度被打壓得不得不離開西軍,入了北河郡的廂軍,可以說是從野戰部隊進了預備役的感覺。

  也正是值此東風,北方三邊告急,北河郡節度使知曉廂軍到底有多廢柴,所以只能先從廂軍之中做篩選,韓老五這才得以被提拔出來,入了那位節度使大人的視線。

  甚至,也不曉得怎么滴,北河郡節度使大人好像還對其看對眼了,更是不顧文武之涇渭,將自己一女下嫁于他,所以韓老五則搖身一變,成了節度使的乘龍快婿,簡直就是樹挪死人挪活的典型。

  如今,這五千敢戰士組成的新軍,就是由他率領。

  而那位樂煥,其師承汪北山,乃汪北山義子,汪北山是一位儒帥,刺面相公黯然結局后,西南地區曾一度出現反復的征兆,他曾領欽差銜,都督西南軍政,七年時間,西南遂穩。

  如今,汪北山早已致仕,其留下的政治資源,大部分都放在了這位義子身上,任禁軍指揮使。

  可以說,這是一支完全由衙內二代組成的軍隊。

  他們從東南西北恰好地聚集在一起,然后又一起上路,硬要說這是偶然,那也太偶然了。

  只能說,值此三邊告急之契機,各家涉軍勢力都很默契地在做著一些事情,大乾以文抑武實在太久了,武人很渴望能夠將自己松綁以獲得更大的地位。

  所以,在主力部隊已經開拔入駐三邊之后,后續人馬就由這些衙內們領銜,走走停停,聚在一起,看似是湊巧,實則更像是各大軍方勢力年輕一代的碰頭會,提前聯絡聯絡感情。

  實在是刺面相公的殷鑒不遠,自那之后,武人們也開始明白抱團的重要性。

  不過,這幫衙內聚在一起后,倒是沒出現那種爭風吃醋互相不服氣的情況,都是有水平的年輕一代,都不是俗物,自然不會去做那種蠢事兒。

  禁軍軍士固然驕橫了一些,但竇國明、樂煥一起一應這次一同跟隨來的禁軍將門子弟,則顯得很是謙遜。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八十萬禁軍缺額近半不說,剩下的一半還在上京城碼頭上當勞力掙飯吃。

  說迎來送往,說交友交際,禁軍子弟自是沒得說,絕對的一等一,但要說領軍打仗,竇國明和樂煥還算有點家門或者師門傳承,其余禁軍將門子弟,則對自己的水平很有逼數。

  韓老五雖說節度使的乘龍快婿,但論身份論地位,自是比不上這幫正牌衙門。

  身份地位最高的,自是鐘家的鐘茂以及祖家的祖東成,雖說西軍勢力龐大,比新起的祖家要強盛太多,但若是鐘天朗在這里,自然無二話,地位最高,只是鐘茂畢竟是旁系子弟,所以,眾人之間隱然以祖東成為貴。

  且祖東成也確實是有本事的,十五歲就隨其父轉戰東南,在這里,已經不能說是深得家傳了,要是拋開年齡來看,已經可以稱為宿將。

  諸位衙門按照家門或者師門的意思,很湊巧地聚在了一起,然后一同北上,一路上,不光忙著聯絡感情,在這個年紀,他們心里還是有夢想有追求的。

  樂煥和韓老五馬上功夫最為了得,但論起帶兵之法,則以祖東成為最。

  甚至,一路上,諸位衙內更是將自家兵馬交給祖東成來進行訓練,大家一起學習和揣摩練兵和軍陣之術。

  祖家練兵之法聞名大乾,祖家軍起家之初,就是從祖竹明招募兵馬開始的,可沒有什么現成的果子好摘。

  不過半月功夫,諸位衙門就發現自家麾下兵馬的精氣神確實發生了不小的變化,你地位最高外加還最有本事,諸位衙內對祖東成自然極為服氣。

  這也是為何當燕軍騎兵忽然出現時,這支“聯合部隊”居然能夠迅速結陣以應對的原因所在。

  但凡騎兵對步兵,最喜歡看到的就是步兵散亂奔逃,若是先前這三萬乾軍當真失了陣仗或者出現了崩潰散亂的架勢。

  這兩部六千騎的游擊將軍是絕對會下令部下沖鋒的,六千鐵騎破三萬散亂步兵,看似雙方數量差距極大,但前者依舊有著極大的勝算。

  先前行軍時,他們并未收到燕軍騎兵已經越過三邊直入乾國腹地的消息,行軍途中,自然也就有些“流于形式”。

  畢竟你是在自家國土腹地行進,一如一個人每天從客廳去往臥室睡覺時,難不成還要左手拿水果刀右手拿著手機時刻準備撥打110?

  好在,祖東成比較敏銳,他察覺到了一種“耳目”被遮蔽的異樣,這才馬上下令向青山縣靠攏,而不是繼續向滁州城進發。

  若是沒有祖東成,可能這支成分復雜的兵馬,會在今日黃昏就自己行進到滁州城下。

  然而,當真正看見燕人的騎兵出現時,眾人還是嚇了一跳。

  三邊難不成已經破了?

  北方已經淪陷了?

  怎么這么快!

  自家叔父們又是如何了?

  好在,祖東成馬上大吼著穩定了軍心,說這是一支燕人騎兵滲透進來了,這是給咱們送軍功來了!

  六千燕軍騎兵,陣仗真的不小了,但對于這些衙內們來說,倒不算啥,畢竟燕乾百年沒有真正真刀真槍地干過了,也就是所謂的還沒有經歷過社會現實毒打的年輕人,總是帶著一種莫名其妙地自信。

  然而,等到燕軍后續騎兵陸續趕到后,大家開始發懵了。

  直娘賊,

  燕狗怎么這么多!

  饒是祖東成,心里也是有些發涼,要是此時麾下,是三萬祖家軍,他倒是有底氣靠著軍陣邊戰邊退,只要和青山城靠上去,借助著城墻,局面就能穩定下來了。

  然而,偏偏他清楚,自己麾下的祖家軍其實并沒有占多數,如今原地結陣還好,想要邊戰邊退說不得就會出現漏洞被燕人抓住,到時候直接一沖,可能就是個潰散局面!

  求援的信使,已經向四方發出了。

  當兩萬燕軍騎兵已然趕至時,大家就都明白,除了固守待援,沒有其他的法子了。

  要怪就只能怪自家叔父他們,居然能放掉兩萬燕軍騎兵南下這么遠!

  當然了,要是他們知道燕人南下的不是兩萬騎而是二十五萬騎,估計得直接嚇崩潰。

  但如今,至少,這局面被維系住了。

  “東成,你說燕人會打那邊么?”鐘茂開口問道。

  祖東成深吸一口氣,道:“會的。”

  三方品字陣,看似互相依托,但實則也有著極大的獨立性。

  正前方需要承受最大壓力的那一陣,是以祖家軍為班底,再輔以三千西軍,可以說是兵員素質和紀律最好的一部。

  而東西兩側,西側以北河敢戰士加上西軍組成,東側則完全由禁軍組成。

  先前燕人是在試探,他們在試探這三個軍陣的成色如何。

  祖東成相信燕人應該試探出來了,東側那支由禁軍組成的軍陣,在面對燕人施加的壓力時,表現也是最差的。

  這使得竇國明和樂煥二人的臉上都有些訕訕,自己麾下兵馬沒能爭臉,他們這做主將的,自然也臉上無光。

  不過,東側的軍陣內,卻隱藏著上百架戰車,這戰車并非是很久遠之前的千乘萬乘之國的那種戰車,而是其父為了對付燕人騎兵設計出來的軍械,在野戰時,可以以戰車為依托代替城墻的作用抵消阻滯住燕人騎兵的優勢。

  另外,最為優秀的弓弩手,都被祖東成安排在了禁軍所在軍陣的中央,同時,先前雖然有幾臺床弩放了箭,然而,在東側軍陣之中,還藏著近四十臺床弩!

  燕人要是真要打算吃掉自己這邊,肯定會選擇好下嘴的地方去下口,而那,正是祖東成給燕人準備的大禮。

  祖東成扭頭,看向竇國明和樂煥,開口道:

  “國明兄,煥兄,還請入陣安撫部眾,我軍騎兵一直給你們留著。”

  “喏!”

  “喏!”

  雙方沒有上下級的關系,真要論爵位,竇國明的爵位還比祖東成要高。

  但本就是聰明人在這種局面下自然不會干蠢事兒,

  類似于后世歷史小故事以及“何不食肉糜”那種的笑話,大多時候也只能當笑話看看。

  所以,在這個時候,諸位衙內,直接將祖東成奉為統帥,遵其令行事。

  不管如何,如今局面危急,他們必須要扛住,要頂下來,等待援兵或者等到燕軍撤退。

  “韓將軍,請你入騎兵中聽我號令!”

  “喏!”

  韓老五拱手行禮。

  這三萬軍隊之中,騎兵只有三千之數,而且在素質上還參差不齊,自然不可能放出去和燕人騎兵當面對沖,只能留作機動部隊。

  “都說燕人鐵騎甲天下,起初我還不信,總覺得我家二伯麾下的西山營騎兵絕對不遜燕人絲毫,但現在,親眼所見之后,我有些信了。”

  燕人軍威之壯,當真是令人咂舌。

  祖東成搖搖頭,開口道:

  “還沒開戰呢。”

  鐘茂有些好奇道:

  “東成兄不信?”

  “非也,西軍西山營,歷來是拿北羌當磨刀石練手,但燕人在荒漠邊境,可是一直和蠻族廝殺。

  蠻族和北羌相較,如何?”

  鐘茂搖頭苦笑道:

  “自是比不上的。”

  緊接著,鐘茂又道:

  “東成兄認為眼前的,是燕人鎮北軍?”

  “家父喜軍械,乾國各路兵馬甲胄包括其他諸國乃至于遙遠西方的一些軍械甲胄,家父閣樓里也有收集。

  咱們眼前的燕軍甲胄,色暗蒼樸,和燕人靖南軍甲胄之鮮亮完全不同;同時,燕人戰馬臨陣自靜,鐘兄應該比我更懂得戰馬之靈性,戰陣之上,肅殺之氣凜然,戰馬自然是能感觸得到的。”

  “的確。”

  “由此可見,咱們面前的這支燕人騎兵,大概,就是燕人最引以為傲的鎮北軍了。”

  鐘茂深吸一口氣,又緩緩地吐了出來,道:

  “別笑話我,我心里可是怕得很,真的很怕,但一聽你說是鎮北軍,我居然又有些火熱了,像是早些年剛碰了家里丫頭后出營隨軍數月不食肉味的那種燥。”

  “呵呵。”

  祖東成笑了笑。

  鐘家能數十年坐在西軍諸多將門首座的位置,自然不是平白無故只是幸運而已,從鐘茂先前的話語中就能瞧出來,鐘家子弟的血性還在的。

  “若非我大乾馬政廢弛,要是我大燕也能有足夠的騎兵。”

  以前打海匪和打西南土司或者平滅其他亂賊,其實,官軍已經夠用了。

  訓練得當,善于廝殺,士氣足夠,只要滿足這些基本條件,正常的國內戰事當真是綽綽有余。

  臨到陣前,

  清晰感受到對方騎兵給自己帶來的磅礴壓力,

  才讓人心里不得不生出一股無力感。

  騎兵,

  騎兵,

  沒有足夠的騎兵,

  這仗,

  從一開始就憋屈!

  鐘茂聞言,嘆了口氣。

  說實話,那種燕人之地適合養馬我大乾沒有養馬地,騙騙外人還可以,但對于這些自小在軍中長大且成長起來的他們來說,是不信的。

  前些年,朝廷不是沒下大力氣弄馬政,結果卻是一地雞毛。

  且退一萬步說,就算因戰馬導致騎兵數量不足,

  軍餉方面但凡足額發放,兵額不說完全沒有,一成或者一成五的樣子大家都能接受的范圍,

  那三邊至少還有六十余萬大軍,

  禁軍隨隨便便也能拉出來個三四十萬出京。

  不用動用西軍,更不用從東南調兵,敢戰士也不用招募,

  大乾隨隨便便就能百萬大軍開出,

  就算燕人鐵蹄蓋世又能如何?

  “燕人這次來勢洶洶,父親和叔伯他們那邊,想來壓力會很大。”祖東成說道。

  “東成兄,你我眼下是不是應該多想想能否扛得住燕人這一波?”

  “扛不住就扛不住,你我多想又有何用?也想不出兵馬來。”

  “東成兄果真灑脫。”

  “鐘兄日后若是有機會,大可到東南來轉轉,多看看海,確實會不一樣。”

  “怎么聽起來,東成兄是在調侃于我?”

  “都這個時候,總得嘴碎一些,要不然接下來就沒機會了。”

  “是這個道理。”

  祖東成開口道:“關西佬。”

  鐘茂則馬上回應道:“海王八。”

  “我可是憋了很久了。”

  “我也是。”

  這都是長輩們平時稱呼對方的口頭禪,總要起點綽號喊起來才覺得順口,順帶裹上一些地域歧視,再入油鍋炸一炸,才有那味兒。

  “哈哈哈哈…………”

  兩個少將主一起大笑。

  四周,原本臉上掛著緊張情緒的兵卒們,內心也因此平定了不少。

  “東成兄,燕人動了!”

  “虎!”

  “虎!”

  “虎!”

  燕人的騎兵,開始動了,四周,只聞得馬蹄陣陣,如同萬千戰鼓一同擂起,其聲如雷,其勢如風!

  “直娘賊,燕狗,你來啊,爺爺等著你吶!”

  鐘茂大吼道。

  這種恐怖氛圍的壓迫下,想要保持住平常心真的太難了,以這種方式來宣泄自己的壓力也是一種不錯的選擇。

  祖東成則策馬向前,舉起自己手中的長刀,

  喊道:

  “軍!”

  前方軍陣之中的所有祖家軍一同高呼:

  “萬勝!”

  “萬勝!”

  “萬勝!”

  祖家軍自然不可能叫祖家軍,雖然明眼人都清楚,這支軍隊就是祖家的,已經打上了深深的祖家烙印,就是朝堂上的諸位相公和官家想要將這支軍隊分化開,一時間也沒有什么辦法。

  不過,自己臨陣眾目睽睽之下,再喊“祖家軍”,那就實在是太犯忌諱了。

  這里的待遇,就和靖南侯以及鎮北侯二位侯爺過南望城時有著巨大的差別了。

  兩位侯爺可以面對數十萬燕國軍民的跪拜談笑風生,不需擔心什么帝王猜忌。

  但他們不同,

  就是老鐘相公和祖竹明,也不敢這般跋扈。

  沙塵漫漫,

  沒多久,

  一切的一切,又都恢復了平靜。

  戰場上自然不可能悄然無聲,但此時的平靜,卻讓眾人不禁緊張了起來,以至于耳邊,似乎只能聽到自己的呼吸聲。

  終于,

  燕軍動了!

  “鐘兄,你速速領五百西軍刀斧手去東陣幫他們穩住陣形,以防…………”

  忽然間,

  祖東成的話語卡殼了,

  因為他看見了燕人的主攻方向,

  居然不是禁軍所在的東側軍陣,

  而是祖家軍和西軍所組成的主陣!

  “怎么……怎么敢!”

  鐘茂也是有些錯愕,驚呼道:

  “燕人居然是要沖前陣!”

  李富勝眼內,紅色的血絲開始密布,

  他持起馬槊,

  指向前方防備最為森嚴的乾軍前陣,

  大吼道:

  “沖鋒之勢!”

  李富勝身后,上千沖陣營騎士齊聲大吼:

  “有進無退!”

  李富勝高舉馬槊,

  “破陣之志!”

  四周,

  萬千鎮北軍騎士一邊策動胯下戰馬開始了沖刺一邊高呼:

  “有死無生!”

  感謝樂壇的未來成為《》第76位盟主,感謝讀者的飄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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