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云升坐在胡爾的王車里,四周的帷幔都遮蔽下來,外面的人只能依稀看到里面的影子,按照胡爾的說法,賤民們是不夠資格目睹它尊容的。
按照這個說法,楚云升覺得自己也算是個賤民,從認識胡爾到現在,他也沒見過胡爾裹在金甲里面的尊容。
他已經知道大陸帝國有很多種族,比如眼前的胡爾和它的小侍姬,就是兩個完全不同的種族,如果影人在這里或許會研究它們之間能不能繁殖后代,楚云升卻沒那個狗血興趣。
密以修的封臣貴族讓楚云升第一次看見到這個支配大陸統治地位的種族真容,它們頭上有角,獨立在額前,看起來很兇狠,容貌一般多為粗狂,遠不如天羽族的精細,但身體很強壯,力氣也很大,尤其尾巴,是他見過這么多種族中,最為富有力量的一個。
地球人據說以前也是有尾巴的,現在早沒了,所以在它們眼里就是一個異類,不管是誰,都會管地球人說:沒有尾巴的畸形人。
胡爾顯然以前也這么說,當他坐在這里后,才改口不再提。
距離城主道克拉格給胡爾安排的歇息寢宮還有些距離,胡爾閉眼坐在車上的椅床上,大概是疲倦了,楚云升精力尚好,自從注射過飛船里的紅液后,體力一直很充沛,雖然零維傷了一地,但他感覺不到,不受影響,除了時不時的餓得慌,沒別的不適。
外面的喧鬧尖叫,與他也沒什么關系,便抓緊時間修煉,他現在的境界很奇特,二元天的純元氣境界打底與三元天中層的火元氣境界并存,以后要是還得修煉冰元氣境界,他估計也成,不會太奇怪。
三天元中層再往上會有些難度。尤其是達到巔峰,他經歷雖有,卻不是很多,還得抓緊時間。爭取在到達太陽城前,修到巔峰,試著能不能找個僻靜的地方,用死氣作為掩護,沖一沖樞機的境界。
那他就有了與大陸帝國樞機討價還價甚至是開戰的最大底氣。
一邊修煉。一邊想著亂七八糟的事情,想到自己竟然一路上亂忙的還沒有問過文蘿與阿米爾靈魂之鏡搞到手了沒有,就想讓肖納去叫人,剛一動身,便感覺到一股古怪的感覺,一閃而逝,很詭異。
這種感覺他并不熟悉,但也不陌生,歸根結底,還是因為零維的問題。令他失去了很多“感官”能力,無法確切。
想來想去,楚云升猛地驚出一身冷汗,影人絕不可能聯系他,它要恢復了,會直接來殺自己,要是沒恢復,它可不會那么傻自己找死,剩下的就屈指可數了,要么是那個巨人還沒死透。要么就是輸過帶命源之血的艾希兒,但這些都不要緊,最麻煩的是會不會是那個人?
他急忙叫來肖納,猜測著。用手指那種感覺在剎那間傳來的隱約方向,道:“你帶去那里,看看有什么特別長相的人,如果遇到,不要驚動,回來告訴我就行了。如果沒遇到,四周逛逛,留心一下。”
楚云升并不能確定就是那個方向,只是一個極為微弱模糊的感覺,很可能弄反了,也可能弄偏了,但沒辦法,人太多,只能給肖納一個明確的方向。
他也沒說特別的長相究竟是什么長相,相信肖納要是看見一個長得和他很像的人,自然就會明白,如果沒看見,也沒必要說。
肖納有一點比拔異好,從來不多問,立即領命而去,帶了六名血騎,朝著楚云升指的方向奔去,引得那里拋出眉眼的少女們激動萬分。
坐在車上,楚云升不得安寧,他很矛盾,既想肖納遇見,讓事情掌控在自己手里,又不想讓肖納遇見,希望他們已經安安靜靜地走了,不存在未來可怕的事情。
時間變得難熬起來,雖然還是坐在原地,還是修煉著,可心中總是忐忑不安,微微發亂。
“有事?”胡爾站了起來,走到案桌前坐下,侍姬立即給它斟上酒飲,再退到一邊。
楚云升看著它,突然問道:“問你個問題,如果有一個……比如你的兄弟,你們之間只能活一個,你會怎么辦?”
“感情深厚,無法決斷?”胡爾皺起眉頭。
楚云升搖搖頭,他不知道如何描述這種關系,但也的確不能算是和那個人感情深厚,統共才見過一次。
“殺他活我。”胡爾波瀾不驚地說道:“天地間恒在的道理。”
楚云升啞然,片刻后搖了搖頭,他問的不對,問的人也不對,得到的答案自然也沒什么價值。
他倒也不怕這番話讓胡爾多想出什么來,一來胡爾并不知道他說的兄弟和他長得幾乎相似,就是去找,地球人長得相像的太多了,非找死它不可,二來,就是找到了,也威脅不了他什么,他自己都在煩怎么處理。
胡爾也更犯不著弄出這么大動靜,還沒開始行動就會發現,已經得罪他了。
楚云升岔開話題道:“聽說你在北征出境前,處決了十一個城堡封臣?”
胡爾冷哼一聲道:“不錯,都是該殺的人。我知道你想說什么,但有些事必須有人去做,這么和你說吧,說穿了,就是作秀而已,狠殺幾個,不是給其他貴族們看的,他們早就不會被嚇住了,而且王庭的墮落程度遠勝于他們,我自己也是,不會否認,等你到了太陽城就知道了,之所以殺,是殺給帝國的平民賤民看的罷了,讓他們以為王庭尤其是皇室,還是好的,是下面的貴族封臣違背了王庭的旨意,是封臣們敗壞了皇室的恩德,讓他們永遠以為還有指望,就是這樣,很簡單。”
楚云升不禁想到一個詞道:“愚民?”
“愚民?你們地球人的說法?”胡爾似在揣摩這個詞的深意,接著冷笑一聲道:“賤民本就愚昧,絕望之時最多只會期待新君……而且,假如我們不這樣做,你說的樞機大老爺就總有一天會殺掉并清光我們,讓那些賤民認為大老爺才真正是好的,只是被我們蒙蔽了而已。如此,帝國之內,從最底層,一層層地往上推下去。誰不做,誰就等著被殺掉填坑。”
楚云升忽然道:“你們的神靈呢?”
這時候,胡爾卻與它的說法極為矛盾地毫不猶豫道:“神靈給予我們生命,讓我們活在這個世界上,我們的一切都是它給予的。它怎么做都是應該的,即便讓我們去死,也必然是有道理的。”
楚云升并不是想和它辯駁什么,從胡爾剛才的話里,他有一絲的觸動,胡爾的皇室要耍手段維持自己統治他能理解,但樞機也會偶爾出手,就有點令人費解了,那個層次的生命應該不會關心“賤民”們的想法才對,為什么會在皇室維持不下去的時候斷然出手。維護自己高大光輝的形象?
沒有好處斷然是不可能的,就像胡爾說的,利益也勉強算是天地間橫在的道理。
但這種好處又和俗世的權力肯定沒關系,樞機不需要,不管那個政權當政,都要拜倒在它腳下,所以,肯定是其他的原因,而且很重要。
按照胡爾的說法,仿佛只有神靈才跳出了這個怪圈。所以他才會有最后這么一問。
這個秘密也只能等到自己達到樞機才能知道了,影人不會告訴他,其他五國樞機就跟加不可能了。
不過讓楚云升驚愕的是,胡爾在沉默片刻后。如同楚云升剛才說“兄弟”難題般,也莫名其妙地說了幾句:“可能你不相信,連我自己都不相信,我總感覺這世道不可能總這么下去,平民……尤其是你們地球人來了之后,我了解過你們。這種感覺越來越強烈,所以,我想做點什么,但我看不清未來……”
也就它說這番話,而且是和自己說這番話,換一個人,換一個對象,即便是王子,在這個鐵壁森嚴的國度,估計下場也不會太妙。
楚云升馬上想到,胡爾可能一是想說卻一直找不到人說,他最合適;二是對自己剛才那番“兄弟”之言的回復,也說出它的一個秘密,讓自己放心。
這個人太聰明了!
總是這些人打交道,楚云升始終覺得智商不太夠用。
肖納一直沒有回來,楚云升略略安心的同時又有些失望,他自己也說不清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
城主道克拉格給胡爾設立的臨時寢宮極盡奢華,綢緞一樣的不知名珍貴絲織物到處都是,各種享用的食物琳瑯滿目,數量多到眼花繚亂的侍女賞心悅目,分立兩側,花園的中央還有歌女們不知疲倦地輕盈飛舞。
來自現代文明的楚云升都覺得自己身置此地,瞬間也成了土包子一個,上下流社會的差異,果然不會隨著“穿越”就會被抹平,土包子無論在哪個社會,都是土包子,絕不會立即就變得優越起來。
在楚云升看來,這么一個偏僻的小地方,短時間內能籌備出如此的豪華奢侈,很是不錯了,他這輩子掰著手指頭也沒享受過幾次,最高規格的大約也只有在蜀都唐依生日宴會和宋影生日聚會上,都是人家過生日自己去打醬油,才算體驗過一回上流層次的人的世界,其他的時候,說實在的,他活的還不如唐依與宋影家養的一條狗。
看看胡爾現在表情就知道,不,看看道克拉格的表情就知道,完全是忐忑的不安,胡爾隨便看向一個地方,流出一絲的鄙夷,它都會羞愧與緊張的不得了,垂老的脊背彎到如同蝦米一般都仍不停下。
不過,雖然確實是土包子一個,但楚云升的興趣也就僅此獵奇一下,琳瑯滿目的精美食物未必有出洞穴時的一個肉包子對他更有吸引力,他終究不是胡爾唐依等那種“真正”懂得享受的人,唯一不同的是,從上到下,從胡爾到道克拉格,都沒有一個人敢說他是土包子!
他的一舉一動,不論粗俗與否,在胡爾的眼里,至少在道克拉格的眼里,都是高雅的,認為那是地球人貴族們特有的習慣與氣質。
神之行走,那是多么厲害的人物?怎么可能不是貴族!?
當然,如果讓鮑爾看見了,絕不會認同道克拉格城主的“判斷”,可惜他即便是參贊大員,也沒有資格進來。
楚云升不會裝,他會裝死,但絕不會在這種場合下,為努力證明自己不是土包子,而裝出什么優雅來,或者,和阮曉紅一樣非要蹦出一兩個天羽族的詞語來顯示自己的檔次不可。
他倒是很簡單,不隨意――至少自己編造的行走名頭還是要維護一下的,但也不刻意,該坐就坐,該走就走,該吃就吃,該要筷子就要筷子,沒有也無所謂,客隨主便。
道克拉格城主則竭盡所能地巴結楚云升這么一個畸形人,引起宴會上許多侍從驚愕不解,個別沒有資格出城迎接胡爾王子的貴族女眷甚至向它投來鄙夷的神情,但道克拉格城主臉皮極厚,一應無視。
它還能活著坐在這里,胡爾王子還能接受它的宴會,全是因為楚云升,與其是說它在招待胡爾王子,不如說是胡爾王子借它的地方招待這個來自地球的畸形人。
現在它也知道,能救它全族活命的,只有這個人了!
宴會上亂七八糟的人太多,楚云升索性什么話也不說,埋頭吃飯,除了中央池中妖魅一般的舞女轉得他頭暈,食物方面還是不錯的,道克拉格特意為他加急制作了兩根傳說中的筷子,伺候極為周到。
一頓飯吃完,仍未見肖納回來,楚云升心里沒底,便再加派兩名血騎去尋他,自己先一步離開繁長的宴會,去道克拉格給他安排的地方去休息,雖然的確很困,需要睡眠,但肖納遲遲沒有消息,他無論如何也是睡不著的。
但一進寬大的金色房間,楚云升差點沒嚇了一大跳,道克拉格老頭拍馬屁真是拍出了血本,美輪美奐的房間里,香料縈繞中,站著不下三十個侍女,擺著各種撩人的姿勢,衣服薄的等于沒穿,尤其是晃晃的一排排尾巴,翹著的,拖著的……加上各種叫不出名來的器具,都快可以擺攤了!
估計這老頭料定胡爾那邊對它的人看不上眼,全塞到他這兒來了,隨行引路的侍從還“特意”介紹,哪幾個是城主最寵信的,哪幾個是新進的,還沒有任何人寵信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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