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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編舟渡海

  “我沒瘋,我正是要借萬卷本相,用它天生的兩岸穿游神通在盛無虛留下的周天界禁上撕一道口子。

  只要能透出一絲真性,近海對你我來說算什么,莫說是初成的武道元神,就算是一個紙片人,我也能把他吹到界原!”

  袁天仁以神傳音,其聲如隆隆雷震,語氣異常果決。

  可常斷玄仍是不肯發動神通變化助他施展武道借相之法。

  “要借萬卷本相,你的倚仗無非是謝先生那半片書簽,只有這么一星半點他人真性為憑,而且是高出你不知多少的大能,你自己的本錢花得起么?

  以陸學部現在的學分,這個學期你的陰質配額比去年只少不多,你當自己還是活人么,你是陰魔傀儡,陰質耗盡你就死了!

  你到底在轉學生身上賭了多少?把我今年的配額全給你夠不夠?”

  袁天仁兩眼凝望虛空,空海中,梁德全部靈性灌注而成的心光匕首搖搖欲墜,任督二脈上紫黑的斑點和毛細裂紋正在蔓延,心血凝結的燃料也快耗盡了。

  “老常,我賭的不是他的命,我賭的是自己的命。

  正常入學的此岸種學生要按盛無虛殘念設置的規定課程修行,你我無法插手。

  中途穿越而來的轉學生鳳毛麟角,又基本是彼岸種,三百七十五年前唯一一個此岸種轉學生偏偏分到了空學部,當天就被江遲那個廢物尋機劈崩了神魂……

  我終于等到一個陸學部的此岸種轉學生,未必不能借他之手打開畢業旅行的死路,老常,別說什么從長計議的廢話,老夫賭命就是一把梭,我已經滿倉壓上了,你跟不跟莊?”

  回答完老友的質問,袁天仁閉上了疲憊的老眼,再不多說。

  老常,茍延殘喘的意義是什么,你和我一樣想真正地活著么?

  “呵……”

  環繞在袁天仁武道元神外的銀白色鏡帶逐層消失,常斷玄開始收回自己外延的真性。

  很快,紫府內只剩下袁天仁閉目獨立的武道元神,和最后一根蘊含常斷玄真性的銀白色鏡帶,而這最后的殘留也迅速分崩離析成了一線銀光。

  袁天仁和常斷玄之間的連接只留最后一線。

  常斷玄輕嘆一聲,整個人崩散成無數銀白色的細線,隨著這最后一線破空而去,全部飛入了袁天仁的紫府。

  狗東西,修得好紫府,固若金湯,寸分不讓,我若不用千絲變化,還真沒法把全部真性投進來。

  “哈哈哈哈哈哈!”

  兩個賭上全部的男人相顧無言,唯有一笑。

  劍下亡魂的狂放笑聲里,素絲織成銀色鏡面的錦緞,飄落在縮身蜷起如胎兒的武道元神之上,鏡面清澈如真空,倒映出半枚殘破書簽的影子。

  那書簽只余下半,似是竹木材質,依稀能看出一行墨筆楷書。

  “孤云獨鶴共悠悠,萬卷經書一葉舟。”

  銀光漾動,勾勒出四方棱線,紫府中驀然出現的銀白色正立方體懸浮片刻,就如同魯班鎖和魔方一般裂解開來,鏡面上分出無數細小方塊,起伏升陷,猶如階梯積木。

  方形積木的頂端,凸顯出仿寫書簽題字的陽文,成千上萬枚金屬活字上下往返,在一頁銀白色的鏡紙上印出文字,不多時便印滿了全幅,文字密密麻麻,仿佛蠅頭米粒。

  起初是與書簽上無有差別的楷書繁體,隨著銀光粼粼,散作偏旁部首、音符形符,部首又散作單一筆畫,橫豎撇捺、點提折鉤。

  那些筆畫在鏡中一個模糊,便成了無數日月星辰、山川河流、鳥獸魚蟲的簡筆圖畫。

  古樸的圖畫飛速演進,圖畫化為甲骨文,甲骨文化為金文,金文化為大篆,大篆化為小篆,小篆化為隸書,隸書化楷,由繁趨簡……

  最后,銀頁化為一張厚實挺括、質地均勻的白色凸版紙,深鉛色的宋體字密布于上,宛如黑色螞蟻,迅速增殖。

  深鉛色宋體字符先是占滿了整個書頁,隨后堆成了凸起的立體矮丘,文字的集群不停增加膨脹,被無形的風揉壓變形,逐漸塑成了一尊獨角鳥喙的獸顱。

  獨角鳥喙的妖異獸顱降臨紫府,滯澀地睜開了緊閉的橘黃圓眼,若有若無的煙氣在瞳中流動,彌散著荒古蒼涼的氣息。

  起風了。

  無數細小文字組成的黯淡氣流,從獨角鳥喙獸顱的孔竅中生出,循著袁天仁的夢境向劍仙遺跡之外吹去。

  劍仙遺跡之外,環繞著盛無虛元神崩解后殘念演化的周天界禁。

  明黃色三角陣符數以億計,鋪天蓋地,界外封禁運轉如常,天衣無縫,卻被黯淡的文字氣流無聲無息地穿透,留下許多細若微塵的隙間。

  風入空海,如光似電,轉瞬間,無數細小灰塵般的文字追上了已是渾渾噩噩的梁德。

  梁德兩眼迷離,昏亂中隱約看到自己被一片灰色霧氣籠罩。

  又是頭痛又是灰霧,難不成……

  霧中的文字排列組合,變幻色彩,突然間聚在一處。

  一個巨大的紅色“危”字出現在梁德頭頂。

  這字結構散亂,搖搖晃晃,好像下一刻就會變形成一個“死”字。

  “趕上了。”借萬卷本相施展神通的袁常二人同時松了口氣。

  萬卷吹息連上了梁德的性命,將所有影響因素與可能性統合后顯現當下一刻其人命運的動態,巨細無靡地反饋給另一端的袁天仁和常斷玄,外在表現就是頭頂出現的紅色“危”字。

  只是快要死了,還沒死。

  在這小子死前趕上了便好,至于這初尋界原的空海覆舟之危,對兩個赤劫階位的彼岸行者來說,只要能從盛無虛殘念封鎖的劍仙遺跡里透出一絲真性,化解起來不費吹灰之力。

  常斷玄運轉名為萬化虛元的真性,調和成一縷降伏龍虎、去火固形的青木之氣,附著在萬卷本相的吹息中,傳至梁德行將焚盡的武道元神深處,形神交感,他焦黑欲裂的任督二脈如獲甘霖,恢復如初。

  梁德頂上血紅閃耀的“危”字逐漸平息,血紅褪去,青綠上涌。

  危而得木,文字變化,合成一個“桅”字。

  一根筆直的青色桅桿,從梁德武道元神中生長冒出。

  以青色桅桿為中心,多如恒河沙數的青色字符噴泉般向外涌出,字符連成青色細線,青線交錯,織成框架,又涌入大量字符填充夯實。

  不多時,一艘頭小身肥,船首形似鳥喙,船身長直,有篷有櫓的青色帆船揚起風帆,在灰色吹息推動下,護著梁德渾渾噩噩的元神平穩航行,消失在空海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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