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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日玉盤城還未經戰火破壞時,曾有一道地方特色的名小吃,叫煎小魚兒。
取的是望江中特產的一種小魚兒,得過油,去土腥氣,但絕不能過久了,否則鮮味兒也就丟了。
所以,當地攤販做這一道小吃時,往往是以長筷眼疾手快地下油抄碗。
鄭伯爺現在在做的,也是一樣的事情。
畢竟,他現在所面對的,是一群大楚貴族權貴。
肉食者鄙,但肉食者從不傻。
自己的所有布置,都必須在短時間內拋出然后快速見效,否則他們注定會緩過神來,到時候,自己這一趟的演出就會演變成被“甕中捉鱉”。
不能談判,不能耽擱,
求的,
就是在短時間掌握住主動。
當然,
在刀口刺入“阿銘”胸口時,鄭伯爺心里也不禁有些悵然,若是此時站在自己面前被挾持著的,是真的攝政王就好了。
那么自己以后無論是行走江湖還是軍旅廟堂之中,可能很少再會被冠以“平野伯”的稱謂,而是被稱之為——弒君者。
講真,
這個稱呼,可能會不吉利,但在格調上,是真沒得說。
此時此刻,
鄭伯爺、阿銘和四娘三人的眼神,在剎那間交匯,彼此于無聲中交流著信息。
可能是因為大家默契程度高了,再者以前瞎子在時也常常精神鎖鏈過,所以還真能互相讀懂對方眼神里的意思。
阿銘:主上,你怎么直接捅胸口?
鄭凡:難不成蹲下來特意捅你的腿?
阿銘:這個位置傷口修復起來會消耗更多的血液。
鄭凡:捅你的腿怕你待會兒跑路時不方便。
四娘:三兒怎么還沒來?
就在這時,
一聲厲嘯傳來,
緊接著,
一個人從人群上方飛踩而來。
是的,
就是那種武俠片里經常會出現的出場方式,踩著人群的肩膀直接過來。
“嗡!”
終于,
此人落地。
其身著一身墨色的長衫,眉眼之間,帶著一股濃郁的陰煞之氣。
這是一個高手,
因為在其出場后,周圍其他貴族家里的供奉們,要么低頭致意要么微微后退半步。
其實,在這個局面下,這種個體實力很強的存在,真的很是麻煩。
因為這不是兩軍交鋒,而是小型的局部沖突,外加,鄭凡這里的人數,其實是劣勢。
這也是為什么當鄭凡知道攝政王會虛脫不會參加大婚而長舒一口氣的原因所在,因為哪怕是將造劍師給排除掉了,攝政王身邊,必然還有好幾位真正的高手存在,他們,或許在千軍萬馬的對決面前,不是很顯眼,但在這種場面下,往往能改變局面。
“呵呵,屈氏屈明軒,見過大燕平野伯爺。”
此人拱手抱拳,
同時,
腳步再度向前。
鄭伯爺目光當即一瞇,瞬間明白這老狗是想要靠近距離探測攝政王之虛實。
所以,
鄭伯爺直接將攝政王胸口里的刀給抽了出來,
而后毫不猶豫地刺入攝政王的肩膀。
“噗!”
“………”阿銘。
屈明軒的腳,停住了。
他不是屈氏的供奉,他是屈氏一員,原本是旁系子弟,但因自幼顯露出極高的練武天賦,就被家族當作嫡系子弟來進行培養,現如今,他是四品武者,算是屈氏里德高望重的一位,就是屈培駱的父親屈天南,在練武時也受過他的指點,平日里,他也負責傳授屈氏年輕子弟功夫。
正因為他是屈氏的一份子,所以,在此時,他猶豫了。
他有信心在付出一點代價且不予他們糾纏的前提下沖破面前燕人的阻攔去到行臺上,
甚至有信心去將那平野伯給擒拿住,
就算出最大的意外,
他也敢拍著胸脯保證,他至少能做到和平野伯以命換命。
這里,沒算其他人的幫助,純粹是他自己一個人來進行,這是一個巔峰武者的驕傲。
其實也自然,
想當初沙拓闕石可以能在上千鎮北軍鐵騎中不斷沖撞,到最后,是力竭而死,真正的巔峰武夫,他們的體魄,確實讓人震撼。
但還是那句話,
橫的怕愣的!
鄭伯爺現在的干脆勁兒,讓這個強大武者都有些慌了。
鄭凡看著他,
喊道:
“我起于微末,草莽黔首出身,幸得我大燕陛下賞識,簡拔以高位,賜封為伯爵,今日,我只為自己心愛的女人而來;
但若是真將我逼急了,大不了在此弒君,與我心愛的女人在此殉情。
上,不負公主對我之情深;下,不負我家陛下對我之皇恩!
大可繼續向前,
弒君的是我,
而逼死君父的,
是你屈氏!”
“來,不要猶豫,殺了他,殺了他們,殺了他們!朕不怪罪你們,朕不怪罪你們!”
阿銘怒吼著。
緊接著,
阿銘似乎是入戲太深了,
甚至還自己加了一句:
“大楚,沒有被俘的皇帝,朕死后,傳朕旨意,請五弟熊廷山入郢都主持朝局!”
或許是鄭凡先前的威脅和干脆起了作用,
又或者是阿銘的自我發揮起了效果,
屈明軒不再前進,反而開始后退。
因為他的身法再快,也沒人家的刀快。
其余貴族,在此時也不敢多言語,因為今日的局面一個不好,就是攝政王駕崩,大楚再度陷入內亂之中。
同時攝政王所說的傳政于五殿下,也讓在場的不少貴族心里一凜。
這句話,再度夯實了這是真攝政王的“事實”。
因為只有攝政王,才能夠在這種局面下下達這種旨意。
然而,五殿下身處梧桐郡,他身上所擔系的,是梧桐郡本土勢力以及山越部族的利益。
也就是說,五殿下的基本盤,和在場的這些傳承已久的楚國大貴族們,并非在一路,所以,大家都是不希望給五殿下機會的。
鄭伯爺喊道:
“放我等離開,你們大楚的攝政王,我還給你們!”
沒人回應。
鄭伯爺直接下令:
“金術可,牽馬!
誰敢阻攔,攝政王就是因其而死!”
這里的馬匹真的很多,別的不說,就是先前屈培駱迎親時帶來的一百零八個白馬親從,可都是匹匹良駒。
在金術可的率領下,雪海關甲士一個個堂而皇之地跑去牽馬過來,完全無視周遭楚人的兵刃。
馬匹牽來,鄭伯爺先上馬,再從行臺上接下了公主,讓其坐在自己前面。
四娘則挾持著攝政王也坐上了一匹馬,所有人,都準備就緒。
外圍的楚國貴族們,則像是一尊尊雕塑,全程,沒人阻止,因為沒人敢。
不遠處,塵土飛揚,大概兩千多青鸞軍正軍已經趕來,在前方結陣,卻沒有沖殺過來。
鄭凡一只手摟著公主,另一只手攥著韁繩。
公主能感受到,鄭伯爺看似鎮定,實則,他的身子,很是僵硬,這是緊張的。
確實緊張,
因為生死,就在一瞬間。
這和以前率軍沖陣時不同,因為以前打仗不管前途再不測,你總歸有廝殺一波去爭取生存和勝利的機會,但在這里,一旦翻車,就注定會被傾覆。
這種走鋼絲的感覺,很刺激,但鄭伯爺覺得這次走完后,他下面應該要更加地茍了。
生活嘛,勞逸結合才健康。
“金術可,放下虎威將軍!虎威將軍待人至誠,是個好人,好人,得有好報!”
“是,伯爺!”
金術可將自己馬背上的屈培駱丟了下去。
屈培駱在地上翻滾兩圈后,直接昏迷了過去。
“諸位,山不轉水轉,日后在戰場上相見了,報出名姓,我平野伯,留你們一命,全了你們參與本伯大婚之情!
走!”
“駕!”
“駕!”
燕人策馬而去,原本已經趕來的兩千多青鸞軍正軍沒有得到來自屈氏上層的軍令,猶豫了一下,沒有選擇阻攔。
屈明軒站在原地,雙拳攥緊。
今日之事,屈氏顏面可謂掃地。
但現在還真不是擔憂屈氏自家面子的時候,因為攝政王還在燕人手上。
青鸞軍,還是出動了,皇室別苑外圍的青鸞軍先行開拔,數支千騎以上的騎兵隊伍先行追堵,同時,軍令下達到各地,要求設卡攔截。
楚人的貴族,終究還是反應過來了,做出了應對。
先前在別苑里,大家是被鄭凡直接向攝政王身上捅刀子的舉動給震懾住了,待得鄭凡一走,各路兵馬也馬上行動起來。
只不過,一開始的追捕,必然有些束手束腳,投鼠忌器。
等之后那邊的貴族們得知攝政王并未被抓走時,追捕力度肯定會迅速加大,楚人的無邊怒火必然會宣泄出來。
這里,畢竟是楚國,是楚地!
但這里頭的兩次軍令之間,必然會有一個時間差;
鄭伯爺要揚名,但肯定不想去揚身后名,所以,現在逼也裝了,人也亮了,眼下唯一的要素,就是活著回去!
鄭凡這一支人馬從皇室別苑策馬而出后,直奔周縣,周縣的北城門忽然遭人放火奪門,從里面沖出來一支兩百多騎的隊伍,雙方人馬一陣交錯后,一路向西一路向西北,分化為了兩股開始繼續疾馳。
后方追捕的大批楚人騎兵,也馬上分割成兩股,繼續追逐。
而在當晚深夜時分,
周縣內一家客棧二樓客房的窗戶被從里面推開。
鄭伯爺抬頭看著天上的月亮,伸了個懶腰。
此時的鄭伯爺早已褪去了戎裝,換做一個商賈打扮。
在鄭伯爺身后床上坐著的是熊麗箐,她正端著燭臺,引著蠟油向下滴淌。
是的,
鄭伯爺和公主,還在周縣。
四娘阿銘一路,薛三領另一路,已經分別開赴齊山和蒙山準備“逃亡”。
而他們,其實都是誘餌,鄭伯爺沒在其中。
因為逃亡之路,注定會很危險,注定會有太多太多的意外,兇險萬分。
不少電影,整個篇幅,其實都是在逃亡以及講述著逃亡途中的種種。
所以,鄭伯爺選擇反其道而行之,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他選擇先留下,讓楚人的注意力都被那兩支人馬給吸引過去,最好圍追堵截各種方式都用上,使勁折騰去吧。
此時,
看著天上的月亮,
鄭伯爺還真有種自己已經跳出三界不在五行中的感覺。
“嘶……”
公主嘴里傳來一聲低呼。
鄭伯爺轉過身,看著正在給自己滴蠟的公主,滾燙的蠟油,正滴淌在她光滑的手臂上。
好在鄭伯爺不傻,并不認為公主那端莊賢淑的外表下居然隱藏著這么重的口味。
他看見公主手臂滴蠟那個位置的標記了,那應該是傳說中只有皇室核心成員才能擁有的火鳳印記。
她正在暫時封印那道印記。
鄭伯爺就這么一直看著,看著公主將這些步驟做完。
做完后,
公主斜靠在床上,
身上有汗,
頭發散亂,
嘴唇泛紅,
衣衫不整。
鄭伯爺笑了。
公主看著鄭伯爺,問道:
“是不是感覺像是被用強了一樣?”
鄭伯爺點點頭。
公主笑了,
“剛陪你私奔出來,你就這樣對我?”
鄭伯爺聳了聳肩。
公主咬了咬嘴唇,恨恨道:“我手臂被燙得好疼,快跟我再說說遺詔的事,讓我舒服一些。”
“呵呵呵。”鄭伯爺長舒一口氣,道:“誰會給上了狗的魚兒繼續喂餌料呢?”
“所以男人都是這個樣子,得到了就不知道珍惜了?”
鄭伯爺走到床邊,坐下,搖搖頭,道:“不至于。”
公主嘆了口氣,看著自己手臂上的蠟油凝固痕跡,道:“我從未想過有一天,我居然會主動遮蔽這道印記。”
這道火鳳印記,是皇室的象征,也是大楚皇室的驕傲。
“就這樣子的話,能保險么?”
公主開口道:“應該能暫時封閉住一段時間,除非有巫正就在附近進行探查。”
“那還就是不完全保險。”
說著,
鄭凡將一塊紅色的石頭從懷中取出,丟給了公主。
“將它帶在身上,可以完全遮蔽你身上的火鳳印記氣息,就是巫正從你面前走過去,他也發現不了。”
“………”公主。
良久,
公主拿著這塊紅色石頭,側著臉,看著鄭凡,問道:
“所以,我剛剛在滴蠟的時候,你怎么不早說?”
“因為滴蠟時你臉上那略微痛苦的表情,我覺得很美,想多欣賞一會兒。”
“平野伯!”
“哎。”
“鄭總兵!”
“在。”
“鄭凡!”
“有。”
“臭男人,王八蛋!”
“呵。”
“你非得要本宮跟你的第一天晚上就后悔么?”
其實,公主還真是錯怪鄭伯爺了。
鄭伯爺一開始沒敢將魔丸直接丟過去的原因在于,他擔心魔丸會控制不住,冷不丁地飛出來給公主腦袋砸碎。
一直以來,鄭伯爺都清楚魔丸對自己的殺機;
同時更清楚,魔丸對自己身邊親密異性的殺機,更重!
誰想當我媽我殺誰!
猶豫權衡之下,見公主自己都不能保證這個方法可以完全遮蔽火鳳氣息,鄭凡才下決定將魔丸給出去。
因為根據墨菲定律反推的話,明顯是一個巫正恰好距離你很近的概率小,魔丸忽然暴起殺后媽的概率大。
所以選擇魔丸,就當是反奶一口自己吧。
另外,鄭伯爺心里也不禁埋怨,人燕國皇室一直在大力飼養繁育貔獸,楚國皇室倒好,忙著給自家核心子弟身上裝導航定位。
“那兩撥人馬,就這樣被你賣了?”公主將紅色石頭收起后問道。
“話別說得那么難聽。”
“但他們確實是在為你冒險,甚至,很多人都會為你而犧牲。”
“養兵千日用兵一時。”
“你不愧疚?”
“如果我沒活著回燕國,才是對他們付出的最大愧疚。”
況且,
鄭伯爺覺得兩路人馬,一來有范府的布置,二來那里還有預先留的蠻兵做接應,三來每一路都有魔王在帶隊,可能會有人犧牲,但應該是能回去的。
自己之所以不跟著他們一起,是想做到萬無一失。
誠然,最大的原因還是在于————鄭伯爺怕死。
“你的臉皮真厚。”
鄭伯爺回答道:“當我在你寢宮里將你抱在懷里時,你應該就知道了才是。
再說了,我們是相過親的。
民間相親,男方去女方家,也就是見個一面,女方偷偷躲在窗戶后面瞅一眼男方,再雙方父母嫁妝彩禮談攏后也就定下了。
咱們倆,見面的次數多,互相了解的,也多,不是么?”
“但父母之命呢?”
“等我帶著你回去后,會修書一封給攝政王陛下,大楚國書肯定會斥責我,但私底下攝政王陛下應該會給我送來一封親筆信,叫我賢妹婿。
你哥是皇帝,皇帝這種人啊,最現實。”
“我,現在是整個大楚的罪人了。”
“相信我,等以后我率軍進入大楚時,今日那些在場的貴族們,會匍匐在你腳下,將你當作最大的救命恩人和希望。”
公主咬著嘴唇,看著鄭凡。
別說,
這神情還挺可愛的。
鄭伯爺躺在床上,枕著自己的手臂,道:
“在這里再待兩天,然后我們就啟程回去。”
公主不言語,
少頃,
她下了床。
鄭伯爺抬起身子看著她,問道:
“干嘛去?”
“打熱水,給你洗腳。”
“哦?”
“是不是很有賢妻良母的感覺?”公主問道。
“加上‘本宮’倆字,會更有感覺。”
“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