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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用我的一切詛咒你

  雨果的詠唱并未停止。

  他所詠唱的,是關于燧父與他的兄弟“燼”的秘密。

燼為已燃而不可再燃之名,炭為已燃而尚可再燃之物。然燼與炭都誕生于火出現之前,更誕生于一切可燃之物之前  炭終將再度燃起,飄飛于天、別離于地。于是炭自初火中升起、而燼則墜入深淵——

  老祖母是諸龍之母,她誕生于光與火誕生之前。

  如同老祖母授予安南的,關于凜冬的秘密一樣:“凜冬一詞最初用于描述大地初生時,天穹如垂死老者般的靜謐;以及大地對一切將逝未逝之物的憎恨。”

  她是大地之長女。

  所以十二月與一月才會緊挨在一起,就如同二月的神秘女士與三月的寂靜女士挨在一起。

  而“燼與炭之母”,是在隱喻“火焰誕生的故事”。

  燧父的真名,就叫做炭。不過并非是以雅瑟蘭的語言說出,而是以龍語念誦的“炭”,他的兄弟燼則成了惡魔、至今還留在活沙漠以東。

  ——在精靈們進入活沙漠之前,他們就生活在被燼統治的國度中。

  “不燃之龍”燼作為最高統治者,建立起了等級紀律嚴明的軍政府,劃分出惡魔之間非常嚴格的種族階級與等級制度……同階之間以老為尊、同輩之間以軍功為尊。

  那么越晚成為墮落者,就會因為資歷越淺而地位越低;但即使如此,惡魔們也一直是尊重“神明”……或者說“領主”、“活柱”、“尊長”、“王”等這些偉大者的。

  因為他們更加古老。

  在惡魔的道德觀念中,只要是活著的東西,越是古老就越是偉大、越是強大或是智慧。

  活兩百年的年輕人,比不上活了一千多年的尊長;而一千多年的尊長則比不上五千多年的王——對于無需鍛煉、實力就會隨時間增長而逐漸增強的墮落者來說,這是非常簡單而鮮明的邏輯。

  正是因為無法墮落、因而被歧視,所以精靈們才會選擇背井離鄉,進入到了活沙漠。

  燧父因為之前為世界掠奪回了虛界的世界之心,為世界帶來了要素之力、而被擢升為“王”,擁有了光界之軀。他決定看護那些精靈……因此,燧父與他的兄弟燼,產生了較大的矛盾。

  而隨著“諸王”離開了燼的帝國,自身并非是“王”的燼,無法擁有屬于自己的“近衛軍”——也就是雅瑟蘭人口中的使徒。

  正因他手頭沒有可靠的班底,于是最終失去了所有的“王”的惡魔們,就陷入到了割據之中。燼在那時成為了最為強大的軍閥……畢竟他就是曾經的“皇帝”。

  懷念“先代諸王”的惡魔們,成立了“血炭教會”,祭拜他們最為尊崇的“紅騎士、持杯女與燧父”三位正神。

  而雨果如今使用的大儀式,就取自于東大陸的“血炭教會”。

  其名為“血炭儀式”。

  以浸染“強力而珍貴的”鮮血、因此而不可燃的炭石為媒介,使其強行燃燒。

  這實際上算是一個BUG。

  因為當罕貴之血浸滿炭石時,持杯女的概念就已經浸透了這枚炭石,她會保護這枚炭石,在它作為浸染“鮮血”的炭,在血液干涸前都是無法燃燒的;然而使用燧父的神力——比如說與燧父有關的創世級知識,又可以強行點燃“被浸濕的炭”。

  持杯女與燧父沖突的神力,又喚起了作為戰爭之神的紅騎士。而如果紅騎士的神力出現,那么燧父又無法使用神力來點燃不可燃之物、持杯女也無法使用神力來庇護染血之物。可如果持杯女與燧父的神力消失,那么紅騎士的神力又失去了作用目標。

  如此,就形成了三一悖論。

  三位正神的神力并沒有出現、因此并沒有被消耗,但又確實產生了影響——同等級、同比例的神力之間的沖突、崩碎,又會產生并不屬于任何神明的無主神力。

  這個儀式就是“血炭教會”的立教之基。

  通過血炭儀式,可以在正神沒有回應、甚至根本不知道的情況下,直接越過神明的許可使用神術。

  它本質上就是一個瀆神儀式。

  雨果使用這個儀式,構建出了能夠“煅燒要素”、“煅燒靈魂”的煅爐——持杯女是欲望之神、而燧父是要素之祖,祂們的神力的確可以做到這一點。

  之所以雨果會叫上安南,不是希望他能夠在這個煅爐中吹個風、降個溫什么的。

  而是萬一儀式失敗被正神發現,至少可以用安南刷個臉、以此保證儀式完成……

  但好在,雨果似乎是有些多慮了。

  他偷竊的神力并不算多,三位正神似乎都沒有發覺。

  他構建出來的,用于煅燒靈魂、欲望與要素的儀式,已經完成了;而因為火焰中摻雜了能夠燃燒智慧的圣火,所以它同時還可以煅燒智慧。

  澤地黑塔內部燃燒著的不滅之火,已經足以將光芒分裂。

  “薩爾……我的學生……”

  那是干枯的聲音。

  而出現在沉默著的薩爾瓦托雷面前的,正是雨果的本體。

  他全身的皮膚開裂,宛如燧父。

  明亮的火焰宛如蛇信,自皮膚的裂縫之下涌起。

  而他的雙眼明亮如灼日,身后的影子都燃燒著熊熊火光。雨果的崇高假身在他身后站立著。

  在薩爾瓦托雷的注視下,雨果的崇高假身正在崩解。

  薩爾瓦托雷面無表情的臉上,看不到任何表情。

  但他的視線卻是猛地模糊了……淚水自眼角緩緩落下。

  他沒有去擦,而是睜著眼望著爐中的雨果。

  就像是,那并非是因為悲傷……而是因為雨果燃燒靈魂時,迸發的光芒實在是過于盛烈了一般。

  “……老師,你為什么要這么做?”

  薩爾瓦托雷輕聲發問。

  與安南和艾薩克之前推演著的可能不同。

  薩爾瓦托雷并沒有執著的想要阻止雨果的自滅、像是小孩鬧脾氣一樣拒絕接受現實,而是很快就理解并接受了這件事。

  ——導師燃燒自己的靈魂,希望給予自己某種贈禮。

  他意識到,自己并沒有阻止雨果的立場。

  但他仍然希望能夠得知原因:“是因為我……還不夠強嗎?”

  “我曾經夢想著,盡我所能把這個世界變好、讓在我之后的傳火者走上我的道路……創造盡可能多的東西,讓人們盡可能的幸福。

  “但我很快就意識到,我這是永遠也不會完成的愿望。如同太陽也無法永遠照耀大地,世界不可能只有光明存在。”

  雨果沒有理會薩爾瓦托雷,只是自顧自的說著:“然而,這份覺悟是痛苦的。當我意識到這是追日的狂徒一般的幻夢之時……無論是繼續抱持著這份悲愿、亦或是將其舍棄都無比痛苦。

  “我想,既然無論怎樣都會痛苦的話,我寧可選擇守護它而痛苦。”

  燃燒著的火焰愈發盛烈的雨果,下意識的想要觸摸薩爾瓦托雷的手。

  但他卻很快意識到自己身上燃著火,便將抬起的手又慢慢收了回去。

  “——我為他人奉獻了一輩子,薩爾。在人生的最后,我決定自私一把……我將不再考慮你的意見,而將我的一切都獻給你。”

  “……這樣的話,豈不是我就必須走上你的道路了嗎?”

  薩爾瓦托雷喃喃著。

  在火焰的灼烤之下,他的淚痕也沒有干涸。

  雨果的嘴角似乎微微抬起。

  但在火焰的淹沒之下,那又仿佛只是幻景。

  “沒錯,這是詛咒,薩爾。”

  雨果的聲音逐漸低沉:“我詛咒你——用我的要素詛咒你……”

  在就連火焰都會被燃盡的鍛爐中,雨果低聲喃喃著。

  “……薩爾瓦托雷·黑塔,你要成為一個好人、繼承我的道路。”

  他的聲音落下,雨果身后的崇高假身轟然坍塌。

  雨果的頭顱開始灰白化,逐漸坍塌碎裂。

  他的聲音逐漸失真,洶涌的火光逐漸變得如炭般黯淡。

  “薩爾,我要詛咒你……用我的靈魂與生命詛咒你。”

  雨果話音剛落,他抬起的右手便也化為灰白色的灰燼、如煙頭般脆弱的塌落。

  “薩爾瓦托雷·黑塔,你要……

  “——過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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