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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魔王……游戲

  鄭凡站起身,

  其余魔王們也隨之站起。

  大家都站著,沒人說話。

  主上的目光,緩緩地從所有魔王身上一一注視過去。

  四娘,自己的妻子,在自己心里,她永遠嫵媚,那種從御姐到同輩再到嬌妻的心理變遷,一般的男人,還真沒辦法像自己一樣有機會體會到。

  歲月在她身上,似乎早就定格。

  瞎子,依舊是那個模樣,精致生活細節的追求上,和自己永遠步調一致,或許這些年來最明顯的改變,就是他左手指甲上,長年累月剝橘子,被浸染上了些許暗黃。

  樊力還是那么憨厚,

  三兒的下面還是那么長,

  阿銘依舊保持著高貴的慵懶,梁程永遠冰冷的沉默;

  連懷中那顆紅色石頭,和最開始時比,也就換了個顏色。

  的確,

  以魔王們的“人生”長度與厚度來看,不到二十年的時間,你想去改變他們對世界的認知個人的習慣以及他們的審美,近乎是不可能的事。

  他們都曾在屬于“自己”的人生里,經歷過真正的波瀾壯闊。

  打從這個世界醒來到現在,無非就是打了個盹兒。

  打個盹兒的時間而已,擱正常人身上你想讓他就此“大徹大悟”“洗心革面”,也不現實。

  不過,

  改變不了他們與世界,

  至少,

  自己改變了他們與自己。

  還記得在虎頭城客棧客房內剛蘇醒時的情景,自己小心翼翼地看著這嶄新的世界,同時,更小心翼翼地看著他們。

  他們彼時看自己是個什么心態,其實自己心里一直很清楚。

  否則,

  對兒子年少時所表露出的桀驁與頑皮,

  自己又怎么可能這般淡定?

  怎么說,都是過來人,一樣的事情,他早經歷過了。

  四娘就像是一杯酒,酒從來沒變,并不意味著酒的味道,就不會變,因為品酒的人,他的心境不同了。

  從最早時的畏懼與好奇,有色心沒色膽,戰戰兢兢地被人家伸手牽引;

  到之后的琴瑟相合,

  再到有了兒子后,看著她面對兒子時偶爾會顯露出的無措與窘迫,只覺得一切,都是那么的可愛。

  瞎子呢,從最早時自己安排好一切,至多走個表面流程讓自己過一眼;

  到主動地需要和自己商量,再到知道自己的底線與好惡后,不該問的不該做的,就自動略去。

  樊力的肩膀上,習慣坐著一個女子;

  三兒那躁動不安的甩棍兒,也找到了盛放的器物;

  阿銘變得越來越嘮叨,總是想著要找人喝酒品酒;

  梁程時不時地,也在讓自己去盡量微笑,哪怕笑得很勉強,可作為一頭大僵尸,想要以“笑”來表露某種情緒,本就是很讓人驚愕的一件事。

  就是自己懷里的這個“親”兒子,

  在親自帶了兩次娃后,

  也被打磨去了不少戾氣,偶爾也會流露出當“哥哥”或者“姐姐”的成熟姿態。

  千言萬語,在他們面前,似乎都變得累贅。

  但該說的話,還是得說,人生需要儀式感,否則就難免過于空蕩。

  “我,鄭凡,感謝你們,沒你們的陪伴與保護,我不可能在這個世界見到這么多的風景,甚至,我幾乎不可能活到現在。

  我一直說,

  這一世,是賺來的。

  是你們,

  給我賺來的。”

  瞎子笑了笑,

  “主上,您說這話就太見外了。

  您在看風景時,我們一個個的,也沒閑著啊?

  再者,

  您自己,本就是我們眼里最大的一道風景。”

  長年累月的相處,彼此之間,早就再熟悉不過,這梯子拿放的技術,更是早就爐火純青。

鄭凡伸手,拍了拍自己腰間的刀鞘  “當年在虎頭城的客棧里,我剛醒來時,你們圍坐一桌,問了我一個問題。

  問我這輩子,是想當一個富家翁,娶妻生子,安穩地過下去;

  還是想要在這個陌生的世界里,搞一些事情。

  我選擇的是后者,

  并非是怕選擇前者,你們會不滿意從而把我給……砍了。”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魔王們都笑了,

  樊力也笑了,

  只不過笑著笑著,樊力忽然發現所有人包括主上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后,

  “……”樊力。

  “這些年,一步步走來,我們所擁有的東西,越來越多了,按理說,我們身上的羈絆,也越來越沉重了。

  都說,

  這人到中年,身不由己,似乎就不再是為自己而活的了。

  我也捫心自問了一下,

  我覺得我可以。

  然后我就想當然地想代入一下你們,

  然后我發現我錯了,

  呵呵,

  連我都可以,

  你們怎么可能不行?

  明明我才是那個最事兒逼,最矯情,最麻煩也是最拖后腿的那個才是。

  所以,

  我把你們帶來了。

  所以,

  你們跟著我一起來了。

  瞎子,你媳婦兒……”

  瞎子說道,“我們一直相敬如賓。”

  “三兒,你媳婦兒……”

  “我們一直如膠似漆。”

  “阿程。”

  “大仗反正已經打完了。”

  “阿銘。”

  “酒窖里的鑰匙,我給了卡希爾。”

  鄭凡低頭,看向懷中的魔丸。

  “桀桀……桀桀……他們……都……長大了……”

  鄭凡再看向站在自己身側的四娘,

  “媳婦兒。”

  “主上,都喊人家這么多年媳婦兒了,還用得著說什么?”

瞎子開口道  “主上,我們該放下的,要么放下了,要么,從一開始就看得很開,主上不用擔心我們,永遠不用擔心,我們會跟不上主上您的步伐。”

  鄭凡很嚴肅地點了點頭。

  他現在連帶兵打仗,都很少去陣前做訓話與動員了,

  可偏偏今日的這一次,

  省不得。

  得說好,

  得講好,

  得安好;

  并非是因為前方“請君入甕”的敵人,有多強大。

  雖然他們的確很強大,尋常難得一見的三品高手,在前頭那群人里,反而是入門的最低門檻。

  但這些,是次要的,不,是連放到桌上去談論甚至是正眼瞧的資格,都沒有。

  魔王,

  永遠是魔王,

  他們的主上,

  則一步步地“成熟”。

鄭凡將手,放在烏崖刀把上,緩緩道  “這輩子,我鄭凡最看重的,就是自己的家人。

  我的家人,就是我的底線。

  而我的女兒,

  則是我的逆鱗!

  什么是逆鱗?

  逆鱗就是你敢碰,

  我豁出去一切,

  把你往死里干!

  什么王權富貴,

  什么錦繡江山,

  就算是咱現在,家里真有王位可以繼承了,我也不在乎。

  不需要從長計議了,也不用徐徐圖之。

  既然他們擺下了場子,

  給了我,

  給了我們這一次機會。

  那就讓他們睜大眼,

  好好看看,

  他們頭頂上那高高在上的天,在咱們眼里,到底是多么的一文不值!

  他們自己,也覺得是天之下的第一人,做夢都想將那江山萬民天下風云一手掌握操控。

  那我們今日就讓他們知道,

  到底誰,

  才是真正的螻蟻!”

  “嗡!”

  烏崖出鞘。

  鄭凡斜舉著刀,開始向前走。

  魔王們,緊隨其后。

  四娘手里纏繞著絲線,薛三手里把玩著匕首,瞎子掌心盤著橘子,阿銘摩挲著指甲,梁程磨了磨牙;

  樊力舉起自己的雙斧,

  走在最后頭的他,

大喊了一聲  “烏拉!”

  這哪里像是大燕的攝政王和王府尊貴神秘先生們的姿態,

  若有旁人在這里,估摸著打死都不會相信他們麾下,有百萬大軍可以一令調動。

  因為,

  這分明就是城鎮上茬架的混混兒,江湖上賣命拿銀子的拖刀客;

  山頭上,

  兩個女人依舊站著。

  “來了。”

  “是的,來了。”

  “還是有些不真實,還以為會有其他后手,竟然真的就這般莽撞地過來了。”

  “哪里可能還有其他后手,除了你之外,還有八名大煉氣士可是一直盯著呢。”

  “傳信吧,準備接客。”

  “哦,終于要來了么?”

  黃郎略顯緊張與激動的搓著手。

  “是的,主上,他們來了,氣勢很足呢。”

黃郎摸了摸腦袋,問道  “山谷后頭,第一批,是誰?”

  “是徐剛、徐淮與徐海三兄弟,按理說,他們是燕人,又是仨武夫,所以他們本就要求站在第一線,想要會一會這大燕的攝政王。”

黃郎有些擔心地問道  “會不會出什么岔子?”

  “主上是擔心他們是燕人,所以會,網開一面?”

  “是。”

  “請主上放心,凡是選擇入門的人,早就摒棄了自己在俗世的身份。這仨兄弟,雖然同姓,卻并非一家,而是后來結拜,挑了個順眼的姓氏,共同姓徐。

  其中老大徐剛,當年還曾被燕國通緝追殺過。

  再者,

  到如今這個地步了,

  我們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黃郎看著酒翁,

  微微低了低頭,

  “記得酒翁您,是楚人把?”

  “是。”酒翁隨即笑道,“所以,屬下對主上身邊的這位陛下,可一直很客氣呢,但,也就僅此而已了。”

  黃郎則道“那是因為,如今大楚國勢衰弱,所以酒翁您,有些瞧不起咱們這位陛下,可大燕呢?”

  “不可能。”酒翁篤定道,“徐剛與燕國姬家,有仇。”

  楚皇忽然開口“再大的仇,一躺百年,又算得了什么?”

  聽到這話,酒翁的神情有些變化。

  楚皇又看向黃郎,道“這幫人,除了實力各個強大,但組合起來,還真是一群……不,是比烏合之眾,還不如啊。”

  對面來的,是燕國的攝政王;

  這位近乎是一人打下大半個諸夏,造就大燕如今一統之勢的王爺,可卻讓三個燕人出身的黑袍武夫做第一防線。

  這就相當于是兩軍對弈,你竟然用投誠的偽軍,去打前鋒。

  黃郎有些尷尬道“陛下您這話不該對我說,他們敬我一點兒呢,喊我一聲主上,但我啊,可從來都不敢以主上自居啊。

  您也錯怪了酒翁,

  這幫人,各個心高氣傲,若非是為了那預言為了那將來,他們根本就不可能聚集在一起。

  眼下只不過是強行因一個很大的利益,硬生生地湊成一窩罷了。

  真想誰指揮誰,誰又能指揮得動誰?

  有強有弱不假,

  可各個惜命惜壽,他強的,也不敢為了壓制住其他人而大動干戈,虧本買賣,劃不著。

  人家姑娘是一白遮百丑,

  這群人,

  哦不,

  這群大仙兒,

  得虧是各個實力強大,唉,也就只剩下個實力強大了。”

酒翁聽到這話,有些尷尬,但也沒生氣,不過還是道  “請主上放心,那邊的情況,這邊都盯著的,屬下是不信那仨兄弟,會真的在這會兒反水,真要反,他們早就反了。

  屬下再招呼一批人去……”

  “不必了。”楚皇開口道,“我那妹婿既然人都來了,就不會轉頭就走的。”

  此時,懸浮在高臺旁邊的老嫗,則繼續主持著面前的光幕,

  “哪里用得著這般瞎操心喲,徐家三兄弟,三個三品武夫巔峰。

  再配合這四方大陣的壓制,

  解決一個臭棋簍子歪三品的王爺,帶六七個四品的隨從,也是輕松得很。

  就是不曉得,其他那些人,會不會手癢癢。”

  酒翁回應道“哪里會手癢,自打醒來后,咱們這幫人,是多呼吸一口都覺得是罪過哦。”

  “也是,所以才給那徐家三兄弟搶了個頭籌吧,不過他們也不虧,說不得等日后乾坤再定了,是靠貢獻分功德呢?

  運氣好的話,這老天爺怕是也得對這仨更網開一面一些。”

  “錢婆子你要是早點說這話,怕是那些個早就坐不住了。”

  “我也就是這么隨口一說。

  瞧著瞧著,

  來了,來了,

  哈哈哈,

  正往咱這兒走來呢,

  這派頭這氣勢,哪里瞧出來是個殺伐果斷的王爺。

  可惜了,多好的一個女兒奴王爺,得是多少女子閨房所思的大好郎君喲。”

  “錢婆子你春心動了?”酒翁調侃道。

  老嫗“呵呵呵”一陣長笑,隨即,目光一凝,

  “這仨兄弟,竟真的要搞事!”

  山谷中間,

  徐剛站在那里,在他身后,才是大陣。

  可以清晰的看見,在徐剛身后,幾乎就是一線之隔,還有兩尊偉岸的身影,站在陰影之中。

  徐剛身上,是很古樸傳統的燕人打扮,頭發扎著簡單的發式,身上穿著的是燕人最喜歡抵御沙子的黑色長袍。

  “攝政王?”

  鄭凡也在此時停下了腳步,看著面前阻攔自己的人,又看了看,還在他身后的陣法。

  “你是燕人。”鄭凡開口道。

  且不看對方的衣著打扮,就是那口子燕地腔調,就已足以說明其身份了。

  不僅是燕人,而且應該是靠西邊也就是近北封郡的人氏,硬要論起來,還能與自己這位大燕攝政王算是半個老鄉。

  “徐剛在這里,與王爺說最后一句話,王爺可曾真放下了這天下。”

  站在徐剛的角度,

  站在門內人的角度,

  能在此時,先站在陣法外一步候著,再說出這句話,已經是難得中的難得了。

  眼前這位王爺,若是選擇不進這陣,還有機會可以逃脫這大澤。

  無非就是冒著折損一個女兒的風險……

  說白了,一個丫頭罷了,又不是嫡子,就算是嫡子,再生不就是了?

  堂堂大燕攝政王,還會缺女人?

  里頭的楚皇,說的沒錯,哪怕徐剛當初和姬家和朝廷有怨,可再大的怨恨,躺了百年,又算個啥?

  只不過楚皇有另一句話沒說,那就是如果大楚如今有雄霸天下之勢,你提酒翁,對我這個楚皇,肯定會不一樣。

  這沒法對比,可卻能猜測。

  徐剛,就做出了這一決斷。

  然而,

  他的“大付出”,他的“大情懷”,

  卻沒收到任何他所期望的任何理所應當的回應。

  眼前這位大燕攝政王,

  非但沒領情,

  反而微微側了側下顎,

  “孤是大燕攝政王,既是燕地男丁,皆該聽孤號令,你身后那兩個,也是燕人把?

  跪在一邊,

  孤留你們,戴罪立功。”

  徐剛愣了好一會兒,

  在確認這位大燕王爺真的不是在開玩笑后,

徐剛大笑了起來  “哈哈哈哈哈……”

  鄭凡沒笑。

  “我的王爺,我還真是有點敬佩您了,既然如此,那我們,就沒必要在假惺惺什么的了。

  我也曾做過燕軍,

  但我不知現在燕軍之中,是否還有軍中較技的規矩。

  我那倆兄弟,可以先不出來,我在外頭,給王爺一個單挑與我的機會。”

  這時,

  陣法內,也有好幾道強橫的氣息,掃了過來,顯然,里頭已經得知這仨兄弟,有點壞規矩了。

  不過,既然一切都在可控,倒是沒人強行呵斥他們仨。

  因為門內,不是門派,門派是有規矩的,而門內,壓根就沒規矩。

  鄭凡嘆了口氣,

  “非得一個一個地來?

  就非得要玩這出一個接著一個送人頭的戲碼么?

  以前我覺得這樣子很蠢,

  現在我發現我錯了,

  蠢貨永遠占多數。”

  “王爺很心急么?其實,一擁而上和我與王爺您單挑,又有什么區別呢?”

  鄭凡點點頭,

  “確實沒區別。”

  瞎子此時開口道“主上,既然對方想幫咱們快樂加倍,那咱們為何不答應呢。”

  說著,

瞎子又回過頭對后頭喊道  “后頭站著的倆,幫個忙,本以為會很快,誰曉得你們居然要玩兒慢的,我們馬鞍里有葵花籽與果脯,勞您二位幫忙取來,分與你們一起享用。”

  “是在虛張聲勢么?”老嫗自言自語。

  酒翁則道“到底是用兵的大家,這氣勢,還真是有些唬人,虛虛實實的,再讓那些個大煉氣士探一下,重新確認一遍,外圍有沒有援軍或者隱藏的高手。”

  老嫗有些生氣,道“絕對沒有。”

  不過,她還是灑水傳信,示意再探查一遍。

  黃郎坐在那里,看著面前的光幕,抿了抿嘴唇。

頭發半白的楚皇,臉上帶著笑意,也不知道為何,他忽然興致變得高了起來,微笑道  “不用攔截了,他不會選擇回頭。”

  徐剛向前一步,

  雙手搭于胸前,

  “死在燕人手里,也算是一種歸宿。”

  鄭凡很認真得搖頭,

  “是悲哀。

  你們若是在我麾下,能建立多少功勛啊。”

  “王爺說笑了,我們不在門內,怕是早就成枯骨了,可等不到王爺您的召喚。

  王爺,

  請吧!”

  “你不配與孤交手。”

  “哦?”

  鄭凡開口問道“他們既然要這么玩兒,那咱們就陪著這么玩兒。誰先來?”

  “俺來!”

  樊力向前一步,將手中斧頭插入地面,單膝跪伏在鄭凡面前。

徐剛笑道  “王爺自己是三品高手,說不屑與徐某交手,然后……派出一個四品的手下?

  王爺,您這是瞧不起人吶?”

  鄭凡舉起烏崖,

  搭在了樊力的肩上,

  剎那間,

  一股強橫的氣息,從樊力身上迸發而出。

  徐剛一愣,

  這個鐵塔一般的漢子,竟然在此時,在這一刻,破境入了三品!

  這……這么巧的么?

  鄭凡收回烏崖,

很平靜地道  “好了,夠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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