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愣著干什么,跑啊傻狗!”
白鶴空緊抓著梁德的左手,背后的機械蝠翼噴出兩道明亮的尾焰,整個人猶如離弦之箭,死命拉著梁德往更高處飛去。
你才是狗!我的圖紙上為什么沒有這個酷炫的火焰噴射推進器!
梁德被高速飛行的風壓糊在臉上,張開嘴大聲道:
“不是已經超過三百米了嗎!破體罡氣只能低空飛行,隔這么遠她不可能攻擊到吧!”
白鶴空盯著手腕上指針劇烈顫動的寶藍表盤,就在剛才,代表最大單位的短針已經轉了三圈,這種強度的殺意波動她還從來沒見過。
“我也不知道,但是殺意數值在急劇提高,這里很危險!”
能偵測到殺意波動,就說明他們兩個人還沒有逃離薊馬的獵殺范圍。
白鶴空運轉武道元神,不停地向背后的機械蝠翼中灌注幻海玄氣加快上沖的速度,轉眼間就飛出了幾百米,但殺意羅盤的讀數依然沒有半點回落,反而在持續上升。
怎么回事,我的飛行方向與地平面的夾角是七十五度,拉開的不止是垂直距離,為什么殺意數值還是沒有下降!被殺的可能性反而越來越高了。
沒道理啊,我們現在和薊馬的距離超過5公里,她的破體罡氣絕對攻擊不到這里,就算是陸學部三年級的徐玨子也沒辦法在罡氣射程超過5公里后維持殺傷力,薊馬總不可能比趙天極的頭馬還強吧!
“別飛了,浪費內氣。”梁德一開始還不覺得,但他越是往高處飛越是沒來由地毛骨悚然,手臂上已經開始生出雞皮疙瘩。
盡管不知道死亡危機來自何方,他的武者靈覺分明在瘋狂提醒,死期將至!
他拉住白鶴空,兩個人懸停在空中,望向地上那個模糊的黑點。
“把你剩下的奇物構件和幻海玄氣都做成防具,全力運轉武道元神維持360度防御。
肌體放開封鎖讓我的天生神力入駐,我的超速再生你也見過了,只要我不死,你少不了一根頭發。”
生死關頭,白鶴空深深地看了梁德一眼,接著兩眼失神,雙手無力下垂,全部意識用來運轉武道元神。
梁德握住她的手腕,以金蛇剛柔法感知共振,琥珀色內氣從腕背陽池穴輸入,轉瞬間布滿白鶴空的經脈和肌體,經脈中殘留的少許幻海玄氣被梁德聚攏在她背部,接管了白鶴空的機械蝠翼。
浩大的潮汐聲從虛空中響起,白鶴空開啟海納幻藏的裝備空間,空間門背后,奇物武裝成品和零散構件堆成了一片藍色沙海。
在白鶴空武道元神全力操控下,數之不盡的奇物構件從中傾倒而出,以她和梁德為中心,圍成了一個巨大的海藍色球體。
零件混亂的海藍色球體不停地發出嘈雜的噪音,各式構件自動接合變形,像是一群各司其職的工蟻密集地聚在一起,爬動,接觸,交換信息,然后找到自己的位置。
海藍色球體的內層首先構成了四片三角形的裝甲,以鉚釘連接組成金字塔式的正四面體,然后是一層球形的轉動偏移護盾,再一層正四面體鉚接裝甲……層層相套,直到所有的構件用盡。
一座摩天大樓般的墨藍色金字塔懸停在空中,等待著地上的薊馬發出攻擊。
5公里的直線距離,這么多層裝甲,再加上我的超速再生,應該穩了吧。
墨藍色金字塔一片黑暗的內部空間,梁德余光瞟到有個光點在他指縫中不停地閃爍,他低頭一看,白鶴空寶藍色的腕表上,時針和分針指針正在轉個不停,時針一眨眼的功夫就轉了兩三圈。
這表壞了吧,完全看不出是幾點啊。
海學部的東西質量還是不行,以后還是得自己造,不能圖方便去買他們的……嘖嘖,這表還亮紅燈了,說你質量不好你還生氣了咋的,切,小破表。
咦,這表上還有小字,我瞅瞅。
“行道遲遲,以陰以雨,大兇。”
梁德有點摸不著頭腦,這啥玩意兒,中二少女の腕時計?
地面,薊馬鋼青色眼眸上的復眼紋身若隱若現。
她與空中的墨藍色金字塔遙遙相望,臉上無喜無悲,全部意識已經投入武道元神,即將成形的鋼青色真性凝成一股繩索,直上云霄,越過茫茫空海,勾連住那一片雨云形狀的純白色孤島。
像是一艘純白色方舟拋下錨繩與地相連,鋼青色錨繩的盡頭,薊馬挺立如松,身軀猶如鋼澆鐵鑄,錨定了自性界原與此方遺跡世界的聯系。
薊馬舉起右手,五指張開,鋼青色的電弧在指間跳躍。
“界原展開——天覆陰云!”
自性界原的投影碎成萬點螢火后與鋼青色的真性碎片結合,化作漫天陰云,鋼青色的不祥陰云以薊馬正上方的天空為中心散開,無邊無際的灰色云絮取代了無涯之森上空的迷霧,陰沉的雷聲在云中低吼。
散落在無涯之森各處的陸海空學員無不抬頭仰望,神色驚疑不定,像是地震來臨前的惴惴野獸,惶恐不安。
一時之間,凡是沒有處在戰斗中的學員紛紛開啟傳送退出副本,只剩下那些有恃無恐的強者站在高處觀望。
陰云之下,寶石藍機械須鯨的頭頂,臂上綁著黑紗的審時語迎風傲立,本白色的軍禮服獵獵作響,她撫著胸前白色的雛菊胸針,輕聲自語:
“暴雨凌遲,形神俱滅,讓你這么死,阿言該瞑目了。”
深藍幻海中,哀傷的鯨歌漸漸飄遠。
滿臉黑油的木藝規懶洋洋地躺在書架頂上,雙手放在腦后,嘆了口氣:
“跑到天上有什么用,雨是從哪兒來的?唉,以后看來是沒機會一起睡覺了。”他翻了個身,在檀香煙霧翻涌中失去了蹤跡。
空學部二年級級長楊玉狐望著天空密布的陰云躍躍欲試,正要沖天而起去往陰云的中央,卻被一個人在半空攔住。
“別去,展開界原的是薊馬,你飛得再快,也躲不了雨。”
楊玉狐聞言停住,望向來人,道:
“你們一年級還真是藏龍臥虎啊,姬參。”
空學部一年級級長姬參用手背擦了擦鼻尖,道:
“差不多吧,我自稱一年級戰力第一這么久,就是想試試降龍伏虎的滋味,可惜一直沒人來踩我上位。
沒想到我的吸引力還不如一個剛來的轉學生,他一來,什么人都被引出來了。”
楊玉狐冷笑一聲,道:“200學分的級長殺起來又硬又不劃算,有個錘子吸引力。
你還有五次隨機抽殺沒過,不想爭畢業旅行的保送名額?”
姬參像看智障一樣看著楊玉狐,“空學部姓江不姓袁,袁天仁能推薦,江老板不能么?我勸你少摻和陸學部的事。”
“你怕我死了?”
“我怕你死得太容易,讓別人以為空學部的級長都是廢物。”姬參不再理會楊玉狐,隨意屈指一彈,借著空氣的反作用力飛空而去。
楊玉狐望著天上的陰云,幾次運起內氣又散掉,終究是沒有再次起飛。
密布的陰云向四面垂落,將梁德和白鶴空身處的墨藍色金字塔籠罩在其中。
薊馬高舉的手掌悍然握拳。
下一刻,雨從天降,萬物黯然!
世界像被撕成了一絲一絲的白色雨線,目及之處,無有他物,唯有遮蔽一切的雨幕在天地之間支起了一片跳動不休的大海,這片素白色罡氣針聚成的大海從天而來,抹除著天與地之間的所有存在,甚至連地面也被不斷刺落的白色雨線粉碎消解。
雨,雨,雨。
越來越多的雨充塞空間,密集的雨聲像是有無數宣告末日來臨的秒針顫動。
只過了十幾秒,摩天大樓般的墨藍色金字塔便失去了近七成防線,一層又一層的堅實裝甲用百倍速演示了什么是水滴石穿,眼下浮在空中的墨藍色金字塔只剩下集裝箱大小。
還有最后七層裝甲。
梁德下意識地咬緊了牙關,掌中微動,白鶴空的手腕從他手里掙了出去。
梁德側過頭去,白鶴空已經結束了全力運轉武道元神,自己掌控了身體。
她用指尖將一縷散發撩到耳后,像是剛剛結束了一場馬拉松似的舒了一口氣。
“好啦,以后就再也不用過擔心殺人和被殺的日子了。”
穿著關西襟水手服的少女雙手向后按住藏藍色百褶裙,輕緩地坐在裝甲地板上,上半身向后微仰,手在后面撐著。
她往后仰時眼角好像有一星晶瑩飄落在空氣中,可能是幻覺吧,白鶴空在黑暗中仰望著上方,梁德看不清她的表情。
“等下淋雨的時候你不許往我這邊看。”
“嗯?”
“女孩子有三種時候是最吸引人的,一種是貓,一種是老虎,一種是被雨淋濕的狗。萬一你喜歡上我怎么辦。”
哦,原來你是狗。
梁德把這句話壓在喉嚨里,在肺里點了根薄荷味的煙。
所謂浪漫,其實是一種超出自身的幻覺。
不去打破這種幻覺,就是我的浪漫。
他也學著白鶴空的樣子坐下來,抬頭仰望,心中默數。
七,六,五,四,三,二……
沒過多久,最后一層墨藍裝甲破滅。
雨,來了。