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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回 金蘭契互剖金蘭語 風雨夕悶制風雨詞

  一生相識來自天意一段友情來自誠意一份美麗來自惦記一句祝福來自心底查看文章紅樓夢第四十五回金蘭契互剖金蘭語風雨夕悶制風雨詞2008062903:11話說鳳姐兒正撫恤平兒,忽見眾姊妹進來,忙讓坐了,平兒斟上茶來鳳姐兒笑道:今兒來的這么齊,倒象下貼子請了來的。探春笑道:我們有兩件事:一件是我的,一件是四妹妹的,還夾著老太太的話。鳳姐兒笑道:有什么事,這么要緊?探春笑道:我們起了個詩社,頭一社就不齊全,眾人臉軟,所以就亂了我想必得你去作個監社御史,鐵面無私才好再四妹妹為畫園子,用的東西這般那般不全,回了老太太,老太太說:`只怕后頭樓底下還有當年剩下的,找一找,若有呢拿出來,若沒有,叫人買去'鳳姐笑道:我又不會作什么濕的干的,要我吃東西去不成?探春道:你雖不會作,也不要你作你只監察著我們里頭有偷安怠惰的,該怎么樣罰他就是了。鳳姐兒笑道:你們別哄我,我猜著了,那里是請我作監社御史!分明是叫我作個進錢的銅商你們弄什么社,必是要輪流作東道的你們的月錢不夠花了,想出這個法子來拗了我去,好和我要錢可是這個主意?一席話說的眾人都笑起來了李紈笑道:真真你是個水晶心肝玻璃人鳳姐兒笑道:虧你是個大嫂子呢!把姑娘們原交給你帶著念書學規矩針線的,他們不好,你要勸這會子他們起詩社,能用幾個錢,你就不管了?老太太,太太罷了,原是老封君你一個月十兩銀子的月錢,比我們多兩倍銀子老太太,太太還說你寡婦失業的,可憐,不夠用,又有個小子,足的又添了十兩,和老太太,太太平等又給你園子地,各人取租子年終分年例,你又是上上分兒你娘兒們,主子奴才共總沒十個人,吃的穿的仍舊是官中的一年通共算起來,也有四五百銀子這會子你就每年拿出一二百兩銀子來陪他們頑頑,能幾年的限?他們各人出了閣,難道還要你賠不成?這會子你怕花錢,調唆他們來鬧我,我樂得去吃一個河枯海干,我還通不知道呢!

  李紈笑道:你們聽聽,我說了一句,他就瘋了,說了兩車的無賴泥腿市俗專會打細算盤分斤撥兩的話出來這東西虧他托生在詩書大宦名門之家做小姐,出了嫁又是這樣,他還是這么著,若是生在貧寒小戶人家,作個小子,還不知怎么下作貧嘴惡舌的呢!天下人都被你算計了去!昨兒還打平兒呢,虧你伸的出手來!那黃湯難道灌喪了狗肚子里去了?氣的我只要給平兒打報不平兒忖奪了半日,好容易`狗長尾巴尖兒'的好日子,又怕老太太心里不受用,因此沒來,究竟氣還未平你今兒又招我來了給平兒拾鞋也不要,你們兩個只該換一個過子才是。說的眾人都笑了鳳姐兒忙笑道:竟不是為詩為畫來找我,這臉子竟是為平兒來報仇的竟不承望平兒有你這一位仗腰子的人早知道,便有鬼拉著我的他,我也不打了平姑娘,過來!我當著大奶奶姑娘們替你賠個不是,擔待我酒后無德罷。說著,眾人又都笑起來了李紈笑問平兒道:如何?我說必定要給你爭爭氣才罷。平兒笑道:雖如此,奶奶們取笑,我禁不起。李紈道:什么禁不起,有我呢快拿了鑰匙叫你主子開了樓房找東西去。

  鳳姐兒笑道:好嫂子,你且同他們回園子里去才要把這米帳合算一算,那邊大太太又打發人來叫,又不知有什么話說,須得過去走一趟還有年下你們添補的衣服,還沒打點給他們做去。李紈笑道:這些事我都不管,你只把我的事完了我好歇著去,省得這些姑娘小姐鬧我鳳姐兒忙笑道:好嫂子,賞我一點空兒你是最疼我的,怎么今兒為平兒就不疼我了?往常你還勸我說,事情雖多,也該保養身子,撿點著偷空兒歇歇,你今兒反倒逼我的命了況且誤了別人的年下衣裳無礙,他姊妹們的若誤了,卻是你的責任,老太太豈不怪你不管閑事,這一句現成的話也不說?我寧可自己落不是,豈敢帶累你呢。李紈笑道:你們聽聽,說的好不好?把他會說話的!我且問你,這詩社你到底管不管?鳳姐兒笑道:這是什么話,我不入社花幾個錢,不成了大觀園的反叛了,還想在這里吃飯不成?明兒一早就到任,下馬拜了印,先放下五十兩銀子給你們慢慢作會社東道過后幾天,我又不作詩作文,只不過是個俗人罷了`監察'也罷,不`監察'也罷,有了錢了,你們還攆出我來!說的眾人又都笑起來鳳姐兒道:過會子我開了樓房,凡有這些東西都叫人搬出來你們看,若使得,留著使,若少什么,照你們單子,我叫人替你們買去就是了畫絹我就裁出來那圖樣沒有在太太跟前,還在那邊珍大爺那里呢說給你們,別碰釘子去我打發人取了來,一并叫人連絹交給相公們礬去,如何?李紈點首笑道:這難為你,果然這樣還罷了既如此,咱們家去罷,等著他不送了去再來鬧他說著,便帶了他姊妹就走鳳姐兒道:這些事再沒兩個人,都是寶玉生出來的。李紈聽了,忙回身笑道:正是為寶玉來,反忘了他頭一社是他誤了我們臉軟,你說該怎么罰他?鳳姐想了一想,說道:沒有別的法子,只叫他把你們各人屋子里的地罰他掃一遍才好。眾人都笑道:這話不差。

  說著才要回去,只見一個小丫頭扶了賴嬤嬤進來鳳姐兒等忙站起來,笑道:大娘坐。又都向他道喜賴嬤嬤向炕沿上坐了,笑道:我也喜,主子們也喜若不是主子們的恩典,我們這喜從何來?昨兒奶奶又打發彩哥兒賞東西,我孫子在門上朝上磕了頭了。李紈笑道:多早晚上任去?賴嬤嬤嘆道:我那里管他們,由他們去罷!前兒在家里給我磕頭,我沒好話,我說:`哥哥兒,你別說你是官兒了,橫行霸道的!你今年活了三十歲,雖然是人家的奴才,一落娘胎胞,主子恩典,放你出來,上托著主子的洪福,下托著你老子娘,也是公子哥兒似的讀書認字,也是丫頭,老婆,奶子捧鳳凰似的,長了這么大你那里知道那`奴才'兩字是怎么寫的!只知道享福,也不知道你爺爺和你老子受的那苦惱,熬了兩三輩子,好容易掙出你這么個東西來從小兒三災八難,花的銀子也照樣打出你這么個銀人兒來了到二十歲上,又蒙主子的恩典,許你捐個前程在身上你看那正根正苗的忍饑挨餓的要多少?你一個奴才秧子,仔細折了福!如今樂了十年,不知怎么弄神弄鬼的,求了主子,又選了出來州縣官兒雖小,事情卻大,為那一州的州官,就是那一方的父母你不安分守己,盡忠報國,孝敬主子,只怕天也不容你李紈鳳姐兒都笑道:你也多慮我們看他也就好了先那幾年還進來了兩次,這有好幾年沒來了,年下生日,只見他的名字就罷了前兒給老太太,太太磕頭來,在老太太那院里,見他又穿著新官的服色,倒發的威武了,比先時也胖了他這一得了官,正該你樂呢,反倒愁起這些來!他不好,還有他父親呢,你只受用你的就完了閑了坐個轎子進來,和老太太斗一日牌,說一天話兒,誰好意思的委屈了你家去一般也是樓房廈廳,誰不敬你,自然也是老封君似的了。

  平兒斟上茶來,賴嬤嬤忙站起來接了,笑道:姑娘不管叫那個孩子倒來罷了,又折受我。說著,一面吃茶,一面又道:奶奶不知道這些小孩子們全要管的嚴饒這么嚴,他們還偷空兒鬧個亂子來叫大人操心知道的說小孩子們淘氣,不知道的,人家就說仗著財勢欺人,連主子名聲也不好恨的我沒法兒,常把他老子叫來罵一頓,才好些因又指寶玉道:不怕你嫌我,如今老爺不過這么管你一管,老太太護在頭里當日老爺小時挨你爺爺的打,誰沒看見的老爺小時,何曾象你這么天不怕地不怕的了還有那大老爺,雖然淘氣,也沒象你這扎窩子的樣兒,也是天天打還有東府里你珍哥兒的爺爺,那才是火上澆油的性子,說聲惱了,什么兒子,竟是審賊!如今我眼里看著,耳朵里聽著,那珍大爺管兒子倒也象當日老祖宗的規矩,只是管的到三不著兩的他自己也不管一管自己,這些兄弟侄兒怎么怨的不怕他?你心里明白,喜歡我說,不明白,嘴里不好意思,心里不知怎么罵我呢。正說著,只見賴大家的來了,接著周瑞家的張材家的都進來回事情鳳姐兒笑道:媳婦來接婆婆來了。賴大家的笑道:不是接他老人家,倒是打聽打聽奶奶姑娘們賞臉不賞臉?賴嬤嬤聽了,笑道:可是我糊涂了,正經說的話且不說,且說陳谷子爛芝麻的混搗熟因為我們小子選了出來,眾親友要給他賀喜,少不得家里擺個酒我想,擺一日酒,請這個也不是,請那個也不是又想了一想,托主子洪福,想不到的這樣榮耀,就傾了家,我也是愿意的因此吩咐他老子連擺三日酒:頭一日,在我們破花園子里擺幾席酒,一臺戲,請老太太,太太們,奶奶姑娘們去散一日悶,外頭大廳上一臺戲,擺幾席酒,請老爺們,爺們去增增光,第二日再請親友,第三日再把我們兩府里的伴兒請一請熱鬧三天,也是托著主子的洪福一場,光輝光輝。李紈鳳姐兒都笑道:多早晚的日子?我們必去,只怕老太太高興要去也定不得賴大家的忙道:擇了十四的日子,只看我們奶奶的老臉罷了。鳳姐笑道:別人不知道,我是一定去的先說下,我是沒有賀禮的,也不知道放賞,吃完了一走,可別笑話。賴大家的笑道:奶奶說那里話?奶奶要賞,賞我們三二萬銀子就有了。賴嬤嬤笑道:我才去請老太太,老太太也說去,可算我這臉還好。說畢又叮嚀了一回,方起身要走,因看見周瑞家的,便想起一事來,因說道:可是還有一句話問奶奶,這周嫂子的兒子犯了什么不是,攆了他不用?鳳姐兒聽了,笑道:正是我要告訴你媳婦,事情多也忘了賴嫂子回去說給你老頭子,兩府里不許收留他小子,叫他各人去罷。

賴大家的只得答應著周瑞家的忙跪下央求賴嬤嬤忙道:什么事?說給我評評。鳳姐兒道:前日我生日,里頭還沒吃酒,他小子先醉了老娘那邊送了禮來,他不說在外頭張羅,他倒坐著罵人,禮也不送進來兩個女人進來了,他才帶著小幺們往里抬小幺們倒好,他拿的一盒子倒失了手,撒了一院子饅頭人去了,打發彩明去說他,他倒罵了彩明一頓這樣無法無天的忘八羔子,不攆了作什么!賴嬤嬤笑道:我當什么事情,原來為這個奶奶聽我說:他有不是,打他罵他,使他改過,攆了去斷乎使不得他又比不得是咱們家的家生子兒,他現是太太的陪房奶奶只顧攆了他,太太臉上不好看依我說,奶奶教導他幾板子,以戒下次,仍舊留著才是不看他娘,也看太太。鳳姐兒聽說,便向賴大家的說道:既這樣,打他四十棍,以后不許他吃酒。賴大家的答應了周瑞家的磕頭起來,又要與賴嬤嬤磕頭,賴大家的拉著方罷然后他三人去了,李紈等也就回園中來至晚,果然鳳姐命人找了許多舊收的畫具出來,送至園中寶釵等選了一回,各色東西可用的只有一半,將那一半又開了單子,與鳳姐兒去照樣置買,不必細說一日,外面礬了絹,起了稿子進來寶玉每日便在惜春這里幫忙探春,李紈,迎春,寶釵等也多往那里閑坐,一則觀畫,二則便于會面寶釵因見天氣涼爽,夜復漸長,遂至母親房中商議打點些針線來日間至賈母處王夫人處省候兩次,不免又承色陪坐閑話半時,園中姊妹處也要度時閑話一回,故日間不大得閑,每夜燈下女工必至三更方寢黛玉每歲至春分秋分之后,必犯嗽疾,今秋又遇賈母高興,多游玩了兩次,未免過勞了神,近日又復嗽起來,覺得比往常又重,所以總不出門,只在自己房中將養有時悶了,又盼個姊妹來說些閑話排遣,及至寶釵等來望候他,說不得三五句話又厭煩了眾人都體諒他病中,且素日形體嬌弱,禁不得一些委屈,所以他接待不周,禮數粗忽,也都不苛責  這日寶釵來望他,因說起這病癥來寶釵道:這里走的幾個太醫雖都還好,只是你吃他們的藥總不見效,不如再請一個高明的人來瞧一瞧,治好了豈不好?每年間鬧一春一夏,又不老又不小,成什么?不是個常法。黛玉道:不中用我知道我這樣病是不能好的了且別說病,只論好的日子我是怎么形景,就可知了。寶釵點頭道:可正是這話古人說`食谷者生',你素日吃的竟不能添養精神氣血,也不是好事。黛玉嘆道:`死生有命,富貴在天',也不是人力可強的今年比往年反覺又重了些似的。說話之間,已咳嗽了兩三次寶釵道:昨兒我看你那藥方上,人參肉桂覺得太多了雖說益氣補神,也不宜太熱依我說,先以平肝健胃為要,肝火一平,不能克土,胃氣無病,飲食就可以養人了每日早起拿上等燕窩一兩,冰糖五錢,用銀銚子熬出粥來,若吃慣了,比藥還強,最是滋陰補氣的。

黛玉嘆道:你素日待人,固然是極好的,然我最是個多心的人,只當你心里藏奸從前日你說看雜書不好,又勸我那些好話,竟大感激你往日竟是我錯了,實在誤到如今細細算來,我母親去世的早,又無姊妹兄弟,我長了今年十五歲,竟沒一個人象你前日的話教導我怨不得云丫頭說你好,我往日見他贊你,我還不受用,昨兒我親自經過,才知道了比如若是你說了那個,我再不輕放過你的,你竟不介意,反勸我那些話,可知我竟自誤了若不是從前日看出來,今日這話,再不對你說你方才說叫我吃燕窩粥的話,雖然燕窩易得,但只我因身上不好了,每年犯這個病,f也沒什么要緊的去處請大夫,熬藥,人參肉桂,已經鬧了個天翻地覆,這會子我又興出新文來熬什么燕窩粥,老太太,太太,鳳姐姐這三個人便沒話說,那些底下的婆子丫頭們,未免不嫌我太多事了你看這里這些人,因見老太太多疼了寶玉和鳳丫頭兩個,他們尚虎視耽耽,背地里言三語四的,何況于我?況我又不是他們這里正經主子,原是無依無靠投奔了來的,他們已經多嫌著我了如今我還不知進退,何苦叫他們咒我?寶釵道:這樣說,我也是和你一樣。黛玉道:你如何比我?你又有母親,又有哥哥,這里又有買賣地土,家里又仍舊有房有地你不過是親戚的情分,白住了這里,一應大小事情,又不沾他們一文半個,要走就走了我是一無所有,吃穿用度,一草一紙,皆是和他們家的姑娘一樣,那l起小人豈有不多嫌的。寶釵笑道:將來也不過多費得一副嫁妝罷了,如今也愁不到這里黛玉聽了,不覺紅了臉,笑道:人家才拿你當個正經人,把心里的煩難告訴你聽,你反拿我取笑兒。寶釵笑道:雖是取笑兒,卻也是真話你放心,我在這里一日,我與你消遣一日你有什么委屈煩難,只管告訴我,我能解的,自然替你解一日我雖有個哥哥,你也是知道的,只有個母親比你略強l些咱們也算同病相憐你也是個明白人,何必作`司馬牛之嘆'?你才說的也是,多一事不如省一事我明日家去和媽媽說了,只怕我們家里還有,與你送幾兩,每日叫丫頭們就熬了,又便宜,又不驚師動眾的。黛玉忙笑道:東西事小,難得你多情如此。寶釵道:這有什么放在口里的!只愁我人人跟前失于應候罷了只怕你煩了,我且去了。黛玉道:晚上再來和我說句話兒。寶釵答應著便去了,不在話下  這里黛玉喝了兩口稀粥,仍歪在床上,不想日f未落時天就變了,淅淅瀝瀝下起雨來秋霖脈脈,陰晴不定,那天漸漸的黃昏,且陰的沉黑,兼著那雨滴竹梢,更覺凄涼知寶釵不能來,便在燈下隨便拿了一本書,卻是《樂府雜稿》,有《秋閨怨》《別離怨》等詞黛玉不覺心有所感,亦不禁發于章句,遂成《代別離》一首,擬《春江花月夜》之格,乃名其詞曰《秋窗風雨夕》其詞曰:

秋花慘淡秋草黃,耿耿秋燈秋夜長  已覺秋窗秋不盡,那堪風雨助凄涼!

助秋風雨來何速!驚破秋窗秋夢綠抱得秋情不忍眠,自向秋屏移淚燭淚燭搖搖短檠,牽愁照恨動離情  誰家秋院無風入?何處秋窗無雨聲?

羅衾不奈秋風力,殘漏聲催秋雨急連宵脈脈復颼颼,燈前似伴離人泣寒煙小院轉蕭條,疏竹虛窗時滴瀝不知風雨幾時休,已教淚灑窗紗濕  吟罷擱筆,方要安寢,丫鬟報說:寶二爺來了。一語未完,只見寶玉頭上帶著大箬笠,身上披著蓑衣黛玉不覺笑了:那里來的漁翁!寶玉忙問:今兒好些?吃了藥沒有?今兒一日吃了多少飯?一面說,一面摘了笠,脫了蓑衣,忙一手舉起燈來,一手遮住燈光,向黛玉臉上照了一照,覷著眼細瞧了一瞧,笑道:今兒氣色好了些。

黛玉看脫了蓑衣,里面只穿半舊紅綾短襖,系著綠汗巾子,膝下露出油綠綢撒花褲子,底下是掐金滿繡的綿紗襪子,и著蝴蝶落花鞋黛玉問道:上頭怕雨,底下這鞋襪子是不怕雨的?也倒干凈。寶玉笑道:我這一套是全的有一雙棠木屐,才穿了來,脫在廊檐上了。黛玉又看那蓑衣斗笠不是尋常市賣的,十分細致輕巧,因說道:是什么草編的?怪道穿上不象那刺猬似的。寶玉道:這三樣都是北靜王送的他閑了下雨時在家里也是這樣你喜歡這個,我也弄一套來送你別的都罷了,惟有這斗笠有趣,竟是活的上頭的這頂兒是活的,冬天下雪,帶上帽子,就把竹信子抽了,去下頂子來,只剩了這圈子下雪時男女都戴得,我送你一頂,冬天下雪戴。黛玉笑道:我不要他戴上那個,成個畫兒上畫的和戲上扮的漁婆了。及說了出來,方想起話未忖奪,與方才說寶玉的話相連,后悔不及,羞的臉飛紅,便伏在桌上嗽個不住寶玉卻不留心,因見案上有詩,遂拿起來看了一遍,又不禁叫好黛玉聽了,忙起來奪在手內,向燈上燒了寶玉笑道:我已背熟了,燒也無礙。黛玉道:我也好了許多,謝你一天來幾次瞧我,下雨還來這會子夜深了,我也要歇著,你且請回去,明兒再來寶玉聽說,回手向懷中掏出一個核桃大小的一個金表來,瞧了一瞧,那針已指到戌末亥初之間,忙又揣了,說道:原該歇了,又擾的你勞了半日神。說著,披蓑戴笠出去了,又翻身進來問道:你想什么吃,告訴我,我明兒一早回老太太,豈不比老婆子們說的明白?黛玉笑道:等我夜里想著了,明兒早起告訴你你聽雨越發緊了,快去罷可有人跟著沒有?有兩個婆子答應:有人,外面拿著傘點著燈籠呢。黛玉笑道:這個天點燈籠?寶玉道:不相干,是明瓦的,不怕雨。黛玉聽說,回手向書架上把個玻璃繡球燈拿了下來,命點一支小蠟來,遞與寶玉,道:這個又比那個亮,正是雨里點的。寶玉道:我也有這么一個,怕他們失腳滑倒了打破了,所以沒點來。黛玉道:跌了燈值錢,跌了人值錢?你又穿不慣木屐子那燈籠命他們前頭照著這個又輕巧又亮,原是雨里自己拿著的,你自己手里拿著這個,豈不好?明兒再送來就失了手也有限的,怎么忽然又變出這`剖腹藏珠'的脾氣來!寶玉聽說,連忙接了過來,前頭兩個婆子打著傘提著明瓦燈,后頭還有兩個小丫鬟打著傘寶玉便將這個燈遞與一個小丫頭捧著,寶玉扶著他的肩,一徑去了就有蘅蕪苑的一個婆子,也打著傘提著燈,送了一大包上等燕窩來,還有一包子潔粉梅片雪花洋糖說:這比買的強姑娘說了:姑娘先吃著,完了再送來。黛玉道:回去說`費心'。命他外頭坐了吃茶婆子笑道:不吃茶了,我還有事呢。黛玉笑道:我也知道你們忙如今天又涼,夜又長,越發該會個夜局,痛賭兩場了。婆子笑道:不瞞姑娘說,今年我大沾光兒了橫豎每夜各處有幾個上夜的人,誤了更也不好,不如會個夜局,又坐了更,又解悶兒今兒又是我的頭家,如今園門關了,就該上場了。黛玉聽說笑道:難為你誤了你發財,冒雨送來。命人給他幾百錢,打些酒吃,避避雨氣那婆子笑道:又破費姑娘賞酒吃。說著,磕了一個頭,外面接了錢,打傘去了  秋花慘淡秋草黃,耿耿秋燈秋夜長用的東西這般那般不全,回了老太太,老太太說:`只怕后頭樓底下還有當年剩下的,找一找,若有呢拿出來。

  紫鵑收起燕窩,然后移燈下簾,伏侍黛玉睡下黛玉自在枕上感念寶釵,一時又羨他有母兄,一面又想寶玉雖素習和睦,終有嫌疑又聽見窗外竹梢焦葉之上,雨聲淅瀝,清寒透幕,不覺又滴下淚來直到四更將闌,方漸漸的睡了暫且無話要知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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