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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回 賈存周報升郎中任 薛文起復惹放流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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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典名著《紅樓夢》第八十五回賈存周報升郎中任薛文起復惹放流刑[日期:20080123]來源:穿幫網曹雪芹[字體:]

第八十五回賈存周報升郎中任薛文起復惹放流刑話說趙姨娘正在屋里抱怨賈環,只聽賈環在外間屋里發話道:“我不過弄倒了藥铞子,灑了一點子藥,那丫頭子又沒就死了,值得他也罵我你也罵我,賴我心壞,把我往死里遭塌?等著我明兒還要那小丫頭子的命呢!看你們怎么著?只叫他們提防著就是了。”那趙姨娘趕忙從里間出來,握住他的嘴,說道:“你還只管信口胡唚,還叫人家先要了你的命呢!”娘兒兩個吵了一回。趙姨娘聽見鳳姐的話,越想越氣,也不著人來安慰鳳姐一聲兒。過  了幾天,巧姐兒也好了。因此,兩邊結怨比從前更加一層了。

一日,林之孝進來回道:“今日是北靜郡王生日,請老爺的示下。”賈政  吩咐道:“只按向年舊例辦了,回大老爺知道,送去就是了。”林之孝答應了,

自去辦理。不一時賈赦過來,同賈政商議帶了賈珍、賈璉、寶玉去給北靜王拜壽。別人還不理論,惟有寶玉素日仰慕北靜王的容貌威儀,巴不得常見才好,遂連忙換了衣服,跟著來過北府。賈赦賈政遞了職名候諭。不多時,里面出來了一個太監,手里掐著數珠兒。見了賈赦賈政,笑嘻嘻的說道:“二  位老爺好?”賈赦賈政也都趕忙問好,他兄弟三人也過來問了好。那太監道:

“王爺叫請進去呢。”于是爺兒五個跟著那太監進入府中。過了兩層門,轉過一層殿去,里面方是內宮門。剛到門前,大家站住,那太監前進去回王爺  去了。這里門上小太監都迎著問了好。一時那太監出來,說了個“請”字,

爺兒五個肅敬跟入。只見北靜郡王穿著禮服,已迎到殿門廊下。賈赦賈政先上來請安,捱次便是珍、璉、寶玉請安。那北靜郡王單拉著寶玉道:“我久不見你,很惦記你。”因又笑問道:“你那塊玉好?”寶玉躬著身打著一半千兒回道:“蒙王爺福庇,都好。”北靜王道:“今日你來,沒有什么好東西給  你吃的,倒是大家說說話兒罷。”說著,幾個老公打起簾子。北靜王說:“請。”

自己卻先進去,然后賈赦等都躬著身跟進去。先是賈赦請北靜王受禮,北靜  王也說了兩句謙辭。那賈赦早已跪下,次及賈政等捱次行禮,自不必說。

  那賈赦等復肅敬退出,北靜王吩咐太監等讓在眾戚舊一處,好生款待。

卻單留寶玉在這里說話兒,又賞了坐,寶玉又磕頭謝了恩,在挨門邊繡墩上側坐,說了一回讀書作文諸事。北靜王甚加愛惜,又賞了茶。因說道:“昨兒巡撫吳大人來陛見,說起令尊翁前任學政時,秉公辦事,凡屬生童,俱心  服之至。他陛見時,萬歲爺也曾問過,他也十分保舉,可知是令尊翁的喜兆。”

寶玉連忙站起,聽畢這一段話,才回啟道:“此是王爺的恩典,吳大人的盛  情。”正說著,小太監進來回道:“外面諸位大人老爺都在前殿謝王爺賞宴。”

說著,呈上謝宴并請午安的片子來。北靜王略看了看,仍遞給小太監,笑了一笑,說道:“知道了,勞動他們。”那小太監又回道:“這賈寶玉,王爺單賞的飯預備了。”北靜王便命那太監帶了寶玉到一所極小巧精致的院里,派人陪著吃了飯,又過來謝了恩。北靜王又說了些好話兒,忽然笑說道:“我前次見你那塊玉,倒有趣兒,回來說了個式樣,,叫他們也作了一塊來。今日你來得正好,就給你帶回去玩罷。”因命小太監取來,親手遞給寶玉。寶玉接過來捧著,又謝了,然后退出,北靜王又命兩個小太監跟出來,才同著  賈赦等回來了。

賈赦見過賈母,便各自回去。這里賈政帶著他三人請過了賈母的安,又說了些府里遇見什么人。寶玉又回了賈政吳大人陛見保舉的話。賈政道:“這吳大人本來咱們相好,也是我輩中人,還倒是有骨氣的。”又說了幾句閑話  兒,賈母便叫:“歇著去罷。”賈政退出,珍、璉、寶玉都跟到門口。賈政道:

“你們都回去陪老太太坐著去罷。”說著便回房去。剛坐了一坐,只見一個小丫頭回道:“外面林之孝請老爺回話。”說著遞上個紅單帖來,寫著吳巡撫的名字。賈政知道來拜,便叫小丫頭叫林之孝進來。賈政出至廊檐下。林之孝進來回道:“今日巡撫吳大人來拜,奴才回了去了。再奴才還聽見說,現今工部出了一個郎中缺,外頭人和部里都吵嚷是老爺擬正呢。”賈政道:“瞧  罷咧。”林之孝回了幾句話,才出去了。

其說珍、璉、寶玉三人回去,獨有寶玉到賈母那邊,一面述說北靜王待他的光景,并拿出那塊玉來。大家看著,笑了一回,賈母因命人:“給他收起去罷,別丟了。”因問:“你那塊玉好生帶著罷?別鬧混了。”寶玉便在項上摘下來,說:“這不是我那一塊玉?那里就掉了呢。比起來,兩塊玉差遠著呢,那里混得過?我正要告訴老太太:前兒晚上,我睡的時候,把玉摘下  來掛在帳子里,他竟放起光來了,滿帳子都是紅的。”賈母說道:“又胡說了。

帳子的檐子是紅的,火光照著,自然紅是有的。”寶玉理:“不是。那時候燈  已滅了,屋里都漆黑的了,還看的見他呢。”邢王二夫人抿著嘴笑。鳳姐道:

“這是喜信發動了。”寶玉道:“什么喜信?”賈母道:“你不懂得。今兒個鬧了一天,你去歇歇兒去罷,別在這里說呆話了。”寶玉又站了一會兒,才  回園中去了。

這里賈母問道:“正是,你們去看姨太太,說起這事來沒有?”王夫人道:“本來就要去看,因鳳丫頭為巧姐兒病著耽擱了兩天,今天才去的。這事我們告訴了,他姨媽倒也十分愿意,只說蟠兒這時候不在家,目今他父親沒了,只得和他商量商量再辦。”賈母道:“這也是情理的話。既這么樣,大  家先別提起,等姨太太那邊商量定了再說。”

不說賈母處談論親事。且說寶玉回到自己房中,告訴襲人道:“老太太和鳳姐姐方才說話,含含糊糊,不知是什么意思?”襲人想了想,笑了一笑  道:“這個我猜不著。但只剛才說這些話時,林姑娘在跟前沒有?”寶玉道:

“林姑娘才病起來,這些時何曾到老太太那邊去呢?”正說著,只聽外間屋  里麝月與秋紋拌嘴。襲人道:“你兩個又鬧什么?”麝月道:“我們兩個斗牌,

他贏了我的錢,他拿了去;他輸了錢,就不肯拿出來。這也罷了,他倒把我的錢都搶了去。”寶玉笑道:“幾個錢什么要緊。傻東西,不許鬧了。”說的  兩個人都咕嘟著嘴,坐著去了。這里襲人打發寶玉睡下,不提。

卻說襲人聽了寶玉方才的話,也明知是給寶玉提親的事,因恐寶玉每有癡想,這一提起,不知又招出他多少呆話來,所以故作不知。自己心上,卻也是頭一件關切的事。夜間躺著,想了個主意:不如去見見紫鵑,看他有什么動靜,自然就知道了。次日一早起來,打發寶玉上了學,自己梳洗了,便慢慢的去到瀟湘館來。只見紫鵑正在那里掐花兒呢,見襲人進來,便笑嘻嘻的道:“姐姐屋里坐著。”襲人道:“坐著,妹妹掐花兒呢嗎?姑娘呢?”紫  鵑道:“姑娘才梳洗完了,等著溫藥呢。”紫鵑一面說著,一面同襲人進來,

見了黛玉正在那里拿著一本書看。襲人陪著笑道:“姑娘怨不得勞神,起來就看書。我們寶二爺念書,若能象姑娘這樣,豈不好了呢。”黛玉笑著把書放下。雪雁已拿著個小茶盤里托著一鐘藥,一鐘水,小丫頭在后面捧著痰盒漱盂進來。原來襲人來時,要探探口氣,坐了一回,無處入話。又想著黛玉  最是心多,探不成消息再惹著了他倒是不好。又坐了坐,搭訕著辭了出來了。

將到怡紅院門口,只見兩個人在那里站著呢,襲人不便往前走。那一個  早看見了,連忙跑過來。襲人一看卻是鋤藥,因問:“你作什么?”鋤藥道:

“剛才蕓二爺來了,拿了個帖兒說給咱們寶二爺瞧的,在這里候信。”襲人道:“寶二爺天天上學,你難道不知道?還候什么信呢?”鋤藥笑道:“我告訴他了,他叫告訴姑娘,聽姑娘的信呢。”襲人正要說話,只見那一個也慢  慢的蹭過來了,細看時就是要賈蕓,溜溜湫湫往這邊來了。襲人見是賈蕓,

連忙向鋤藥道:“你告訴說:知道了,回來給寶二爺瞧罷。”那賈蕓原要過來和襲人說話,無非親近之意,又不敢造次,只得慢慢踱來。相離不遠,不想襲人說出這話,自己也不好再往前走,只好站住。這里襲人已掉背臉往回里  去了。賈蕓只得怏怏而回,同鋤藥出去了。

晚間寶玉回房,襲人便回道:“今日廊下小蕓二爺來了。”寶玉道:“作什么?”襲人道:“他還有個帖兒呢。”寶玉道:“在那里?拿來我看看。”麝月便走去,在里間屋里書槅子上頭拿了來。寶玉接過看時,上面皮兒上寫  著:“叔父大人安稟。”寶玉道:“這孩子怎么又不認我作父親了?”襲人道:

“怎么?”寶玉道:“前年他送我白海棠時,稱我作父親大人,今日這帖子  封皮上寫著叔父,可不是又不認了么。”襲人道:“他也不害臊,你也不害臊。

  他那么大了,倒認你這么大兒的作父親,可不是他不害臊?你正經連個——”

剛說到這里,臉一紅,微微的一笑。寶玉也覺得了,便道:“這倒難講,俗  語說:‘和尚無兒孝子多著呢。’只是我看著他還伶俐得人心兒,才這么著。

他不愿意,我還不稀罕呢。”說著一面拆那帖兒。襲人也笑道:“那小蕓二爺也有些鬼鬼頭頭的。什么時候又要看人,什么時候又躲躲藏藏的,可知也是個心術不正的貨。”寶玉只顧拆開看那字兒,也不理會襲人這些話。襲人見他看那字兒,皺一回眉,又笑一笑兒,又搖搖頭兒,后來光景竟不大耐煩起來。襲人等他看完了,問道:“是什么事情?”寶玉也不答言,把那帖子已經撕作幾段。襲人見這般光景,也不便再問,便問寶玉:“吃了飯還看書不  看?”寶玉道:“可笑蕓兒這孩子,竟這樣的混帳!”襲人見他所答非所問,

  便微微的笑著問道:“到底是什么事?”寶玉道:“問他作什么!咱們吃飯罷。

吃了飯歇著罷。心里鬧的怪煩的。”說著叫小丫頭子點了一點火來,把那撕  的帖兒燒了。一時小丫頭們擺上飯來,寶玉只得怔怔的坐著。襲人連哄帶慪,

  催著吃了一口兒飯,便擱下,仍是悶悶的歪在床上。一時間忽然掉下淚來。

此時襲人麝月都摸不著頭腦。麝月道:“好好兒的,這又是為什么?都是什么‘蕓兒’‘雨兒’的!不知什么事,弄了這么個浪帖子來,惹的這么傻了的似的,哭一會子,笑一會子。要天長地久,鬧起這悶葫蘆來,可叫人怎么受呢。”說著,竟傷起心來。襲人旁邊由不得要笑,便勸道:“好妹妹你也別  慪人了。他一個人就夠受了,你又這么著。他那帖子上的事,難道與你相干?”

麝月道:“你混說起來了。知道他帖兒上寫的是什么混帳話?你混往人身上扯。要那么說,他帖兒上只怕倒與你相干呢!”襲人還未答言,只聽寶玉在床上“撲哧”的一聲笑了,爬起來,抖了抖衣裳,說:“咱們睡覺罷,別鬧  了。明日我還起早念書呢。”說著便躺下睡了。一宿無話。

次日寶玉起來,梳洗了,便往家塾里去。走出院門,忽然想起,叫炯茗略等,急忙轉身回來叫:“麝月姐姐呢?”麝月答應著出來問道:“怎么又回來了?”寶玉道:“今日蕓兒要來了,告訴他別在這里鬧。再鬧,我就回老太太和老爺去了。”麝月答應了。寶玉才轉身去了。剛往外走著,只見賈蕓慌慌張張往里來。看見寶玉,連忙請安,說:“叔叔大喜了!”那寶玉估量著  昨日那件事,便說道:“你也太冒失了!不管人心里有事沒事,只管來攪。”

賈蕓陪笑道:“叔叔不信,只管瞧去。人都來了,在咱們大門口呢。”寶玉越  發急了,說:“這里那里的話?”正說著,只聽外邊一片聲嚷起來。賈蕓道:

“叔叔聽這不是?”寶玉越發心里狐疑起來。只聽一個人嚷道:“你們這些人好沒規矩!這是什么地方,你們在這里混嚷!”那人答道:“誰叫老爺升了官呢!怎么不叫我們來吵喜呢?別人家盼著吵還不能呢。”寶玉聽了,才知道是賈政升了郎中了,人來報喜的,心中自是甚喜。連忙要走時,賈蕓趕著說道:“叔叔樂不樂?叔叔的親事要再成了,不用說,是兩層喜了。”寶玉紅  了臉,啐了一口,道:“呸!沒趣兒的東西!還不快走呢。”賈蕓把臉紅了,

  道:“這有什么的?我看你老人家就不——”寶玉沉著臉道:“就不什么?”

  賈蕓未及說完,也不敢言語了。

  寶玉連忙來到家塾中,只見代儒笑著說道:“我才剛聽見你老爺升了,

  你今日還來么?”寶玉陪笑道:“過來見了太爺,好到老爺那邊去。”代儒道:

“今日不必來了,放你一天假罷。可不許回園子里玩去。你年紀不小了,雖不能辦事,也當跟著你大哥他們學學才是。”寶玉答應著回來。剛走到二門口,只見李貴走來迎著旁邊站住,笑道:“二爺來了么?奴才才要到學里請  去。”寶玉笑道:“誰說的?”李貴道:“老太太才打發人到院里去找二爺,

那邊的姑娘們說二爺學里去了。剛才老太太打發人出來,叫奴才去給二爺告幾天假。聽說還要唱戲賀喜呢。二爺就來了。”說著,寶玉自己進來。進了二門,只見滿院里丫頭老婆都是笑容滿面,見他來了,笑道:“二爺這早晚  才來?還不快進去給老太太道喜去呢。”

寶玉笑著進了房門。只見黛玉挨著賈母左邊坐著呢,右邊是湘云。地下邢王二夫人,探春、惜春、李紈、鳳姐、李紋、李綺、邢岫煙一干姐妹,都在屋里,只不見寶釵、寶琴、迎春三人。寶玉此時喜的無話可說,忙給賈母道了喜,又給邢王二夫人道喜。一一見了眾姐妹,便向黛玉笑道:“妹妹身體可大好了?”黛玉也微笑道:“太好了。聽見說二哥哥身上也欠安,好了么?”寶玉道:“可不是!我那日夜里,忽然心里疼起來,這幾天剛好些就上學去了,也沒能過去看妹妹。”黛玉不等他說完,早扭過頭和探春說話去  了。鳳姐在地下站著,笑道:“你兩個那里象天天在一塊兒的?倒象是客,

有那么些套話。可是人說的‘相敬如賓’了。”說的大家都一笑。黛玉滿面飛紅,又不好說,又不好不說,遲了一會兒,才說道:“你懂得什么!”眾人越發笑了。鳳姐一時回過味來,才知道自己出言冒失。正要拿話岔時,只見寶玉忽然向黛玉道:“林妹妹,你瞧蕓兒這種冒失鬼——”說了這一句,方想起來,便不言語了。招的大家又都笑起來,說:“這從那里說起?”黛玉也摸不著頭腦,也跟著訕訕的笑。寶玉無可搭訕,因又說道:“可以剛才我聽見有人要送戲,說是幾兒?”大家都瞅著他笑。鳳姐兒道:“你在外頭聽見,你來告訴我們,你這會子問誰呢?”寶玉得便說道:“我外頭再去問問去。”賈母道:“別跑到外頭去。頭一件,看報喜的笑話;第二件,你老子今  日大喜,回來碰見你,又該生氣了。”寶玉答應了個“是”,才出來了。

  這里賈母因問鳳姐:“誰說送戲的話?”鳳姐道:“說是二舅舅那邊說:

后兒日子好,送一班新出的小戲兒給老太太、老爺、太太賀喜。”因又笑著說道:“不但日子好,還是好日子呢!后日還是……”卻瞅著黛玉笑。黛玉也微笑。王夫人因道:“可是呢,后日還是外甥女兒的好生日呢。”賈母想了  一想,也笑道:“可見我如今老了,什么事都糊涂了。虧了有我這鳳丫頭,

是我個‘給事中’。既這么著,很好。他舅舅家給他們賀喜,你舅舅家就給你做生日,豈不好呢?”說的大家都笑起來,說道:“老祖宗說句話兒,都  是上篇上論的,怎么怨得有這么大福氣呢。”說著,寶玉進來,聽見這些話,

  越發樂的手舞足蹈了。一時大家都在賈母這邊吃飯,甚實熱鬧,自不必說。

  飯后,賈政謝恩回來,給宗祠里磕了頭,便來給賈母磕頭。站著說了幾句話,

便出去拜客去了。這里接連著親戚族中的人,來來去去,鬧鬧攘攘,車馬填  門,貂蟬滿坐。真個是:

  花到花開蜂蝶鬧,月逢十足海天寬。

  如此兩日,已是慶賀之期。這日一早,王子勝和親戚家已送過一班戲來,

就在賈母正廳前搭起行臺。外頭爺們都穿著公服陪侍。親戚來賀的,約有十余桌酒。里面為著是新戲,又見賈母高興,便將琉璃戲屏隔在后廈,里面也擺下酒席。上首薛姨媽一桌,是王夫人寶琴陪著;對面老太太一桌,是邢夫人岫煙陪著。下面尚空兩桌,賈母叫他們快來。一回兒,只見鳳姐領著眾丫  頭,都簇擁著黛玉來了。那黛玉略換了幾件新鮮衣服,打扮的宛如嫦娥下界,

  含羞帶笑的,出來見了眾人。湘云、李紋、李綺都讓他上首坐黛玉只是不肯。

賈母笑道:“今日你坐了罷。”薛姨媽站起來問道:“今日林姑娘也有喜事  么?”賈母笑道:“是他的生日。”薛姨媽道:“咳!我倒忘了。”走過來說道:

  “恕我健忘!回來叫寶琴過來拜姐姐的壽。”黛玉笑說:“不敢。”大家坐了。

  那黛玉留神一看,獨不見寶釵,便問道:“寶姐姐可好么?為什么不過來?”

薛姨媽道:“他原來該來的,只因無人看家,所以不來。”黛玉紅著臉,微笑道:“姨媽那里又添了大嫂子,怎么倒用寶姐姐看起家來?大約是他怕人多熱鬧懶怠來罷。我倒怪想他的。”薛姨媽笑道:“難得你惦記他。他也常想你  們姐兒們。過一天,我叫他來大家敘敘。”

說著,丫頭們下來斟酒上菜,外面已開戲了。出場自然是一兩出吉慶戲  文。及至第三出,只見金童玉女,旗旛寶幢,引著一個霓裳羽衣的小旦,

頭上披著一條黑帕,唱了幾句兒進去了。眾皆不知。聽見外面人說:“這是新打的《蕊珠記》里的《冥升》。小旦扮的是嫦娥,前因墮落人寰,幾乎給  人為配。幸虧觀音點化,他就未嫁而逝。此時升引月宮。不聽見曲里頭唱的:

‘人間只道風情好,那知道秋月春花容易拋?幾乎不把廣寒宮忘卻了!’”第四出是《吃糠》。第五出是達摩帶著徒弟過江回去。正扮出些海市蜃樓,好  不熱鬧。

眾人正在高興時,忽見薛家的人滿頭汗闖進來,向薛蝌說道:“二爺快  回去!一并里頭回明太太,也請回去!家里有要緊事。”薛蝌道:“什么事?”

  家人道:“家去說罷。”薛蝌也不及告辭就走了。薛姨媽見里頭丫頭傳進話去,

更駭得面如土色,即忙起身,帶著寶琴別了一聲,即刻上車回去了。弄得內外愕然。賈母道:“咱們這里打發人跟過去聽聽,到底是什么事,大家都關  切的。”眾人答應了個“是”。

不說賈府依舊唱戲。單說薛姨媽回去,只見有兩個衙役站在二門口,幾  個當鋪里伙計陪著,說:“太太回來,自有道理。”正說著,薛姨媽已進來了。

那衙役們見跟從著許多男婦,簇擁著一位老太太,便知是薛蟠之母。看見這個勢派,也不敢怎么,只得垂手侍立,讓薛姨媽進去了。那薛姨媽走到廳房后面,早聽見有人大哭,卻是金桂。薛姨媽趕忙走來,只見寶釵迎出來,滿面淚痕。見了薛姨媽,便道:“媽媽聽見了,先別著急,辦事要緊。”薛姨媽同寶釵進了屋子,因為頭里進門時,已經走著聽見家人說了,嚇的戰戰兢兢的了,一面哭著,因問:“到底是合誰?”只見家人回道:“太太此時且不必問那些底細。憑他是誰,打死了總是要償命的,且商量怎么辦才好。”薛姨媽哭著出來道:“還有什么商議?”家人道:“依小的們的主見:今夜打點銀兩,同著二爺趕去,和大爺見了面,就在那里訪一個有斟酌的刀筆先生,許  他些銀兩,先把死罪撕擄開,回來再求賈府去上司衙說情。還有外面的衙役,

太太先拿出幾兩銀子來打發了他們,我們好趕著辦事。”薛姨媽道:“你們找  著那家子,許他發送銀子,再給他些養濟銀子。原告不追,事情就緩了。”

寶釵在簾內說道:“媽媽使不得。這些事越給錢越鬧的兇,倒是剛才小廝說的話是。”薛姨媽又哭道:“我也不要命了!趕到那里見他一面,同他死在一處就完了。”寶釵急的一面勸,一面在簾子里叫人:“快同二爺辦去罷。”丫頭們攙進薛姨媽來。薛蝌才往外走,寶釵道:“有什么信,打發人即刻寄了  來。你們只管在外頭照料。”薛蝌答應著去了。

這寶釵方勸薛姨媽,那里金桂趁空兒抓住香菱,又和他嚷道:“平常你們只管夸他們家里打死了人,一點事也沒有,就進京來了的。如今攛掇的真打死人了!平日里只講有錢,有勢,有好親戚,這時候我看著也是嚇的慌手慌腳的了。大爺明兒有個好歹兒不能回來時,你們各自干你們的去了,摞下我一個人受罪!”說著,又大哭起來。這里薛姨媽聽見,越發氣的發昏,寶釵急的沒法。正鬧著,只見賈府中王夫人早打發大丫頭過來打聽來了。寶釵雖心知自己是賈府的人了,一則尚未提明,二則事急之時,只得向那大丫頭道:“此時事情頭尾尚未明白,就只聽見說我哥哥在外頭打死了人,被縣里拿了去了,也不知怎么定罪。剛才二爺才去打聽去了。一半日得了準信,趕著就給那邊太太送信去。你先回去道謝太太惦記著,底下我們還有多少仰仗  那邊爺們的地方呢。”那丫頭答應著去了。

  薛姨媽和寶釵在家,抓摸不著;過了兩日,只見小廝回來,拿了一封書,

  交給小丫頭拿進來。寶釵拆開看時,書內寫著:

大哥人命是誤傷,不是故殺。今早用蝌出名,補了一張呈紙進去,尚未  批出。大哥前頭口供甚是不好。待此紙批準后,再錄一堂,能夠翻供得好,

  便可得生了。快向當鋪內再取銀五百兩來使用,千萬莫遲。并請太太放心。

  馀事問小廝。

  寶釵看了,一一念給薛姨媽聽了。薛姨媽拭著眼淚說道:“這么看起來,

  竟是死活不定了!”寶釵道:“媽媽先別傷心,等著叫進小廝來問明了再說。”

一面打發小丫頭把小廝叫進來。薛姨媽便問小廝道:“你把大爺的事細說與  我聽聽。”小廝道:“我那一天晚上,聽見大爺和二爺說的,把我唬糊涂了。”

  未知小廝說出什么話來,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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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難看(恨,200808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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