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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三章 踏滅

  旗,是立了。

  隨后,

  靖南王攜又立新功的鄭伯爺出現在士卒面前。

  酒禁,再開一輪。

  一時間,

  萬眾歡呼!

  但實則,這次解酒禁所準備的酒,就在這兒預備著,本身就只先發了一半,一次的量,分兩次發,反而起到了更好的效果。

  隨后,鄭伯爺就回自己帥帳休息了。

  躺在毯子上,鄭伯爺睜著眼,看著帳篷上方的黑點。

  午睡太飽滿,弄得現在一點兒困意都沒有。

  老田的意思,他懂。

  旗子不倒,意味著大燕,以后還是大燕,大燕的鐵騎,以后還會繼續在黑龍旗幟的引領下去沖垮面前的任何敵人。

  但旗子在這兒,大燕國號在這兒,

  卻并不意味著以后鄭伯爺若是真想了,就做不得。

  田氏代齊,

  國號不也沒變么?

  老田要的,是一個承諾,這個承諾,真的很寬泛了。

  側過身,

  鄭伯爺頭枕枕頭,張著眼,看向帳篷口。

  阿銘坐在那兒守夜,其實王帳里面,沒必要守夜。

  但鄭伯爺也沒說讓人家一起進來躺著睡。

  “主上,睡不著?”

  “你也睡不著?”鄭伯爺反問道。

  “我認床。”

  棺材沒了,很憂傷。

  民間老人在沒死前,就會提前為自己預備壽材,預備好了后,這心里,也就踏實了,哪怕是在屋子里存放個七八年都沒用上,但每次瞅見它,都會覺得喜滋滋的。

  棺材,也是阿銘的寄托,同時,他比那些老頭老太太們,更多出了實用價值。

  “我想去乾國看看。”

  鄭伯爺說道。

  阿銘笑了,道:“應該去看看。”

  話題,就在這里中止了。

  因為自己的帳篷,距離王帳太近,強者的聽覺異于常人,你在這里說悄悄話,但人靖南王要是真想聽,也能聽得清清楚楚。

  所以,一些話,就不方便聊了。

  鄭伯爺又正躺過去,開始數羊。

  居然,

  真的睡著了。

  醒來時,發現天還是黑的。

  阿銘依舊坐在帳篷口,正拿著一把銼刀,細心地修理著自己的指甲。

  “幾時了?”鄭伯爺問道。

  “主上才睡了三個鐘頭。”阿銘回答道。

  “唉。”

  距離天亮,還要一會兒,但,是真的睡不著了。

  恰好這時,鄭凡看見一隊親衛將昨晚各部的折子送了過來。

  鄭伯爺干脆起身,洗漱一番后,來到王帳入口。

  門口的親衛見是鄭伯爺,沒有絲毫阻攔。

  進去后,鄭伯爺看見先前送來的折子,正堆放在入口處的架子上,下面,還有三張醉仙翁送的安神符。

  鄭伯爺將符紙抽出,塞入自己的靴子里。

  胸口,是絕對不能放的。

  隨即,

  鄭伯爺將折子搬起,放在自己坐的桌案上。

  再轉身,來到帥座那兒,將燭臺抬起。

  靖南王正睡在那兒,閉著眼。

  當然,鄭伯爺心里是清楚的,老田肯定能感知到自己進來了。

  鄭伯爺也沒有去幫忙將毛毯給人蓋上去,

  到時候蓋的時候老田忽然睜開眼,

  自己再和他四目相視,

  你說尷尬不尷尬?

  生活不是演電視劇,總得接點地氣不是。

  自己是武者,老田更是巔峰武者,就是將老田丟冰天雪地里躺一宿他也不會感冒,蓋你妹的毯子。

  不過,鄭伯爺還是好奇心驅使之下,多看了幾眼閉著眼的老田。

  其實吧,鄭伯爺對自己的樣貌,還是挺自信的。

  上輩子本就長得不差,就是自幼家庭環境問題,讓自己的氣質一直是個老大難,哪怕后來靠著自己的努力用漫畫賺了錢,卻又過上了完全宅男的生活。

  這輩子,練武且經歷了大場面后,氣質上這一層,一直是拿捏得穩穩的。

  再加上自己本就不錯的長相;

  否則,如果自己真是個李逵,熊麗箐會選擇自己?

  但老田……

  雖說一個男人對另一個男人的相貌評頭論足,讓人感覺很奇怪。

  但老田的樣貌,真的是沒得說。

  田氏嫡子出身,這基因,嘖嘖。

  為什么世家大族子弟容易出俊男美女?

  家庭條件在這里,世世代代家族子弟的擇偶選擇余地一直很高,一代代基因改良下來,想不俊都難。

  而氣質這方面,哎,這就別提了,一個人騎著貔貅在前,能嚇退千軍萬馬,這已經不是氣勢所可以形容的了。

  就是這一頭的白發,

  看得讓人覺得有些心疼。

  打心眼兒里,鄭伯爺一直很敬佩靖南王。

  所以,他一直覺得,老田可以不用活得這般累,似他這種人物,想帶領家族復興壯大,真不算什么難事。

  就算是和燕皇對著干,和鎮北侯對著干,哪怕一開始,燕皇有大義在手,鎮北軍三十萬鐵騎虎視眈眈,但靖南王完全可以慢慢去消磨,慢慢去對抗,甚至完全可以先退一步,再向前,不就海闊天空了?

  但,酒,得沉才越香。

  男人,也得歷事才能成熟。

  以前的鄭伯爺在靖南王自滅滿門那天,會因為惡心和惶恐夜里夢魘,現在,倒是多少能理解了。

  不是因為他做了什么事兒,才是什么人,而是因為他是什么人,所以才會做什么事兒。

  多看了幾眼的鄭伯爺馬上收回目光,回到自己的桌案前,開始批剛剛送來的折子。

  批閱一會兒,

  再揉了揉手腕,

  抬頭,

  看一看那邊睡著的人,

  然后繼續批閱。

  期間,又送來了一批折子。

  親衛進來時,見自家王爺睡著,鄭伯爺在那兒批閱,也就笑了笑,將折子送到鄭伯爺面前,小聲道;

  “伯爺您辛苦。”

  鄭伯爺搖搖頭,指了指剛剛批好了的,道:

  “發出去。”

  “是,伯爺。”

  這一次,不用等給老田醒了再看了。

  不知不覺,外面天亮了。

  田無鏡緩緩地從床榻上坐起身,很顯然,他沒有對鄭凡出現在自己王帳里有任何的意外。

  鄭伯爺手頭,還有不少折子沒批好,但還是主動起身,去端起角落架子上放著的面盆和毛巾,準備出去打水。

  打水時,在外頭遇到了阿銘。

  阿銘當真是熬夜冠軍,居然還沒睡。

  對于他而言,有血喝,壓根不需要睡眠,且現在一躺下去,就會想到自己被毀掉的棺材,當即愁上心頭。

  “主上在王帳里面這么久,是在做什么?”

  “批折子。”

  “靖南王呢?”

  “在睡覺。”

  “哦。”

  “哦。”

  鄭伯爺倒了些熱水,端了進去,放在了靖南王面前。

  “吩咐進早食吧。”田無鏡說道。

  “好。”

  沒多久,早食進來了。

  早食還算豐盛,是羊湯加餅子。

  羊,是鄭伯爺來這里時帶著一起來的。

  二人一起用過了早食,田無鏡看了看鄭伯爺的桌案,問道;

  “還有多少?”

  “沒多少了。”

  “待會兒還有,一起批了。”

  “好。”

  鄭伯爺又開始了枯燥地批閱工作。

  這或許,是戰爭的另一面。

  在拋頭顱灑熱血之外,還有這般枯燥的案牘堆砌。

  但該看的,還是得看,該做的,還是得做,鄭伯爺把這個當作一次修煉。

  很多時候,事情可以下放給魔王們去做,比如四娘和瞎子,他們來做這個工作那是絕對的得心應手。

  但自己這個當主上的,必須得會。

  就如同歷代皇子,在成年后,若是皇帝老子還沒嗝屁,多半會安排他們去各部觀風,提前積累工作經驗,這是皇子的正常養成模式。

  由此可見,就是當皇帝,也是需要極高的職業素養和基礎準備的。

  新一批的折子,又送來了。

  鄭伯爺只是對送折子進來的親衛點點頭,頭也不抬地繼續工作。

  靖南王在帥座上坐了一會兒,后來又走到下面,站在沙盤一側,注目良久。

  王帳內的氛圍,分工明確,且極為和諧。

  終于,等到快中午時,鄭伯爺終于將所有折子都批閱好,讓外面親衛進來搬走發出去。

  明天如果繼續這樣的話,鄭伯爺覺得自己的效率,還會更高一些。

  批閱完后,

  鄭伯爺抬起頭,

  閉著眼,

  深呼吸。

  手腕,很疼,因為他真的已經很久沒寫這么久的字了。

  如果老田的字像李富勝那般,是潦草的狗爬體,那自己也能輕松寫意一些,可偏偏自己前幾日看老田批折子時,那字寫得………是真的好。

  有這個壓力在前,鄭伯爺就不得不認真對待。

  這一世,他平日里除了練刀,也會練字的,畢竟腦子里有那么多的詩文可以抄,現在不抄,是懶得抄和不屑去抄,畢竟出生地在燕國不是乾國。

  但怎么說呢,

  日后要是用得上,

  或者想去乾國旅游什么的,寫詩詞騙花魁時要是字上不得臺面,未免太丟份兒了。

  雖說鄭伯爺和魔王們一致認為,抄詩詞騙名聲和騙得自薦枕席,顯得很低端;

  但鄭伯爺覺得,日后要是有機會,還是得把這個程序走一遍,不能留下遺憾不是。

  批閱完這些折子后,腦子里,似乎浮現出了一種清晰的脈絡。

  后方的后勤支撐,各路軍寨的情況,各路兵馬的狀態,由細微編織成面,讓自己的腦海中,有了一個極為清晰的認知和可循的脈絡。

  數十萬大軍該如何調控,

  就該這般來。

  還在盯著沙盤看的靖南王開口道;

  “再給年堯寫封勸降信。”

  “好的,王爺。”

  鄭伯爺攤開紙,落筆前,卻停住了,問道:“王爺,是以您的名義寫?”

  “寫你的。”

  鄭伯爺點點頭,

  既然是以自己的名義寫,就能隨意發揮了。

  且年堯是家奴出身,雖然是王府里的家奴,但想來文化程度,不,至少是文化修養上,應該不會太高,所以,自己可以全程寫大白話。

  鄭伯爺一開始的腹稿是想對年堯普及一下“眾生平等”的普世價值觀。

  但一想這個,有點太硬了,用年堯奴才的身份來挑撥他和楚國的關系,太過于套路化。

  最后,

  鄭伯爺干脆以遠方朋友的名義,向年堯寫了封信:

  親愛的年……

  鄭伯爺深吸一口氣,換了一張紙。

  見字如晤……

  鄭伯爺又換了一張紙。

  混賬東西你不是自以為龜殼很硬么,我已經給你敲碎這么多了!

  滿意了。

  接下來,鄭伯爺就寫了寫燕國的一些風景名勝加小吃,又探尋了一下楚國那邊的名勝和小吃。

  寫完,收工。

  “王爺,信寫好了。”

  “命人發出去。”

  顯然,靖南王沒打算看。

  “是,王爺。”

  “鄭凡,你過來。”

  鄭伯爺走到沙盤邊。

  田無鏡張開手,鄭凡的蠻刀出鞘,落入其手中。

  刀口指了指沙盤上的蒙山東側,

  “若是一切順利,你當從這里入楚,然后自這里,入渭河,若是未遭楚軍阻攔,可沿著渭河一路向東,直接坐船到達荊城。

  這是天佑大燕,一切順利的情況。”

  “額,王爺,從這兒進蒙山,入楚地,我倒是能理解,若是望江那邊破口導致江水改道注入支流,也確實可以做到。

  但這條支流,能入渭河?”

  雖說楚國境內水系發達,但也不至于那么發達,最重要的是,光是有河有水可不行,河道還得足夠水師的船通行。

  這一次大燕水師載兵而入,為了多載一些兵,是不會在船上托運戰馬的,戰馬其實比人,更占地方,且長途運輸,又在船上,戰馬嬌貴,運到目的地能下船就作戰的,可能就不到三成,甚至更低,所以極不劃算。

  按照鄭凡的估計,自己大概能調兩萬兵過去。

  自己本部抽一部分,宮望、公孫志部抽一部分,大家湊一湊,兩萬兵還是能湊出來的。

  雖然經歷了東山堡和央山寨一戰,自己這邊以及宮望公孫志那邊都損失很大,但這種遠程奔襲惡戰,你帶新兵過去這不是扯淡么。

  好在,靖南王已經答應讓自己去挑選新兵員了。

  這一戰,只要能打成,楚國上谷郡將入燕土,鎮南關也將進入自己勢力范圍,到時候楚人精銳盡喪,無力北伐,自己就有充足的時間消化地盤訓練新兵夯實實力了。

  田無鏡的刀口,劃在了鄭伯爺先前所指的位置,

  “這里,會有一道運河,直通渭河。”

  “楚人這么貼心?”鄭伯爺感到一些詫異。

  “永平元年,范家就以開發蒙山齊山為名義,建議屈氏開鑿一條可通向渭河的運河,屈氏同意了。”

  “也就是說,這條河段,在三年前就已經開始修建了?”

  “對。”

  “是,王爺您吩咐范家………”

  “范正文這個人,比你預想到的,更不簡單。另外,年初時因為你搶走了公主,導致楚國和梁國發生了摩擦,范家承擔了向那一側運輸軍需補給之任,所以,那條運河,加速了修建和拓寬,現在應該已經完工了。”

  三年前,是剛剛開晉,那時候,司徒家,還在。

  鎮南關,還在司徒家掌握之中,野人之亂,還未發生。

  而那時,靖南王就已經謀劃伐楚事宜。

  似乎是看穿了鄭凡的心思,靖南王開口道:

  “本王當初想的,只是可以多一條入楚的門路罷了,誰成想,兩國局面,會變成如今這般。”

  世事難料,

  誰知道司徒雷這位成名已久的國主,大成國開國皇帝,會在自己兩個哥哥的反叛下在雪原連輸幾場呢;

  誰又能想到野人在擁有野人王之后,會迅速崛起到那般恐怖的地步呢?

  “那也是王爺您有先見之明,提前布置好了。”

  若是能一路坐著船,就這般抵達荊城,那不要太美好。

  免去了長途奔襲中的士卒疲憊不說,速度,也能更快,且更能打楚人一個出其不意。

  中途,范家應該會真正意義上“毀家紓難”來幫助燕人了,范正文等這一刻,應該已經很久了。

  其實,

  范正文和年堯,有著很多相似的地方。

  二人都是奴才出身,

  范家做得那般大,富甲一方,卻依舊是屈氏的奴才;

  年堯身為楚國大將軍,屢立戰功,但在貴人面前,依舊得自稱奴才。

  如果年堯,能夠像范正文那般,那該多好。

  只要他愿意,大燕入楚之后,大可將大半個楚國賜給他年堯,讓他年堯當一個大楚國主,只需要名義上臣服大燕即可。

  因為,比起伐楚,大燕君臣更想打的,其實是乾國。

  “荊城,你只要拿下荊城,焚掉楚人糧草輜重,再卡住渭河這一段,只需應付來自渭河以南的增援楚軍,至于鎮南關一帶的數十萬楚軍………”

  “嗡!”

  靖南王將刀,直接刺入沙盤中鎮南關上面。

  “出來一路,本王就滅一路。

  本王要率我大燕鐵騎,

  讓這上谷郡,

  成為數十萬楚軍的墳場!”

  這番話,聽得鄭伯爺熱血澎湃。

  荊城一旦被自己拿下,那年堯和他的大楚邊軍們,想不出來也難了,因為不出來,就會被困死餓死。

  而一旦楚人離開了城墻軍寨,將品嘗到大燕騎兵野戰無雙的恐怖。

  田無鏡抬手,

  刺入沙盤的蠻刀懸浮至其手中。

  田無鏡將蠻刀遞向了鄭凡,在鄭凡接刀時,

  他開口道;

  “這一戰,本王要打掉他楚人的元氣,讓其二十年內,無力再行北伐。

  到時候,

  你守鎮南關時,也能輕松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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